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歸1
北蒼城。
赤龍君的一隊人馬終於晃蕩到了北蒼城,老將軍迎到城門口,「赤龍君,你頭髮呢?」北蒼將軍看著清瘦的赤龍君,如同老父親一般慈愛的摸著赤龍君的斷髮關切起來。
「我受了凌遲之刑,頭髮還沒長出來!」赤龍君見北蒼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息,很是高興,下了馬車一路步行,看著街景熱鬧,跟著北蒼將軍往城裡走。
「凌遲?誰敢?我跟他拚命去!」北蒼將軍抽出腰間長刀喝問,北蒼軍見將軍拔刀,也都抄起長刀湊了上來。
「上天罰我,你敢怎樣?」赤龍君按下了北蒼將軍的長刀,從街邊小攤上拿起幾枚杏子,掰開了啃裡面的果肉,「北蒼,這些水果買些,默君喜歡吃!」
北蒼將軍收了長刀,往赤龍君身後找了找,「默君呢?怎麼沒跟你一起?」
「紫龍君去接了!」赤龍君說完,自己心裡卻忐忑起來,雨末怎樣了?紫龍君能將他接來嗎?這麼想著,心裡又煩躁起來,叫了蓷兒來問,紫龍君有沒有信兒來?
蓷兒也被問的心慌,沒了主意,只能編了謊話道,「跟紫龍君說好了,我們在北蒼城等,他接了默君就來了!」
將軍府里已經備好了酒席,可赤龍君哪有心情吃喝,看了一眼桌上,見有不少是雨末愛吃的菜品,倒是也很高興,就道:「等著默君來了再吃,先放著吧!」
這麼一放,就放了三天,北蒼將軍看著桌上的菜發愁,放壞了的就重做了新的再補上,全府上下忙活著接默君,可等了三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北蒼將軍大刀一橫攔住了蓷兒,「是你說的紫龍君去接默君了,你不是在騙他吧?這默君到底什麼時候來?」
蓷兒將北蒼將軍拉到隱蔽處,道:「我也不知道默君在哪!紫龍君是去米安國找襲鴻了,找沒找到我都不知道啊!」
「什麼?誰是襲鴻?找他做什麼?這到底怎麼回事?」北蒼將軍抖著長刀,在蓷兒不斷比劃著禁聲的手勢提示下,壓低了聲音問道。
蓷兒只好將雨末中毒,襲鴻失蹤等前因後果簡單說了一遍,又訴苦道:「現在的問題是,這默君等不來,赤龍君不肯吃東西啊!我這左哄右哄喂不上兩口,這不又被趕出來了!老將軍,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能有什麼辦法?這赤龍君除了默君能治他,還誰敢說他一個不是?」北蒼將軍撫了撫自己圓圓的將軍大肚,道:「我帶人去米安國,默君只要在,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
「你要挖什麼?」赤龍君來了正堂之上,坐在主座上,一副主人之姿,看著桌上的酒菜,眼神越發的獃滯。
蓷兒心道,赤龍君都有點魔怔了,再這麼下去,人就要瘋了!但旁人又能做什麼呢?北蒼將軍也只能訥訥道,不挖什麼,不挖什麼。赤龍君在正堂里坐著,看著地上的光陰流轉,從午後坐到黃昏,蓷兒和北蒼將軍陪在一旁,心急的不斷朝院門處張望,明明知道等不來,卻還是滿心期盼著。
屋檐下,一雙燕子歸來,天空中,兩行大雁北飛。桃影里,誓三生,如今燕歸花謝,接風宴擺了三天,君何不歸啊?芳草惹恨幽,想前事悠悠,多情人看不得這燕歸春愁。
赤龍君嘆了口氣,剛要起身離去,卻猛地一抬頭,看到了一抹白影已晃到了身前,「月影,久等了!」
「無念!雨末呢?」赤龍君騰的站起,朝著紫龍君的身後張望。「默君呢?默君呢?」蓷兒和北蒼將軍也跟著張望起來,可就是一眼能望到北蒼城的城門口,也是望不到人啊!
「月影,末兒很好!但是他不能來!」紫龍君倒是心平氣和,聲聲溫柔,撫著赤龍君的後背,安慰他坐了下來。
「為什麼?是鳳姿不肯放他回來?還是襲鴻……」赤龍君倒是也有心理準備,有了雨末的消息也多少放心了些。
「是鳳姿!」紫龍君面色清冷,一絲不悅掃過了眉間,「你殺了明霜,鳳姿如此也不算過分!」
「我去跟她請罪,憑她怎麼罰我都行!」赤龍君自然還是急著要見到雨末,只要不要他的命,要他怎樣他都能忍。
「鳳姿要你一年不得見末兒!」紫龍君說罷去看赤龍君的臉色,不出所料的陰沉了下來,趕緊又道:「你跟我回紫龍山吧!忍過這一年,末兒就回來了!」
「雨末的毒?」赤龍君雙手緊握,眼尾緋紅,「他受苦了嗎?」
「襲鴻還在為他拔毒,你放心,不會受苦……」紫龍君不會說謊,但此時只能強忍住哽咽,接著道:「月影,就一年,你就忍忍吧!」
「讓我見他一眼,就見一眼!」赤龍君也說不上是思念使然,還是心裡隱隱的不安,不見到雨末怎麼能放心?
「不行!一年後……」紫龍君還要再勸,眼前卻突然一道紅光炸裂,赤龍君扒皮鞭劈了桌子,杯盤酒盞散落一地,接著一道黑影閃過,赤龍君已經上了房檐,踏著月華而去。
紫龍君剛剛趕回來,心焦力竭,掃了一眼蓷兒,吩咐道:「去,追回來!」
蓷兒應聲而出,追著那道黑影去了。
蓷兒輕功好,腿腳快,倒是很快就追上了赤龍君,可是勸又勸不住,攔又不敢攔,只能一路跟著跑了一晚,直到東方出現第一縷晨曦時,赤龍君突然停了下來。蓷兒連忙擋在了赤龍君的身前道:「赤龍君,三公主罰你也沒錯,你若此時去,她正在氣頭上,一年改成三年,你不是更見不到默君了?」
蓷兒說的有理,赤龍君也是跑了一晚,突然想到這點,若是趕在三公主還在氣頭上去跟她鬧,怕是更見不到雨末了。但是,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放不下心,便對蓷兒道:「我可以不去!但是,你得去一趟!」
「我去?做什麼?」蓷兒問。
「雨末中的毒是夜香樹的汁液做的,你去把那沙亭城中的夜香樹都給我連根拔了,不能再讓這妖樹害人!還有,三公主不讓我見雨末,但是你能見,我要雨末寫兩個字給我,就寫我的名字,我得知道……」赤龍君只是隱隱不安,他想得個確據,雨末還活著,即使不見,也得知道他好好地活著呢!
蓷兒滿口答應,又囑咐赤龍君道:「那我去沙亭城,你就自己回北蒼城吧!」
赤龍君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石頭上,垂頭喪氣道:「我走不動了,你快去快回吧!我就在此處等你!」
「赤龍君,我就是再快,這一去一回也得三四天啊!你在這等我哪行啊?我先把你送回去吧!你說的兩件事,我肯定給你辦妥就是!」蓷兒搭起赤龍君的胳膊,將人背在自己身上,那輕輕一副骨架子,又餓了幾天,更是沒了重量,蓷兒跑了一夜也是精疲力竭,就背起赤龍君沿著林間的小路慢慢的往北蒼城走著。
赤龍君伏在蓷兒的背上,迷糊了一陣再醒來就有了一種錯覺,似乎背著自己的白衣少年正是雨末,高高瘦瘦的,好像他!又聞了聞蓷兒的脖頸間,一股草木香氣,雖與雨末身上的味道不同,但也讓人舒服。
蓷兒將赤龍君送回了將軍府,就去找紫龍君復命,人追回來了,但是有條件,不按赤龍君說的去辦,估計等他醒了還是要鬧的!
紫龍君想那夜香樹害得雨末如此慘,連根拔了也是應該,蓷兒有土元在身,這個活派給他倒是也合適。只是要雨末寫兩個字這事難辦,紫龍君雖然知道雨末在何處,但是他已經成了活死人,毒未清之前哪能起來寫字?蓷兒見紫龍君為難,便問道:「師父,你真的見到默君了嗎?」
「自然是見到了!只是……」紫龍君便將雨末此時的情況與蓷兒詳細說了,並囑咐道:「不可以讓月影知道,他會忍不住去看他的!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騙他!」
「對了!」蓷兒突然道:「師父!月影兩個字,默君之前寫過,在西永的手裡,我見他拿著看過。」
紫龍君便吩咐蓷兒:「你去沙亭城,我去永寧城,穩住月影,帶回紫龍山再說!」
三日後,赤龍君從蓷兒手中接過三截樹根,恨恨道:「連根拔了?」
「嗯!」蓷兒也跟著表情憤恨答:「米安國一共就三棵夜香樹,都被我連根拔了,給默君報仇!」
赤龍君又從蓷兒手中接過一張紙,往上一瞧,就寫了兩個字——月影,那影字的三個撇還連成了彎彎曲曲的一條線,略有失望道:「默君就寫了這麼兩個字給我?沒寫別的?」紙在手裡翻來覆去好幾遍,可不就是這兩個字嗎?
「赤龍君不是就要默君寫兩個字嗎?還一定要寫你的名字,也沒讓寫別的啊!」蓷兒見赤龍君並不起疑,很是開心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紫龍君。
紫龍君接上話道:「月影,跟我回紫龍山吧!」
「嗯!」赤龍君手裡摩挲了一陣寫著月影的那張紙,又按著原來的印痕折好,揣進了自己的懷裡。他不知道,這張紙原來的主人也是這般小心翼翼的將紙折好,放在鏡匣里,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般診視這張紙,只是覺得他會喜歡,就為他好好保管。
紫龍君終是沒有把月影帶回紫龍山,忙活了一通,誰料到正要啟程的那日,逸塵突然來了。
赤龍君知道逸塵是從月國來,便問:「赤狐回去了嗎?你來找我何事?」
「赤龍君,是赤狐讓我來的!」逸塵拱著手低著頭,不敢看赤龍君。
「出了什麼事?」赤龍君急得上前按下了逸塵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逼問道:「是蘇府?是嬌娥?」
「不是!」逸塵吞吐了一下才答道:「是蘇老爺……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