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距來張弩

那人沒有蒙面，趙端只覺有些面熟，看到他髮髻上的泥污以及頗為不得體的破爛布衣，頓時想起此人就是一開始騎馬劫持自己，後來被狗屠樊叔用套狗繩套住脖頸拉下了馬，又被曹季捆得結結實實扔在肉肆街巷中那個倒霉蛋呀！

怎麼讓他逃脫了？多半樊叔和曹季組織人手搭救自己，而疏忽了吧！

面對端木勝被劫持，端木算籌和一眾僕役完全慌了。

「不想讓你家主當場血濺三尺，就將我的所有兄弟，不管死活，全都抬入那幾輛車馬中！」那人操著一口秦腔，用刀刃壓進端木勝的脖頸，狠厲命令道。

嗡的一聲，巨大的弓弦震顫聲令人毛孔盡豎，接著巨大空氣摩擦轟鳴聲響起，隨即傳來一聲凄厲的馬嘶聲。

趙端順著聲音看去，只見端木成衣肆房頂站立了一排黑衣蒙面人，他們手中拿著的不再是一兩尺的小小勁弩，而是一種足有四五尺之長的粗大弩弓。

「連馬帶人一塊釘在了門板上，馬上那人雙腿是一定廢了！」車中兩人朝著十字街的方向嘖嘖談論道：「距來這種蹶張弩弓不僅精準無比，而且射程極遠，可達六百步！」

所謂蹶張弩弓是用腿腳上勁的一種大弩弓。

趙端順著他們視線看去，只見狌狌所乘大馬竟被釘在了一間店肆的牆壁上了，而狌狌被豹子背著，後面跟著一瘸一拐的諸犍以及四顧張望的孑牛，正在玩命遁逃。十字街處的樊叔，曹季，繁陽令西門安，繁陽市令，呂酋，衛琅也抱頭鼠竄。本已聚集起來的繁陽市眾也跟著一哄而逃。

趙端為之駭然不已，心裡祈禱邢父豹子諸犍孑牛四人平安無礙。

那挾持司馬勝那人，高聲對趙端所在的駟馬車輿駕車之人喊道：「仲子，看好那小憨子，前頭帶路，即刻出城！」

「喏！」

這一幕也被端木孟姬看到了，小女子隨之無比驚駭的停止了哭鬧，嗚咽問道：「你們是一群啥人啊？」

繁陽市中的騷亂髮生在三公轟轟烈烈號令其門客家僕出城尋找書簡之後，又未波及出市門，因而繁陽城四條大街依舊車馬賓士，人來人往，黃土地面的主幹道上依舊如平日里塵土飛揚，惡臭夾道。

駟馬車輿在市門口停車等待了片刻，一人從市中飛奔而來，迅疾鑽入車廂。

車中兩個車夫打扮的漢子，不由肅然起敬，頷首致意道：「伯兄，來了！」

趙端抬頭，正是被樊叔套狗繩勒下那倒霉漢子。

「來了！今日陰溝裡翻船，本來妥妥的事情，反而驚動了公子，我這次丟大臉了！發軔，快走，時不我待！」那人向兩人點點頭，一臉苦笑似在閑談，又似自言，拍拍前面駕車人肩膀的催促道。

「司馬勝那廝呢？」握著自己脖頸的那人問道。

「交給了負責殿後的兄弟們了，咱們的任務就是務必找到那箱書簡！」那倒霉的漢子說道。

「你們想把我父怎麼樣？」端木孟姬瞪著淚汪汪的大眼喝問道。

倒霉漢子並未理會小女子的廝鬧質問，轉頭看向拍拍趙端臟污的臉蛋：「憨子，告訴我那那竹簡具體在黃澤何處？」

看到漢子脖頸那一圈殷紅的勒痕，此時此刻，自己拿定了主意，面對這麼一大幫武器精良，殺人如割草的強人，唯有裝憨裝傻裝可憐裝卑微才有可能逃出他們手掌。

趙端於是咧著豁嘴，露著大齙牙，痴痴笑道：「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們，你們能給我找個大胸姬？」

多子多孫人丁興旺是我華夏先民素有的美好期望，能生養就成了先民擇偶的頭等標準。

於是自古女子大胸，就是我華夏族群最期許的擇偶對象。甲骨文「女」字字形也側面反映了先民們對女人這特徵的重視。

「姬」字，從金文的各種寫法來看，就是一個女人和一對大胸的象形。無疑也是先民對繁衍功勛最大女人的美好稱謂。

姬，有周一代的姓氏。古人女子稱謂用排行連綴族姓為名，周人之女皆被稱為孟姬，仲姬，季姬。姬隨著周室衰落崩塌，也被平民化了，姬也就成了庶民口中女人的美稱。

於是大胸姬就成了土裡刨食庶民對理想媳婦或兒媳婦簡練高度的概括。

車中諸人不由一怔，隨即三個漢子轟然笑道：「狗曰的，你才多大點，就想娶大胸姬？」

一旁的端木孟姬也向自己頭來了羞澀澀鄙夷的一瞥。

「中，若尋到書簡，我給你找十個大胸姬，如何？」還是倒霉漢子一聲斬釘截鐵的應允結束了鬨笑。

「好好好……」趙端流著口水傻乎乎的來之不拒一律應承收下。

就在趙端思量他們如何過城門時，車馬就已抵達繁陽城的南門，平日里城牆上有兵丁戍衛，城門口有平日里收稅的門吏士卒竟然一個都未見，多半都是晉帛胡亂調度造成的城防空虛。

又是一群如他們裝束卻為蒙面的漢子迎上了上來，為首一人說道：「伯兄，那瞎子跑的實在太快，我等未能在門口堵追上，但情伯兄放心，咱們的人在後面會死死咬住那瞎子！」

聽聞瞎子司馬季主已經逃出了城外，自己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

倒霉漢子應是這群人中的首領，聞聽不由怒髮衝冠，厲聲喝斥道：「一個五旬老者，你們竟沒有他跑的快！一群窩囊廢，那箱竹簡一旦有失，我等早晚也是一死！季子是否有了消息？」

漢子嚴肅的神情，鏗鏘有力的話語，以及要尋書簡的決死之志，這讓趙端大感驚駭，尼瑪自己編撰的嚴格意義來說就是剽竊而來的白起兵法，怎就香得這群在繁陽市掀起血雨腥風大有來頭的死士非要用性命來拼搶呢？

趙端有些內疚，幽幽嘆了口氣，事先要知道惡搞出來的白起兵法會引發繁陽市中的一場殺戮，自己是決計不會寫的。

這個時代本就多災多難，自己本有憐憫眾生之心，還未有尺寸作為，反而給這螻蟻般的蒼生徒增了更多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