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今天天氣不錯,小遇想去哪裡玩嗎?」
刺骨的冬日已經過去,此時百花街春意濃濃,江萊牽著江遇在街上走,手裡拎著一袋綠豆糕。
江遇剛吃了兩塊,嘴巴里還留著香味兒,他舔了舔唇角,抬頭看見了天空中燕子形狀的風箏。
江萊帶他去街上挑,但圖案不多,江遇選了一隻鳥。
出門前,江德志再三叮囑江萊注意安全,出門后,江遇看見訾落的身影從巷口那頭走過來。他扯著江萊的衣擺,睜大了眼睛看著訾落,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放風箏嗎?
訾落眼睛很亮,烏黑,望著他的時候充滿笑意。
天安湖附近的人很多,放風箏的人也不少,江萊半天才選出一塊比較空曠的地方,他教江遇拿著線往前跑,但卻屢屢失敗,風箏一次次落下。
江遇沮喪地停在那兒不動了,江萊笑著說,再試試。
訾落把風箏從他手中拿走,看著他說,我們一起吧。
兩個人小小的身影往前跑,跑了多遠江遇不知道,只知道最後的風箏飛得很遠很高,他甚至害怕會不受他掌控,明明線握在他手中,可就是害怕無法收回。
這一年的他們才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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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遇!」
一聲輕柔的呼喚從遠方傳來。
時節正是炎熱的夏日,四歲的江遇穿著一件卡通T恤,躲在死胡同里偷偷在吃冰棍,聽到這聲音后嚇得連忙把嘴裡的冰咬碎咽下,涼得他嘴巴半天合不上。
江萊看到他這副模樣哭笑不得,也不忍責怪,只是點了點他的腦袋:「我不讓你吃你就偷偷跑出來是不是?」
江遇嘴巴被冰得沒了知覺,只是微微張開看著他,手裡還拿著那根小木棒。
「我說了兩天只能吃一個,你今天吃兩個了,又拉肚子怎麼辦?」江萊幫他把嘴巴擦了乾淨,牽著他的手,「好了,這次我就當沒看見,不準再有下次了。」
江萊一直疼他,江遇知道。他擦了擦自己的另一隻手,兩隻手都牢牢抓緊了他,進家門前,旁邊的院子里跑出來一個男孩。
那男孩模樣精緻,眉眼都掛著笑,他看見江遇時似乎想跑過去,卻在看見江萊后停了腳步,笑著朝他揮了揮小手。
江遇也看見了訾落,他扯了扯江萊的胳膊,在他看過來時,伸手指了指訾落。
江萊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了句去吧。
在微風中,江遇跑向了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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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街的秋意比市裡更要濃一些,路邊的枯葉都落了,江遇還在幼兒園等人來接,他背著書包在角落裡用樹枝戳戳畫畫,再抬頭時身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一個。
他有些惴惴不安,兩隻手攥著衣擺,衣服上蹭了些灰。
老師要給徐美音打電話的時候,江遇阻止了她,說,會有人來接他的,就是會晚一些。
老師被他的執著打敗,讓他回到辦公室里,不允許他亂跑。
四歲的江遇踮起腳扒著窗戶一直盯著大門口,他一次又一次看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他坐在角落裡,盯著老師給他的梨看了看,突然聽見了匆匆跑步聲。他猛地站直朝門口看過去,看見了訾落背著書包出現在門口,隨後他看見了謝小安。
江萊還沒放學,訾落帶著謝小安過來把他接回了家。
他在訾落家裡吃了晚飯,飯後跑去把梨洗了乾淨,對訾落說,我們一人一半。
謝小安當時笑著說了句,梨是不能分著吃的。
江遇和訾落哪裡懂,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對方,只覺得梨的味道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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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煙花很絢爛,江遇一直記得。
江萊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剛出院沒多久,煙花大會在除夕當晚,江遇被他牽著走出了家門,身邊圍了許許多多的人,這場煙花兩個小時都沒停下,江遇看見小火種飛上了天空,綻開了各種各樣的花。
當他看見一個降落傘圖案的煙花時,他激動地拉了拉江萊的手,轉頭看見了不遠處的訾落,煙花散發出的光芒將他的瞳孔照亮,江遇看見他笑著轉過了頭,伸手朝他揮了揮,大喊道,新年快樂。
他怔愣的看著訾落的笑臉,連煙花都忘記了看。
過年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江遇這一年收到了江萊的紅包,他回到屋裡新奇地看著那通紅的紅包,拆開后看見了兩百塊錢。
他隱隱約約記得江萊有時候會回來的比較晚,也記得江德志對他的打工表達過不滿,江遇猜,這應該就是江萊辛苦打工賺來的錢。
他跑到江萊的屋裡,把嶄新的兩百塊折了折,塞進了江萊桌上的存錢罐里。
年味逐漸淡了下去,江萊牽著江遇去了天安湖,那天陽光燦爛,跑道上很多人在散步,人群太多,江遇走丟了。
這一丟就是幾個小時,他不敢亂動,哭也不敢哭,怕過路的人看出來會把他拐走。他站在原地茫然地注視著周圍,看見了遠處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
這片湖很大,周圍沒人靠近,他一步步走過去伸著腦袋看湖面中的倒影,撿小石子扔進湖面,看著湖面盪起漣漪,他的模樣也不清晰。
他不知道這樣玩了多久,只聽見一聲聲呼喚隱隱傳來。
這聲音帶著焦急,一聲聲在喊他的名字,江遇聽出來是江萊的聲音,他轉身就跑,卻在剛上坡時腳一滑,整個人往後仰。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那一瞬間彷彿進入了比冰窖還要冷的地方,江遇睜不開雙眼,使不上力氣,沒有辦法呼吸,一張嘴就是冰涼涼的水順著咽喉傳入胸腔里。
在奄奄一息之際,江遇聽見了越來越近的呼喊聲,從焦慮變成了恐懼。
「噗通」一聲,好像有人跳了下來。
那天過後,醒來的江遇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的記憶全是暫新的,他看見的江德志是兇狠的,看見的徐美音是漠然的,他站在院子里,聽見有人在喊他,轉過身,看見了訾落是陽光的。
……
江遇在窒息中醒來,他的額頭滿是汗。
市區的夜裡沒有百花衚衕里的靜,時常都會有喇叭聲說話聲響起,搬家這幾個月來,他的睡眠比在百花衚衕還要糟糕,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每晚都在掙扎中驚醒,今晚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這會兒只覺得喘不過氣。
窒息般的疼痛使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他揪著胸口那一塊的衣服布料,只覺得想念快要衝破了大腦,自從他的記憶完整后,他反反覆復做墜入湖裡的噩夢,也會反反覆復夢見五歲之前的他和訾落。
他和訾落二十二年的記憶終於完整了。
一陣陣寒意把他包圍,江遇感覺到冷,慢慢把身體縮成一團,再也沒了睡意。
這個家不像百花衚衕的家,透過窗帘的縫隙能看見窗外的月亮,此時的他看見的是朦朧一片,就像他看不清他的未來。
暑假來臨的時候侯意回來的很早,找不到江遇時打來了電話,問了地址直接跑了過來。
他來時徐美音並不在,侯意進了門把整間房參觀了一遍,看見江遇已經背對著他回房間的身影,他跟了過去,幾秒后看清了江遇的模樣。
他一時說不出話。
明明是江遇給他開的門,但江遇好像並沒有察覺到房間里多了個人。
他在書桌前坐著,掏出一盒煙,熟練的點了火,靜靜看著窗台上那把吉他,一根煙滅又是一根。
侯意看不下去,伸手搶過來踩滅,看著他,沉聲道:「這都多久了,你一直這樣?」
江遇動了動手指,伸手想去拿煙盒,卻被侯意搶先。
「江遇,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吧,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侯意看著他,皺著眉頭,話語中充滿了慍氣,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半天才輕聲地說,「早知道這樣……哪怕家裡人不同意,你當初也不該和他分開,起碼……」
江遇不做聲,從他手裡拿走了煙盒,點了一根吸了一口,始終一言不發。
侯意看著他吸完了煙回到床上躺著,什麼也不做,只是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侯意深深吸了口氣,很久很久之後才說:「……你病了。」
江遇朝他看過來,眼神中帶了點莫名。
「我不想跟你講的,我怕你難受,但是你倆都這樣我真是……我夾在中間我怎麼辦啊……」
江遇聽到了最關鍵的一句話,坐直了身體盯著他:「什麼?」
侯意看了他一會兒:「你知道訾落他為什麼不跟著去巡演了嗎?」
江遇呼吸一停,抓緊了手指看著他。
「因為他……彈不了鋼琴了。」侯意說,「自從跟你分開之後,他就沒法兒再彈琴了。」
江遇大腦嗡嗡作響,似乎聽到了不可理喻的事:「……怎麼可能?」
「那架鋼琴是你送的吧,我回來之前去看過他。」侯意看著他說,「他的老師也在,我聽到了。」
侯意見他神情恍惚,嘆了聲,道:「不過別擔心,他會好起來的,我相信你也會。」
江遇茫然地望著他。
「你病了!」侯意見他這副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不明白為什麼他變成這樣自己卻沒察覺,「你聽我的,要麼現在跑去找他,要麼去看醫生!」
「……不。」
江遇好像剛從一個夢魘中醒來瞬間又陷入了下一個夢魘,他現在像每晚從噩夢中醒來的樣子,縮成一團,不抬頭看任何人,只是喃喃著這一個字。
侯意還沒來得及再多說,徐美音已經回來了。
對於他的一聲阿姨好徐美音沒有半點反應,冰冷冷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了角落縮成一團的江遇,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過了幾分鐘才回了房間。
在看見徐美音的那一瞬間,侯意就已經知道江遇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了。
再開學時他們都成了大四的學長,侯意有一天發來消息,說訾落已經重新開始彈鋼琴了。
江遇閉上眼睛,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時間過得飛快,可他的狀態卻越來越糟糕。
他吃不下任何東西,像個行屍走肉般,而徐美音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怒火發散得不到回應就會亂摔東西,江遇卻早已習慣。
他收拾東西時徐美音在一旁死死瞪著他,最後撲過來一巴掌一巴掌打著他,哭著說,見不得他這張臉,讓他把她的江萊還給他。
如果沒有出現過就好了。
如果他不曾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這種想法逐漸根深蒂固,總有一天會爆發。
江遇回到家照舊給徐美音做飯,進門聽見了談話聲,客廳里坐著一個陌生的面孔,一旁坐著徐美音。
他不認得,那女人卻好像認得他,笑著說了聲:「小遇回來了啊。」
江遇沒理,轉身回房間,女人在身後瞥了他一眼。
才走了幾步路,他突然聽見了熟悉的音調,沉沉的,像是吉他聲,從他房間里傳來。
房間門沒關,江遇猛地沖了過去,看見一個小孩正抱著那把吉他使勁兒地撥弄琴弦,一下又一下,彷彿下一秒就會崩斷。
「不要碰!」他瞪著她大吼,「誰讓你亂碰的,放下!」
女孩正玩得興起,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手裡還用小鐵片壓著琴弦,江遇的心跳隨著她的動作靜止了,女孩看見他兇狠地模樣,突然哭了起來。
江遇眼睜睜看見吉他砸在地上,琴弦斷了一根。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幹什麼?」女生的媽媽連忙跑了過來,大概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見自己女兒哭得這麼凶,連同剛剛的不滿正好一起發泄了出來,「不就是一把吉他嗎?線斷了不能再換一根?她還是個孩子,你凶她幹什麼呀?江遇,不是我說你,你從小時候就不懂事,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這個樣啊?」
江遇把吉他抱在懷裡檢查了一下,還好沒有划痕,只要換很弦就可以了,饒是這樣,他還是心疼的不行,壓根沒注意女人的話有多難聽。
女人帶著孩子離開,徐美音在門外陰沉沉看了他一會兒,她握緊了拳頭猛地沖了過去,把吉他高高揚起,重重地往地上摔。
江遇來不及反應,看著吉他再一次落在地上。
徐美音指著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是吧!這吉他從哪兒來的?你還在想著那些事!你不噁心啊?!」
江遇像聽不見似的,一直盯著那把破了一角的吉他,只是破了一點,修一修一定還可以用,他剛想上前,徐美音卻不給他撿的機會,拿到客廳舉起了棍子,抬手一下又一下砸了下去。
江遇從心底發出驚吼:「不要——」
四分五裂。
怎麼修都無法復原。
「我看你什麼時候能改掉這毛病!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我養了你這麼多年,結果養出來個變態!」徐美音指著他,紅著眼睛,「你就是個掃把星!每天街上死那麼多人為什麼死不著你!」
「江遇,我一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讓你進了我家的大門——」
「那你當初就不要把我留下啊!」江遇猛地抬起頭,和以往每一次的沉默不同,他的狀態像是隨著破碎的吉他崩塌了,顫抖地看著她,大吼著,「我讓你養我了嗎?!我讓你留下我了嗎?我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把我丟掉?!」
徐美音沒想到他會突然吼出這麼一段話,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整個人僵在那兒。
「為什麼要把我留下來?為什麼留下來了不好好對我?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都不要我!」他像是喪失了理智般,吼得嗓子都啞了,瘋了似的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我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可你們都知道,為什麼要把我留下來?!把我隨便一扔讓野狗咬死就是了!我知道什麼啊,我不知道疼,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消失了這麼多年又想把我找回去!江萊,我的哥哥——」江遇看著徐美音,「那是我想的嗎?!為什麼要救我?該死的人是我不是他!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為什麼變成了這樣?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短暫的沉默,他的聲音由歇斯底里變成了沙啞痛苦至極的嗚咽:「……我只想留住一個人,為什麼也不行啊?」
外面冷風瑟瑟,轉眼又是一年冬季。
江遇奪門而出,不見了蹤影,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孟璐在客廳里急得團團轉:「咱們出去找找吧,我擔心得很……」
「讓他走!不要再回來了!」
「你別說氣話!」孟璐說,「我還能不了解你?你是最不希望他走的那一個,這個時候就彆氣了!」
孟醇心一臉擔憂,轉身出了門。徐美音坐在那不動,孟璐又勸:「我早就看出小遇的狀態不對勁了,剛才又這麼一鬧……我真怕他出什麼事啊!」
氣被這番話消了幾分,想起剛剛江遇崩潰的模樣,徐美音心裡開始后怕。她頗不自然地站起來,嘴上還在說著:「找什麼找,他肯定會回來的……」
然而一無所獲。
漳城說是個小城市,但要找一個人純屬大海撈針。
徐美音去了百花衚衕的那個家,問了謝小安,問了其他人,沒人見過江遇的身影。
孟璐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會不會……」
「不可能!」徐美音知道她的意思,變了臉色,「絕對不可能!」
天色已暗,孟醇心在一旁急得不行,身體不好又不能一直跑,她看了一眼徐美音和孟璐,轉身原路返回。
她問謝小安要了訾落的電話號碼。
第一遍沒人接,再打第二遍的時候才被接起,那邊很安靜,沒有聲音。
「……那個,是訾落吧,我是孟醇心。」
訾落停了幾秒鐘才出聲:「什麼事?」
孟醇心緊緊握著手機,問道:「你見到江遇哥了嗎?」
這一回訾落停頓的時間更久了,孟醇心等不及:「江遇哥不見了,我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我就想問問他有沒有……」
「沒有。」訾落打斷了她,「什麼時候的事?」
孟醇心不敢遲疑:「中午。他跟徐阿姨吵了一架到現在都沒回來,我們都很擔心他,他沒有去找你?」
訾落沒回答她,聲音沉沉:「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
……
年年冬天都有人說,今年的冬天最冷。
空中沒下雪,風中卻像帶了刀似的猛刮,大街上的人被吹得難以行走,更別提湖邊的風到底有多刺骨。
江遇已經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了。
他的瞳孔映出了一片漆黑的寒冷,看著湖面隨著風盪起的陣陣漣漪,借著昏暗的光,看清了一旁的警示牌。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那個做了無數次的噩夢。
冬天,江萊,天安湖。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躲避只是為了欺騙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以為躲得過,卻無法阻止這些情感在心底瀰漫,像血液化為硫酸,最後呈現出的是一顆早已腐蝕的心。沒有人會那麼好運,痛苦的事可以遺忘一輩子,他終究要面對。既然失去的已經回不來,那麼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就讓一切停下來吧。
夜裡周圍空無一人,只有呼嘯的狂風與他作伴,江遇睜開眼睛一步步往前走,站在五歲那年掉下去的位置停了下來。
……好累啊。
這偷來的二十多年的時光,真的太累了。
黑夜沉沉,沒有月光,狂風肆虐,路燈突然暗了幾盞。
「噗通」一聲輕響,湖面盪起了波瀾,久久未平靜。
湖水冰冷入骨,陣陣風呼嘯而過,像極了一次又一次夢裡的場景,他閉著眼睛任由身子往下落,不再像夢裡那般掙扎,不再祈求有人能夠救救他,他像陷入了一場巨大的夢魘,這一次他不想醒來。
他祈求他的屍骨永沉湖底,祈求不要有人發現他。
也許是風吹散了烏雲,天邊的月亮悄悄冒出來,在地上灑下一片靜謐的雪白。月光靜靜照耀著人世間,周圍的景象和一閃而過的身影再次倒映在湖面上,像一場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可成真,伸手不可及。
長椅上垂落下來的繩子在狂風中搖擺不斷,月色照亮了那兩個小小的字,平安。手機下面壓了一張紙,字跡在月色下清晰可見。
……
我一直都在償還。
可有兩個人我永遠無法還清。
哥哥,江萊。
愛人……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