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詩人。
一個浪漫的職業。
在人類史上,出現過很多優秀的詩人,有的詩人同時也是偉大的哲學家、思想家、文學家。
在犯罪心理學這門學科產生前,西方的詩人就開始不斷用詩歌的形式來探討有關的主題。
從最初的亞里士多德,但丁,再到後來的莎士比亞,歌德,雪萊,狄金森,這些偉大的詩人用筆不斷書寫著……
罪惡是他們筆下永恆的主題,生與死,愛與恨,罪與罰,犧牲與復仇,光明與黑暗,法律與秩序。
詩人敏感、聰慧,他們用自己獨特的視角體會著這個世界,把自己對於善惡的理解融入文字,變成一個一個廣泛流傳的藝術作品……
華都的夏日午後,蘇回坐在搖搖晃晃的汽車上,抓緊時間閱讀著手裡的資料。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張便簽的照片上,資料本來就不太清晰,外加蘇回的視力不好,他費了一些力氣才辨認清楚便簽上面的一行手寫小字——「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這句話源自美國著名女詩人狄金森的作品——《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車身忽然一晃,發出噠的一聲響,隨後司機踩了一下油門。蘇回收回了思緒,目光從手中的資料轉到了車內,公交開始上山了,為了安全起見,他把資料收了起來。
「後面三站有停的嗎?沒停的直接白虎山了哈。」汽車司機爆出一聲吆喝。
車上的人全部默契的無人答話,坐車到這裡的人基本上都是為了到白虎山裡去的,中間的幾站形同虛設。
司機道了一聲:「好嘞!」隨後一個加速,險些把蘇回手裡的包甩了出去。
蘇回已經好久沒有開車,他現在的視力,已經基本上告別司機位了。
他原本想要打個車,可是司機一聽是白虎山都不願意過來,這地方離市中心很遠,司機沒有時間在門口等著,回去可能會跑空單,就都不願意接。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些人都覺得晦氣,也覺得不安全。
這畢竟是一個關押犯人的地方。
裡面裝的是犯過各種各樣罪行的魔鬼,儘管他們現在被放入了牢籠之中,還是讓人生懼。
蘇回猶豫了一下,到了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坐公交車過來。
如今,公交車開得速度飛快,司機已經習慣了這條路,在陡峭的山崖邊毫不減速,時不時還來個急轉彎,半車人的身子都跟著晃動出去,感覺不拉著扶手就會隨時破窗而出。
輪胎在路面上發出摩擦之響,偶爾會有對面駛來的車和他們的車擦著過去,發出唰的一響。司機無比淡定,乘客們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人們的心跳還沒平復,前面又有一個更急的彎路出現。
蘇回坐在車輛的最後排,有點暈車,他用手指攥緊了眼前的扶手,直到骨節發白。
蘇回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胸口悶得厲害,他低低地咳了幾聲,車晃得感覺要把他的靈魂和內臟一起從身體里甩出來了。
蘇回早就已經習慣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這種情況在暈車下加劇了,一切好像早就已經分崩離析,和常人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只剩大片大片的灰色,一切扭曲起來,像是畢加索的抽象畫。
他的耳朵也聽不清,車廂里偶爾的對話聲聽起來很遙遠,像是壺裡的水快開了一般,咕嘟咕嘟的。
感官終於和身體剝離開來,蘇回感覺自己置身在一個裝滿了水的玻璃魚缸里,魚缸通透,裡面沒有魚,只有他。
他隔著水與玻璃,安靜無聲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眼前的所有的人都變成了演員,他好像在看一個電視劇,而他也是其中之一,努力適應著自己的角色。
「你是第一次來?」身邊的一個聲音把他從魚缸里拉回了現實。
蘇回側頭,目光尋找了一下,這才注意旁邊座位靠窗坐的是一位老阿姨。
阿姨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燙了捲髮,身材微胖,她顯然已經對這一路十分熟悉了,在她的腹前攤著兩個袋子,一個放著滿滿的瓜子,一個放著瓜子皮。坐在這搖搖晃晃地車上,抓緊時間磕著瓜子。
蘇回禮貌地點了點頭:「第一次。」
阿姨看他臉色蒼白,好心遞給他一個塑料袋:「怪不得,就快到了,再忍十分鐘。」然後她叼著瓜子說,「上山還好啦,你回頭就知道了,難受的是下山,就和過山車似的,速度比這快一倍,特別刺激……」
蘇回想不了那麼遠,他只希望能夠把現在熬過去。他和阿姨道了一聲謝,把塑料袋接過來緊緊抓在手裡。
阿姨問他:「你要吃瓜子嗎?」
蘇回擺了擺手,又道了聲謝。
阿姨顯然對這個俊秀又有禮貌的小夥子印象很好,問他:「來看朋友的?」
蘇回已經暈得說不出來話了,他的喉結滾動著,現在還不至於吐出來,不過過一會就難說了。
阿姨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繼續和他嘮嗑道:「我是來看我兒子的,那個死小子喝酒以後把人打傷了,已經過了三年了,大概還需要四年。他現在表現很積極呢,也許能早點出來,你要看的朋友是什麼刑啊,剛判的?還有多久?」
蘇回抿了一下唇終於壓下來一口氣,開口說:「死刑。」
阿姨啊了一聲,用瓜子堵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問了,看向他的目光滿是同情,有點害怕,還有點……好奇。
這是一輛通往華都白虎山監獄的公交車,車上坐的除了山民,就是來探監的人。
監獄只在每個月的逢五逢十的日子接待訪客,錯過了就無法探視。
一共三十分鐘的旅程,汽車終於停在了幾棟灰白色的建筑前,白虎山監獄到了。
車裡的空調打得有點低,車門一打開,一股熱浪就從外面席捲進來。
車上的人紛紛下車,蘇回走下來,拎著書包,扶著權杖站了一會,眩暈才停止。
他遠遠望著眼前這一片灰,走在最後,跟著探監的人進了監獄的鐵閘門。
穿過一個小操場,就進入了監獄的辦公樓,有獄警負責挨個登記,輪到蘇回時問了一聲:「證件,有提前登記過嗎?」
蘇回緩了一會,早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淡然,他伸出手,把早就準備好的身份證,警官證,各種手續以及學院蓋章的說明信一起遞了過去。
對方看了一下,連忙殷勤躬身道:「哦,蘇老師,何監特別叮囑過,說你會過來。你跟著我來吧。」
小獄警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您其實可以到山下打個電話,我們開車去接您。」
蘇回已經從暈車之中緩過來了,擺擺手溫和笑道:「你們工作也挺忙,不用麻煩你們了,坐車上山來也挺方便的。」
獄警顯然也經歷過那一路的雲霄飛車,和蘇回聊了幾句以後,又給他介紹著這裡的情況,把他領入了行政區。
下午的監獄里,應該正是自由活動時間,外面有些嘈雜,蘇回聽不真切,可以分辨出一些雜亂的聲音,還有尖銳的哨音。
獄警帶著蘇回走了一條內部獄警才會走的路,這邊人少,建築很空曠,蘇回的權杖觸碰在水泥地上,傳來一點點微弱的迴音。
他很快被引入一間有著單面玻璃的審問室,獄警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對他道:「我們馬上把人帶過來。」
蘇回點了點頭,把他的權杖立在一旁,然後又想起什麼問:「有其他人來看過他嗎?」
小獄警搖搖頭:「這樣臭名昭著又無比殘忍的殺人犯,親戚大約都避讓不及吧,沒有人來看過他。」
蘇回又問:「他的父母也沒來過?」
獄警點頭:「他從小沒爹,他媽好像生病了,自顧不暇。」
蘇回聽到這裡點了點頭,他摸了下口袋,意識到自己忘記了東西,抬頭問:「我能不能從你們這裡買點東西?」
小獄警問:「蘇老師想買什麼?」
蘇回:「煙和打火機。」
聽他說了,小獄警從口袋裡掏出來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遞給他道:「唉,蘇老師你客氣什麼,何監說了要好好招呼你。要是不夠我再給你找一盒。」
蘇回道:「謝謝,這麼多就夠了,我來得匆忙,忘記買了。」
獄警去帶人,蘇回把煙和打火機放入了書包里,然後又從包里取出厚厚的一疊資料。
資料中有一些報紙以及列印的文件、照片、還有複印的警方資料。
蘇回低頭,艱難辨認著。他把資料按照分類,放在了面前的桌子的不同位置上,檔案上記載了一個名字:宋融江。
這也就是他今天來白虎山監獄的目的。
不多時,獄警從外面帶進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男人的手腳都被銬著,顯然是重刑犯。
他有些瘦,眼窩深陷,頭髮很短,但是他的身體不弱,銬著的手銬的雙臂可以看出肌肉的線條,像是一頭迅猛有力的豹子,他的手肘上還有一些瘀血,脖頸側面也有擦痕,應該是近期打架所致。
獄警把男人按在了蘇回對面的座位上,整個審問室里一時升騰起了一種無形的血腥氣。
這是殺過多人的連環殺人犯身上才會有的一種氣息。
蘇回抬頭看了一眼道:「把手銬打開吧。」
獄警愣了一下,明顯在猶豫:「可是……」
蘇回咳了兩聲道:「沒事的,你們在外面看著,而且腳銬還銬著呢,我只是希望我們談話時他能夠放鬆一些。」
這裡是整個監獄最為核心的地方,單面玻璃外就有多名帶槍的獄警守在那裡,犯人逃不出去,蘇回希望他在這間屋子裡的時候,能夠和對方坦然對話。
獄警這才打開了男人手上的手銬,不忘如臨大敵地叮囑他:「等會你可老實點!」
宋融江側坐在凳子上,晃動著手腕,抬起頭好奇地看向眼前俊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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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註:「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狄金森《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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