天縱奇才
謝府唯一的小少爺謝承文的住處,名為風月軒。
這名字一聽就知道不是正經人的住處,畢竟在古往今來的文學作品中,帶月的人或地兒一般沒啥好事:比如說某位豢養水魔獸意圖統治世界,結果大業未成就被另一位水陸兩棲女主角封印的某教主;比如說某位冷酷無情唯一愛上的男人卻跟自己侍女私奔,於是自己孤寡后恨不得全世界都跟她一樣孤寡的某大宮主;比如說……鑒於這世界本就是《傾天台》的書世界,所以謝非言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住在風月軒的謝承文,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大概,就跟那住在怡紅院的賈寶玉一樣吧。
自詡正經人的謝非言,對著這風月軒評頭論足了一番,這才踏進了院子里。
這時,謝非言獨身一人,原本跟在他身旁的小廝「小一」不知道哪兒去了。其他人未曾注意過這個老是低著頭的小廝,而謝非言似乎也忘了他的存在。
謝非言走進院內,風月軒的下人們早已聽到風聲,恭恭敬敬地在謝非言面前立成一排,恭迎領導視察,可謝非言左右看了一圈,卻沒見誰長得像是這院子的主人。
謝非言隨手抖開公子哥裝逼標配的摺扇,大早上的站在冷風中扇扇子,漫不經心問道:「文哥呢?還沒起嗎?」
下人們面面相覷,一時竟無人回答。
本是隨口一問的謝非言感到了微妙。
「怎麼?我說的話已經不管用了?」謝非言面上含笑,聲音微冷,「我說,文哥人呢?!」
一些不能進屋奉茶伺候的二等、三等的下仆已經開始面露恐慌。他們茫然困惑地向某個方向望去,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院子里最說得上話的那幾人遲遲不開口。
而被這些下仆目光聚焦的那幾人,面上微汗,底下小動作不斷,你推我我推你,兩三下后很快推出了一個像是主子身邊的貼身小廝一樣的人物。
「大少爺莫惱,文少爺他昨夜稍感風寒,今天才遲遲未起,非是有意怠慢,大少爺恕罪,恕罪!」這小廝賠笑,面上機靈外露,眼珠活泛。
謝非言一看就知道這小子沒說實話,向院子上的石凳一坐,含笑道:「風寒?風寒可不是小事,多少人就是因染了風寒重病而亡?!文哥他昨夜感了風寒,本就是你們這些伺候的不夠上心,這會兒文哥都已經卧床不起了,你們卻因為害怕受罰,便藏著掖著、哄騙著文哥叫他不要告訴小三嬸和老太君,更不要請大夫……你們難道不知道風寒嚴重了是會要人命的嗎?還是你們本就是想要謀害文哥?!是了,一定如此,否則你們怎敢對文哥的病情隱瞞不報?我現在就去向小三嬸稟明情況,讓她這就去報官,領你們去見官,好好說道說道你們的禍心!」
謝非言話語輕描淡寫,卻句句都是誅心之言。
院子里的下人們一聽便統統變了臉色,跪下連連磕頭:「不敢,不敢,小的一片忠心,怎敢謀害文少爺?!」
那幾位話事權最高的小廝嬤嬤,更是面如土色,抖若篩糠,連連哀告。
謝非言懶得聽這些沒營養的話,摺扇一合,敲了敲石桌:「行了,到這時候了還不說實話嗎?還是一定要我去稟告了小三嬸和老太君才好?!」
這些貼身小廝和嬤嬤們這才無法,在謝非言的連連威逼下,磕磕絆絆地說了實話。
原來這謝承文,從去歲開始就跟一群不三不四的傢伙們混在了一起。最初還好,他們只是外出吃吃喝喝,雖然花費挺大,但謝承文的小金庫還能撐住,然而從最近兩月開始,謝承文不知怎的染上了賭癮,短短兩月的時間就將自己這麼多年攢下的小金庫統統花完了,這些天更是夜夜宿在外頭,徹夜不歸。
這些貼身的小廝和嬤嬤,都是謝承文身邊伺候的人,本來就有勸導謝承文的職責。雖然謝承文從一個敏而好學的好學生成了如今的爛賭鬼,最大的問題在於毫無自制力的謝承文和他不懷好意的狐朋狗友,但這些只顧著奉承主子、對謝承文百依百順的下人也並非毫無過錯。甚至他們很清楚,在這件事上,無論他們怎樣花言巧語,只要他們向謝小夫人和老太君稟明情況,那麼他們最後的結果絕不是得到獎賞,而是被遷怒、全家都被趕出謝府。
這樣一來,他們又怎麼敢告訴夫人和老太君真相?
於是,他們只能一邊費盡心力苦勸謝承文,一邊竭盡所能幫他掩飾,昨天聽說謝非言要來,還特意勸說謝承文在家留了一整天。
可結果是,謝非言壓根沒來謝府,而等得不耐煩的謝承文當晚便偷溜出門,又是一夜不歸。
謝非言聽著,不自覺又搖起了扇子,最後搖著搖著,笑出聲來。
這謝承文,還真不愧是謝家人,跟原主謝非言還真是一脈相承:一個勾|引人|妻、強娶小妾;一個年少濫賭、荒廢學業。
黃賭毒三種爛人里,這謝家主家和分家就佔了倆。難道謝家其實是什麼垃圾場嗎?不然怎麼會盡出這種貨色?!
謝非言低聲笑著,直把下人們笑得心驚膽戰、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主家來的大少爺是發了什麼瘋。
而就在這時,一片死寂的院子內突然響起動靜,原來是有人在外頭拍門,一邊拍門一邊還小聲喊著什麼。
「引泉?觀瀾?聽風?快!快給我開開門!」
謝非言目光一掃,嗤笑一聲:「愣著做什麼?還不去開門?!」
幾位小廝一抖,這才戰戰兢兢地開門去了。
院門一開,謝非言定睛一看,便見到門外等著的少年十五歲左右,生得高挑,容貌俊秀,顧盼神飛,唇邊時常含笑,雖然給人以毛頭小子的跳脫感,但卻並不叫人反感,反而讓人覺得可愛。
直到這時,謝非言心中終於生出了詫異來,沒想到自己心中的爛賭鬼竟然有這樣一副好相貌。
——這謝承文,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再討喜不過的晚輩,乖巧可愛,笑的時候臉頰還有一個小酒窩,十分可愛。
不說那些本就喜歡這種可愛乖巧型晚輩的長輩們,就連原本心有成見的謝非言,也被這小子的一個照面給糊弄得心生好感,覺得這年輕人實在可愛……難道這就是人不可貌相?!
還是說他已經顏控晚期無可救藥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謝非言總覺得這小子的臉像是在哪裡見過,給他一種微妙的即視感……是在哪兒見過呢?!
謝非言心情古怪,又搖起了扇子。
門外,謝承文攜著清晨的冷風衝進了院子,帶著些許徹夜未眠的困意和不正常的亢奮。他走了幾步,本想要直奔床鋪,好好睡一覺,但卻在看到院子里跪得整整齊齊的下人後驟然清醒,目光轉了一圈,落在謝非言的身上。
兩人大小瞪小眼,然後謝非言便清楚看到,一個人的情緒是如何從「震驚」到「心虛」到「后怕」再到「討饒」的轉變。
這小子,表情還挺豐富?!
謝非言又笑了。
很快,兩人來到屋內,遣散下仆,關上門窗。
謝非言在堂內坐下,率先開口:「說吧,怎麼回事?」
謝承文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鬼頭,在這樣弔詭沉默的氛圍下不由得坐立不安。他硬著頭皮抗了一會兒后,很快便屈服了,沒敢耍什麼花招,老老實實道:「我昨晚……去了賭坊……」
「哦。」謝非言聲音不冷不熱。
謝承文卻聽得心驚肉跳。
明明這位族兄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既沒有逼問也沒有嘲諷,但他偏偏就是下意識感到畏懼,就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以荒唐著稱的謝大少爺,而是一隻陰晴不定的凶獸,指不定什麼地方沒說對,就會被對方一口吞吃入腹。
謝承文被自己的想象嚇到了,越發心驚膽戰,帶著點委屈的聲音為自己虛弱辯解起來:「我……我前兩月……想要出門為祖母買一份賀壽的禮物,但半路為奸人所騙,錢財都耗費在了賭坊……我實在不甘心,便想要將錢贏回來,誰知……」
謝非言無言以對,除了「蠢」這一字外實在不知道該評價什麼。
謝承文像是看出了謝非言的未盡之意,辯解的聲音急了,說:「我也並非是那毫無見識的人,自然知道賭之一字危害甚遠,知曉克制自己的道理。可我總不能就這樣吃了這個虧、向那奸人和賭坊認了輸吧?!所以這些天,我都會去賭坊旁觀,學習賭術,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最多半年,我就能學好賭術,將我輸出去的銀子統統拿回來!」
謝非言:「……」
謝非言簡直要被這小子逗樂了。
「我本以為你是蠢,沒想到你竟是傻。」謝非言笑了一聲,「你要去與賭坊的人比拼賭術,就好像賭坊的人來跟你比拼詩書一樣,不過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你若真的聰明,就該在一開始便對夫人和老太君和盤托出,借謝家的勢好好懲治那些膽敢哄騙到你頭上的人和賭坊,可你偏偏用了最蠢笨的法子,還自認是尊嚴和骨氣,你這不是傻是什麼?!」
謝承文抿緊了唇,很不服氣。
謝非言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可以獨當一面了,而這種在外頭吃了虧、回頭向家中長輩告狀的行徑,實在幼稚,並且會顯得自己軟弱無能,好像脫離了謝府自己就一無是處一樣。所以,你一定要單打獨鬥,一定要靠著自己的力量扳回這一局,如此,才能證明你的能耐。」
這樣的行為,說白了就是叛逆期——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一定要徹底甩開家族的助力,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力量贏一次,才能揚眉吐氣。
謝非言對此不予置評,反正小鬼都有叛逆期,他又不是這小鬼真的老師,何必苦勸、白費口舌?
所以謝非言只道:「我既不準備跟你說什麼大道理,也不準備對你這樣的想法發表什麼意見,我只想告訴你,想要靠你自己贏得賭坊,是萬萬不可能的,除非你是萬里挑一的奇才,能夠只靠天賦便贏得他人十年如一日的吃飯手藝……你覺得你是嗎?」
謝非言看著謝承文。
謝承文看著謝非言。
二人沉默片刻,謝非言忍不住又笑了:「你還真覺得你是?」
謝承文悶頭不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謝非言倒了杯茶,不巧,又是涼的,於是他抿了一口又放下了,說:「如此,那便試試吧。」
謝承文愣了愣,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謝非言淡淡道:「你既然認為自己萬里挑一、天縱奇才,那便使出你的手段讓我瞧瞧罷。然後,我們比上一場。贏了,我幫你瞞下此事,無論你做什麼,我一概不理,還會主動幫你遮掩。但若輸了……」
「輸了又如何?」謝承文急急追問。
謝非言眉梢輕挑,惡劣一笑,道:「輸了,你便唯我馬首是瞻,我叫你往東,你不得往西,我問你什麼,你便答我什麼……你敢嗎?!」
謝承文輕易中計,怒視謝非言。
「有什麼不敢的?!」謝承文漲紅了臉,「比就比!我可從沒聽說過族兄在賭術上有何建樹,等到你真輸了之後,可莫要反悔才是!」
謝非言漫不經心地笑著:「那便一言為定。」喜歡反派魔尊不正經[穿書]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反派魔尊不正經[穿書]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