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沾學生的光

沒沾學生的光

無妄和唐夫子還有白若沉在禪房裡用齋飯,碗里的粥煮得很爛,稠稠的,軟軟的,唐夫子吃得可香了,牙沒剩下幾顆了,不能再吃那些山珍海味,吃膩了熊掌鮑魚,換清粥小菜也不錯。

唐夫子臉上的褶皺堆成了幸福的小山丘,和親人朋友喝喝小粥真的很幸福,往事沉澱了下來,現在有的只有祥和,往日那些追求功名利祿的喧囂和憂慮都已經沒有了。失敗后,靜下心來才敢承認自己真的不行,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放下這才是大智。唐夫子感慨他們兄弟兩人都放下了,但放下的方式不同,他始終還是活在風塵中心在風塵里的人,但堂弟卻超脫了風塵。

「為何你這裡的小粥比我那裡的要香要格外可口?」唐夫子也經常吩咐下人煮粥來喝,但下人熬的小粥始終比不上這裡,他明明買了最好的大米用了最好的火候,可是煮出來的味道差遠了。

「哥哥拄拐杖而來走了許久累了腹中空了,才覺得我這裡的小粥合心意。」無妄吹了吹熱氣騰騰的小粥,聞著可真香了,嘗一口一早上念經的疲勞全都消散了。

「哥哥我,哎呀,原來弟弟還是很風塵的!」無妄對唐夫子從不自稱法號,還是會叫哥哥,不拘泥禮數也是一種禪道。

「哥哥此次前來有何貴幹?」無妄還是習慣稱呼唐夫子為哥哥。

哥哥,明天我們就要去魯城的榕樹下書院念書了,聽說那裡的考生每年都要進行一次考核,考核不過就會被勸退!哥哥,我有點怕!

哥哥,這篇文章寫得真好!

哥哥,你覺得我們能高中嗎?

哥哥,我們又落第了,哎!

哥哥,我們又落第了,你看西邊的夕陽好紅啊!

哥哥,貧僧決定出去游訪大千世界。

哥哥,貧僧的師父圓寂了,貧僧要留在千古寺里主持山門,若哥哥有時間歡迎來訪。

哥哥,老衲在旅途中遇見了一位很特別的施主。

無妄感概有些習慣久了就無法改變了,改不了便不改了。

「主人家讓我休幾天假,我便來和弟弟聚聚。沉施主,喝完粥之後我們再來一盤!」唐夫子的笑容依然爽朗,眉目更年輕是更慈祥了,每一聲「弟弟」中都沉澱了太多滄桑。

弟弟,不要怕,榕樹下書院的老師都是很和善的長輩!

弟弟,你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弟弟,你要有信心,我們一定能高中的!

弟弟,我們又落第了,不能無法振興家族了!

弟弟,我在長安城外的雒容村開了一間私塾,做了一名夫子,私塾的名字叫,容方私塾,寄意,天大之地,有一方小小的井口之地能容得下這小小的希望。

弟弟,這位就是沉施主啊,長得真是好看又年輕!

「沉施主你家大業大的肯定要花費很多心思來管理,幾日不見都累瘦了,那麼累不如出家算了,我看你很有佛緣!」

「哥哥說笑了,沉施主是一個志在四方的年輕人不應該被困在小小的佛像前,沉施主屬於大江南北屬於日月星辰。」無妄很敬佩白若沉的聰明才智。

唐夫子笑了,「是啊,弟弟你別看沉施主年紀不大但可老成了,老奸巨猾老謀深算的,弟弟你是比不上的!」

白若沉只是安靜地在一邊喝粥,不插話,這對兄弟真的很特別,一聲「哥哥」,一聲「弟弟」,所有的關心都在其中。

三人用完齋飯,唐夫子又和白若沉再來殺一次風塵,還沒分出勝負牛子儒就來了,廂房門開著,見無妄主持坐在一邊笑眯了眼,一位黑白兩色髮絲互相摻雜的老者,他在和一個白衣少年對弈,只見少年嘴唇往兩邊微張,露出溫馨的笑容,一抬頭便對上了站在門外的牛子儒。

「門外的那個施主有事就進來啊!」唐夫子不介意有人見證自己的成功,今天是自己的棋藝進步了還是沉施主的棋藝退步了?不管了,反正自己快要贏了。

「無妄大師打擾了。」

「牛施主請坐。」無妄招呼牛子儒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是老衲的哥哥,這是老衲的朋友白若沉,牛施主有何事請說。」

唐夫子和白若沉繼續下棋沒有看牛子儒一眼,牛子儒有些尷尬,喝了茶,便起身,扶扶長袖,跪在唐夫子和白若沉面前,「請唐夫子和白樓主為學生的兄長和前右相韓澈大人伸冤昭雪!」

唐夫子就要贏了,關鍵時刻可不能分心,沒有搭理牛子儒,白若沉只是笑著抬眸看了牛子儒一眼,但很快又低頭把注意力放在棋盤上。

這樣不行,牛子儒便磕頭,連續磕了七八個響頭,白若沉他們就是不理睬,無妄也勸他有話先起來再說,可是他堅持跪著。

「請唐夫子和白樓主為學生的兄長、為前右相韓澈大人伸冤昭雪!」

「請唐夫子和白樓主為學生的兄長、為前右相韓澈大人伸冤昭雪!」

唐夫子白子一放,白若沉滿盤皆輸,才抬頭看眼前這個書生,瘦不拉幾的,但雙眼卻很精神,「有冤屈找官府,我不是官員無法為你伸冤昭雪!」

「九年前的科舉舞弊一案涉及的官員和考生是冤枉的,子儒有證據證明,請唐夫子和白樓主為他們昭雪!」牛子儒聲淚俱下的懇求白若沉他們重查九年前的科舉舞弊一案。

九年前的科舉舞弊一案涉及了大大小小的官員均被貶出長安,涉及的考生,前右相韓澈門下的六大才子均被當街斬首示眾。

當年韓澈的六大得意門生都是名滿長安名傳天下的才子,號稱,柳下六君子,月濤,向文,阮秀,季康,韓一,曾子余,身為他們的恩師韓澈更是名傳四海,深受各地文人墨客的敬佩,一個官員有如此多的仰慕者很容易引起帝王的猜忌,當年科舉舞弊一事由大理寺負責調查,雖然有眾多疑點但很快便結案了,主謀韓澈被抄家被充軍塞北,從犯柳下六君子被斬首於東街菜市。

曾經的柳下六君之一的曾子余便是牛子儒的兄長,牛子儒苦坐寒窗八載就是為了完成兄長的遺願,為當年因為科舉舞弊一案的所有冤者昭雪。

「兄長的恩師也是唐夫子的學生,難道唐夫子就忍心看著自己的學生死後還要蒙受不白之冤!」

說起得意門生韓澈,唐夫子神情有些難過,「韓澈確實是我的學生,當年他出事的時候我也只是一個村野夫子罷了,根本幫不了他。」

「但現在唐夫子已經是太傅了為何還不肯為自己的學生伸冤!」牛子儒越說越激動,都站起來了,直視唐夫子,「你現在有能力了卻不為自己的學生昭雪,你不配為人師,不配做夫子!」

唐夫子生氣了,扔下手裡的棋子,黑著老臉反駁道:「我怎麼不配為人師怎麼不配做夫子了!學生交束修,我教他們知識,這是銀貨兩訖的公平買賣!他們結束學業后,我和他們之間的買賣關係也就兩清了!他們獲得再大的成功我都沒有舔著臉去沾光!韓澈位居右相時我也只是雒容村的小夫子,沒有去巴結他!他被革職被充軍塞北又不是我做的,我怎麼就對不起他了!你這個後生這是說的什麼話,會不會說話啊!」

唐夫子激動得都快喘不上氣了,白若沉和無妄急忙給他倒茶拍背順氣,「哥哥你不要動怒,要心平氣和的!」

「他這般指責我,我能不動氣嗎我,我太冤了我!」

唐夫子教過的學生很多,在眾多學生中他最喜歡的不是韓澈而是蘇震,雖然蘇震從商滿身的銅臭味但他為人處世圓滑,不像韓澈那般疾世憤俗說話直接,而且蘇震每年過年過節都會來看他,不管他是雒容村的小夫子還是當今太傅,蘇震始終將他視為恩師,這不是說他這個夫子的有多好而是說明蘇震這個學生很會做人,韓澈是能掀風起浪之人,蘇震不願做出頭鳥所以蘇震的人生才能如此平安。

「唐夫子我們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他讀書讀傻了,他太自私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就認為做了韓澈一天老師的你就要對韓澈的終生負責,他心胸太狹隘了,成不了什麼大事!」

牛子儒紅著臉瞪著白若沉,簡直不敢相信白若沉是飽讀詩書的聽風樓樓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裡是這個意思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指使每個人都要明確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明確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牛子儒猛然才聽懂,唐夫子明確了自己的身份,在學子向他求學的時候盡心儘力地傳授他們知識,學子離開了,他便沒有了為學子著想的責任!唐夫子沒有錯,是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即使心生愧疚但牛子儒還是堅持請唐夫子他們幫忙翻案,這次牛子儒把目光轉向了白若沉,「剛才是子儒說錯話了,還請唐夫子諒解!唐夫子您確實沒有責任幫韓澈翻案,但白樓主你難道就忍心看著自己知己的父親一直蒙受不白之冤受世人唾棄嗎?」

白若沉一邊弄指甲一邊悠悠地說道:「你也說了那是韓江的父親又不是我的父親,他父親受不受冤與我無關!牛子儒,哦,曾子儒是吧,你就不要操那麼多心了,好好參加科考,要想翻案,等你高中之後才翻案也不遲嘛!自己不做,反而理直氣壯地推給別人做,這是很沒有教養的行為!」

九年前的科舉舞弊一案涉及的官員大大小小有十五個,涉及的考生有六個,五個官員和六個考生全部被斬首,不僅轟動了中原大地也驚動了周邊各國,案子很大,只是五天的時間便潦草結案了,這其中的緣由只要動點腦筋的人都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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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樓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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