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年少心腸

倘若有一天，少年知道，成長的代價就意味著失去年少的赤膽英雄腸，又會不會害怕長大？

——題記

初春，姚穆陪著庄弦去吃晚飯。走至半路，巷子深處突然傳出一陣哭聲：「求求你們，不要啊……」接著，兩個男人的笑罵聲也傳出來了。

姚穆和庄弦聽得同時一愣。

「哥，聽起來是個女的，估計又是附近的小混混在欺負女學生呢。」

「這麼說，你就不是學生了？」

「哥，這不是重點……我們都是學生……」

「行了，管管去。」姚穆擺擺手，就要往前走。

庄弦拉住他白襯衫的一片衣角。

「哥，這附近的小混混很是厲害，你知道的……上次，你為了救人都被打斷了一條手臂……」

「你的意思是，我很弱？」

姚穆回過頭來，挑了挑眉。

「哎呀哥呀，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兄弟我不是怕你受傷嗎？」

庄弦見事情終於有了轉機，心裡一陣欣喜。

「那不就行了，我不怕受傷。」

說著，姚穆吐掉嘴裡的草，又吩咐道：「到時候我把那女的弄出來你帶她跑到安全的地方哈。」

他說著又自顧自往前走。

「哥！」庄弦心裡著急的很，卻又實在害怕不敢跟過去，看著姚穆隱藏在黑暗裡的身影，只得不滿的嘟囔幾聲：「這是哪個女的，有事躲到這巷子里？哥也真是，平常也那麼多管閑事，這回又得拚命了。」

話落，就從巷子里傳出一陣打罵聲，一個女人跑出了巷子。

「跟我走！」

看到女人出來，庄弦立刻抓住她的手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

「呦，小子漲能耐了啊，忘記了上次的教訓，今日又來救人了？」

兩個大漢露出陰險的表情，拳頭緊緊地按了一下：「想要挨打是吧，老子今日就成全你……」

他得意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有力的拳頭打在他的鼻樑上。

「老大！」他身後的一人看見前面大漢受傷，心裡更是憤怒難堪，轉過頭來。

「老子今日和你拼了！」

姚穆又踢了一腳，被喊作老大的男子也終於站起身來與被踢了一腳的男子並肩作戰。

相約好的晚飯失去了蹤影，當庄弦返回到巷子的時候，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已經順著牆坐到了地上，黃昏的光暈透過巷子的角落灑在他的腳邊，照亮黑褲下露出來的一截雪白的腳腕，反射出他的面龐的輪廓，似乎還帶有血痕和淤青。

他知道，那是姚穆，還是曾經那個耀眼的他。

其實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他早已經知道姚穆不再是一個學生了。

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畢竟，這個努力學習的男孩是因為他才退的學。

沒有再說什麼，庄弦的手無力地放下。

多麼卑微的他啊。

***

茶杯里的茶水變涼了。

庄弦躺在被窩你里還在埋頭思考張導給他出的難題。

是不是應該配合張導從公司里偷偷取出點項目經費呢？

公司最近經濟狀態很差，如果多拿點錢出去，說不定還能過的更好——說實話庄弦是動心的。

電話鈴聲響起，庄弦把手伸出被窩摸到手機接聽了電話，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女朋友，結果那一頭卻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庄弦，我來看你了。」

「哥？」

庄弦不確定地開口，雙手下意識捏成拳頭。

「是我，明天就要到你呆的s市了，沒地方住，你的公寓不是大嗎？借住幾天。」

「哦，好的。」

庄弦抿抿嘴巴，他原本想要在這個星期結束之前和女友同居的，結果……

「麻煩你了，地址發給我。」聲音再次傳出。

庄弦乖乖地把地址告訴了他，掛上了電話。

他活在姚穆的隱陰影下已經好久了，這一次……會不會是他鹹魚翻身的日子？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涼茶，庄弦露出一個笑容。

有些算計。

***

咖啡廳里，庄弦和姚穆各品嘗著桌上自己的咖啡。

「哥，是這樣的，公司最近那邊很糟糕，我被領導賞識了，他讓我帶著一些公司里的經費和他跑路了。」

「這樣說，你發展不錯？」

庄弦故作驕傲地點點頭，又說：「那哥你最近在哪裡工作？」

「在我爸那裡。」

「那你在他公司里幹什麼？

「幹活唄。」

庄弦點點頭，兩人一起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川流不息地在街上行走。

「你那麼做，是犯法的吧？」

許久之後，姚穆到底是遲疑著開口了。

庄弦聽了有些不舒服：「大家都是生意人，不會有人說出去的。」

「可是就是犯法的吧？」

姚穆的神色有些嚴肅和猙獰。

「犯法又怎麼了？誰不知道你爸犯法破產，公司快要倒閉的事情？用這種事情壓著別人你就不會後悔嗎？」

庄弦本來就有點不高興，現在心裡就更不舒服了。

「你就是個多管閑事的窮逼，還說我？？」

他站起了身子，舉起咖啡杯就把裡面的熱咖啡往姚穆的臉上倒。在眾人驚呆的目光里姚穆感到面頰上火辣辣的痛，一滴滴滾燙的水像是很快燃燒了他的心臟。

「好，那我就不管你了。」

姚穆說著推開椅子大步離開。

***

庄弦的公司召開緊急會議，董事長當面在會議上表揚了他。

「多虧了庄經理，沒有受到敵人的誘惑，為本公司節省了800萬元，大家鼓掌！」

庄弦心裡很奇怪，莫名的有些害怕。

「庄弦啊，你表哥來過電話了，他說你害怕有人報復，找他幫忙，那個小張偷拿了項目經費，已經被警察抓走了——他說一切都是你讓他做的。真的是十分不錯！公司終於不用……拆了啊。」

董事長私下裡和他這麼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能開口說實話的英雄哦，已經很少了……」

那天之後，庄弦得知姚穆快要走的事情，便送他到火車站門口。

「你知道嗎，那時候退學，下了我很大的決心，我爸本來不願意讓我上學了，想讓我跟著他干，我和他打賭，期末考前30就繼續上學，後來我自己違約了……」

姚穆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平常，毫無異樣。

「哥，對不起……」

姚穆擺擺手：「不用道歉了，我們都不一樣了，什麼應該守護的，早該明白了。」

他抬起腿，跨過火車站的低腳檐，特意挽起的黑褲下露出一圈白皙的腳腕。

庄弦本來想說下次再來玩這些話，可是看到這人的背影總感覺一種酸澀湧上心頭，沒有辦法開口。

怔愣間，有什麼東西悄悄劃下面頰。

姚穆的背影像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一樣堅強。

白色的襯衫配上挽起褲腳的黑褲，腳上是牛仔的帆布鞋。黑色的短髮在空氣中洋溢著，看得出溫軟又舒服。

庄弦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或許是繼承了他爸的生意，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像姚穆一樣的人。

倘若有一天，少年知道成長的代價是失去這赤膽英雄腸，他也會明白有一種方法可以守護這俠腸義膽。

要像一個少年一樣簡單。

所以，別再害怕，不要讓過往將你埋葬進黑暗的深淵。

「哥，不要再為我退學了……」

「庄弦，哥是富二代，有錢，不上學也沒有關係，而且，我爸也希望我今後繼承他的產業。」

那年，正是姚穆退學讓姚父承擔一直靠撫恤金生活的孤兒庄弦有了上學的資金，才使得庄弦有了考上大學的信心。

每個人的生命里或許都曾經出現一個俠腸義骨的少年，不要多說，就讓他繼續慢慢走吧。

別停下。

（完）

20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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