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空瘦2

人空瘦2

赤龍君在鑽心的凌遲之痛中不知今夕何夕,渾渾噩噩中突然看到有兩人白衣若雪,一高一低從赤龍山下走來,「默……」

高的那位離得近了,揮出一道藍色的靈流注入赤龍君的胸腔,一股冰涼的感覺輸往全身,赤龍君清醒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氣,想喊,但什麼也喊不出。矮的那位走到了地裂旁,雙手合十,再攤開,推出一道黃色的靈流注入地裂中,轟隆之聲由地底傳到地面,土元之力慢慢癒合了地裂。

「雨末呢?怎麼紫龍君來了,蓷兒也來了,雨末呢?」赤龍君還在視野所及之處不斷的尋找,也許是雨末輕功差,跑得慢,再等一會就來了,一定會來的!有了紫龍君的靈力相助,赤龍君的疼痛減輕,精力就恢復了一些。

盯著山下看了很久,從黃昏夕陽里看到滿天燦然繁星,也許是雨末不敢騎馬,馬車慢,再等一會就來了,一定會來的!日升又日落,風捲雲,星追月,雨末呢?赤龍君終是等的失去了耐心,心裡也有了百種不詳的預測,媽的!九十九天!去他媽的九十九天!老子不幹了!

赤龍君閉目凝眉,上天,我求你!繞過我吧!我不要永生!我只做凡人!高處不勝寒,神仙多寂寞!生死有時,貪念永生本就是錯!雨末,我棄永生,你莫要怪我!我知你怕我短命,為你我從此惜命,我會好好活著!願世間再無主神,各人看重自己的良心,世人求神本就是錯,神人怎可共生?

天怒只罰主神,不罰凡人,不斷刺進赤龍君身體的利刃突然停滯,天怒上的烈焰止息,赤龍君從空中突然脫離了天怒的束縛,跌落到了烈焰堂殘破的地板上。

一陣灰塵暴起,咳咳咳,赤龍君勉強爬起又重重的跌倒,再抬頭兩雙白色的靴子就站到他的眼前,「你棄神位,末兒知道了,會生氣的!」紫龍君說完,將趴在地上的赤龍君翻了過來,一隻手探脈,另一手從頭到腿在赤龍君身上布下靈流。

「默君要罰我,也得讓我活著見到他才行!無念,救命!」赤龍君倒不覺得摔得有多痛,只是他知道此時他已沒有了不死之身,傷重了會要命。

「多處骨折,怕是要躺上半個月才能動了!」紫龍君想試著將赤龍君背起,又擔心加重他的傷勢,便吩咐蓷兒做了個擔架,兩個人抬起了赤龍君往紫龍山走。

「雨末為何不來?」赤龍君躺在擔架上,小聲問抬著頭這邊,說話方便的蓷兒。

「默君被送去麒麟府了,說是襲鴻會為他解毒,來不了啊!默君特意囑咐了紫龍君要來助你渡劫的。」聽蓷兒如此說,赤龍君先是很高興,原來他不是不想來,而是來不了,而且還特別囑咐了無念來。可是,接著又想,不是吃了第三顆解藥毒就解了嗎?怎麼就來不了呢?

「襲鴻沒有給雨末解藥嗎?」赤龍君又問。

「母后說,末兒的毒需要最少一年才能清除,等你養傷幾天,我們一起回去陪末兒!」紫龍君又回頭對掙扎要坐起的赤龍君道:「你躺好!想快點見到末兒,就聽話!」

「一年!為什麼這麼久?」赤龍君知道沒人能答他,就躺在擔架上看著天光流雲,獨自喃喃。

赤龍君在默室躺了幾天,喝著雞湯,聞著松脂的清香,更是想念雨末。這日午後,坐在床上吃著柿餅的赤龍君,透過後窗看著後院的小潭,潭邊的石頭和潭邊的一棵矮松上還有積雪,一片素白的世界里,突然有一抹黃色映入眼帘。赤龍君披著棉被趴在窗戶上,看著那春寒料峭時,在未消融的冰雪中,悄悄鑽出凍土的一點點綠萼黃頂的花蕾。

「赤龍君,在看什麼?」蓷兒一臉溫柔,端著雞湯,順著赤龍君的手指方向看去,「赤龍君,那是冰凌花,說來奇怪,只在這默室才有!」

只在這默室才有!那樣的嬌弱,卻開在寒冬!冰凌花那柔弱的身軀,竟然可以扛得住風雪,鑽透鐵板一般的凍土,那金燦燦的花朵如金子般悠然展開,傲然獨放。

「雨末喜歡?」赤龍君喝著雞湯,眼睛還是盯著那冰凌花。

「嗯!默君喜歡!」蓷兒從書架上翻出一張書籤,上面兩行雋秀的楷書:冬末春初冰未開,它比梅花旺;待到諸芳競艷時,它把風流讓。赤龍君用手指尖輕輕的觸碰那書籤上的蠅頭小字,就像觸碰到寫下這小字的那隻手的手指尖,一抹喜悅躍上赤龍君的嘴角。

「明天可以走了?」赤龍君放下湯碗,披著被子就要下床,蓷兒攔住他,遞上靴子,「地上涼,赤龍君穿上靴子!」

赤龍君本能的將靴子踢開,又望了眼窗外,那冰凌花邊儘是白白積雪,便又回身撿回了靴子蹬上,惹到蓷兒嫌棄了一句,「默君不在,赤龍君又變得狂獰不羈了!」赤龍君被責怪卻一點不惱,因為蓷兒接著說道,等回了永寧城,就有人治你了。等回了永寧城,就是又回到雨末身邊了,多好!明天就可以啟程了,多好!赤龍君心情大好,嬉笑著穿好靴子,披著被子,翻過後窗,踏著積雪來到小潭邊,蹲在那叢冰凌花旁,抽出一柄短匕首,在凍土周圍小心翼翼的刨挖起來。

蓷兒趕著小馬車,在清晨薄霧的林間路上噠噠跑著,赤龍君坐在車廂里,還是裹著被子,看著手中一捧殘雪黃花艷,咧著嘴笑得燦爛。

車廂內有碳爐取暖,並不冷,可赤龍君還是用棉被將自己和冰凌花裹在其中,紫龍君道:「它不怕冷,怕熱!」

赤龍君聞言,晃著膀子甩掉了棉被,坐到了車廂外,陪著冰凌花一起挨凍。

路上走了五天,冰凌花在赤龍君的手中捧了五天,但即便是如此百般的呵護,到了永寧城時那不畏冰雪寒涼的冰凌花卻還是枯萎了,赤龍君捧著那一抔已被他暖化的泥土,嘴唇吻上枯敗的花瓣,心裡突然就湧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快點!直接去麒麟府!」赤龍君催著一旁的蓷兒,馬蹄敲著青石板路噠噠的響,赤龍君的心臟狂跳,雨末,你在嗎?你還好嗎?

麒麟府前,大門緊閉,沒有守衛,扣了半天的大門,也沒有人應門。赤龍君騰的一股火上來,扒皮一甩,連著門樓劈成兩半,可進了院子卻沒有勇氣喊人,眼見著空蕩蕩一座宅院,喊了他卻沒人應豈不更是難過?

紫龍君解下備用的馬,揚鞭直奔皇宮,蓷兒則追著赤龍君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找,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翻。

最後,只在關過雨末的地窖里找到了一點點痕迹,赤龍君看著那鐵鏈上的斑駁血跡,心如刀割,「雨末呢?人呢?」

紫龍君帶著西永一起到了麒麟府,被蓷兒攔在了地窖外面,「紫龍君,裡面很臭,你別進去了!」地窖里瀰漫著便溺的惡臭,紫龍君問:「赤龍君在裡面幹什麼?叫他出來!」

蓷兒叫了兩聲赤龍君都沒有回應,西永等不及,掩著鼻子就衝進了地窖,「赤龍君!」

地窖里燃著幾隻火把,火光隨著赤龍君急促的氣息忽明忽暗,映著他陰沉的臉,「你們把雨末關在這樣的地方?為什麼?你們對他做了什麼?他來永寧城是為了救你們!」

西永自知理虧,面對赤龍君一疊聲的斥責更是無地自容,他想見他,又覺得無顏面對。

「赤龍君!我們出去說!」

赤龍君左臂還懷抱著捧了一路已經凋謝的冰凌花,右手提著扒皮拖在地上咯噔噔響,兩眼赤紅,怒不可遏,「雨末呢?你說!默君呢?」

「默君……被襲鴻帶走了!都怪我!」原來西永雖然知道要救雨末只能將他交到襲鴻手上,可是又不放心,秦悠揚又問的殷勤,便只好每天守在麒麟府門口求著襲鴻要見雨末,可那襲鴻不但人不讓見,什麼情況也不肯說!被西永堵了幾天後的一天晚上,麒麟府換崗的守衛突然發現之前在崗的守衛都被迷藥放倒,等西永趕到麒麟府才發現,襲鴻、楚楚姑娘和雨末都不見了。

「為什麼?他要帶雨末去哪裡?」赤龍君恨的牙根痒痒,「帶我去見秦悠揚!」

天道殿中,聽聞赤龍君來了,秦悠揚吩咐身邊的金翅將軍和麒麟將軍,「一會那魔頭就算要一鞭子劈了我,你們也不許攔!末兒在永寧城失蹤,是我們欠了他的!你們跪到外邊去迎他吧!」

「青兒……」秦悠揚拉著青兒耳語了幾句,青兒略有為難,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與秦悠揚相視一笑。

赤龍君自然是來興師問罪的,紫龍君雖不說話,但也不願與秦悠揚和西永有眼神的交流,只是沉著雙眸,由著赤龍君在天道殿發了一通火,若不是青兒跪在赤龍君面前緊緊抱著他的腿,怕是天道殿都要被赤龍君掀翻了。

青兒一邊哭一邊勸,「月影叔叔,青兒也想找到乾爹,你帶我去找他吧!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那抱腿哭的本事倒是無師自通,青兒雖沒見過雨末這招,倒也學的幾分相似。

西永倒是看著有些羨慕,小孩子就可以更任性一些,想抱就抱,想哭就哭,可是他即使在這個年紀也是很克制自己的,從沒有人縱容他如此。

「西永!」赤龍君喝了一聲,西永馬上迎到赤龍君面前,雖有些害怕,但還是眼裡充滿熱切。

「為什麼不去找?為什麼不去把雨末找回來?」

西永慌忙解釋道:「找了!永寧城,還有往米安國一路都找了,沒有任何線索。襲鴻可能帶著默君回米安國了,但滅世軍不敢米安國,怕引起誤會。」

「無念,跟我走!去找鳳姿要人!」赤龍君扒皮鞭一收,身上的赤焰熄滅,慢慢恢復了理智。

「月影,你留下!我去!」紫龍君擋在赤龍君面前,「你殺了明霜,先別見鳳姿了!你身上也還有傷,留在這再養些日子吧!」

赤龍君固執道:「我也去!」

「月影!我獨自去五六日就可來回,你腿腳跟不上我,就不要拖我後腿了!」紫龍君說的嫌棄,但滿眼的關切。

赤龍君捂了捂已經隱隱作痛的胸口,「放心!我會拼了命跟上你的!」

西永一聽赤龍君要拚命,趕緊道,「赤龍君,默君有話留給你!」

「什麼話?」吃龍君兩眼放光,「你怎麼才說?」

「默君說,讓你好好活著!等他!」接著西永怕赤龍君領會的不夠,又自我發揮了兩句,「默君還說,讓赤龍君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有傷不能出門!」

「默君是這麼說的?」赤龍君鐵爪般的大手捏住西永的肩頭,稍一用力,就捏得西永額頭冒火,但還是嘴硬道,「是!默君就是這麼說的!」

紫龍君拉起青兒,「看好你月影叔叔,不許他胡鬧,讓他好好活著,等著你乾爹回來。」

秦悠揚也不敢挽留,看著紫龍君交代了蓷兒幾句就獨自提著冰雨,連夜離開了皇宮,也只能摟著青兒哭了一通。

赤龍君進了東暖閣,燭光搖曳中,看著眼前枯萎的冰凌花心痛不已,沒有解藥?雨末早就知道根本沒有解藥!

赤龍君又恨起自己,那夜香丸是自己一顆一顆,一把一把餵給雨末的,是自己害了他!折下已經枯萎的小黃花,抵在鼻尖上蹭了蹭,一夜就這樣想著哭著不曾抬頭。

西永在窗外望著燭火映在窗紙上的落寞身影,一晚不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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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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