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我操!」
差點被屍水滑一跟頭,羅家楠驚吼一聲,身手矯捷地撐住門框,成功避免了一屁股坐滿地蛆的慘劇發生。那些白白胖胖,卻跟可愛絲毫沾不上邊的小生靈到處蠕動,能給密恐患者當場看犯病。
中午羅家楠這飯碗剛端起來,手機催命響起。城郊一處民房裡發現了具屍體,高度腐敗。這消息可真夠下飯的。羅家楠三兩口巴拉完飯,開著那輛從後勤處老賈手裡費死勁摳出來的、除了喇叭不響哪都響的破車直奔案發現場。
刑技們先行一步,二位法醫也跟著鑒證科的車走了。人家車比他的好,至少空調管用。大熱的天兒,坐著不動都一身汗,午後晴空萬里太陽正盛,坐他那輛空調罷工許久的破車裡跟蒸桑拿似的。路上還被交警攔了一回,因為年檢月份到了沒貼新年檢標。
羅家楠當時就跟人急了,把工作證「啪嘰」一拍,沖還沒被太陽晒成黑瓜蛋子的年輕交警吼道:「老子市局重案組的!哪有功夫去年檢!?」
「年檢是為了確保司機和……乘客的安全……你……你再忙也得……也得抽功夫去驗車啊……」交警一聽是市局重案組的同僚,敬佩之餘不免有些緊張,主要是羅家楠那面相,說他是匪徒,沒人不信。
「知道了知道了!誒你起開啊!我這趕著出現場呢!」
羅家楠這才想起把警燈往車頂上一吸,拉響警笛招搖過市。
俗話說,慈不掌兵,善不從警。羅家楠打進警局起就干兇殺案偵破工作,天天和殺人犯勾心鬥角,兼有針對有組織犯罪的卧底生涯,跟流氓堆兒里混了三年,脾氣自然比其他同僚更沖。人長得倒是精神,就是別張嘴,煙嗓一開,話都橫著出來。
路上讓交警一耽擱,外加導航指錯路了——新開發區,電子地圖上全是「未知道路」,羅家楠比刑技們晚到了半個小時。步子扯得有點急,這不進屋就差點扔一跟頭。
聽著羅家楠在門口罵罵咧咧埋怨鑒證科買的假冒偽劣鞋套,正蹲在地上做初步屍檢的祈銘回過身,稍顯不耐地朝他喊了一聲:「別嚷嚷了,還嫌溫度不夠高啊?」
——嘿!我嚷嚷兩句能增加碳排量是怎麼的?
心裡抱怨歸心裡抱怨,打死羅家楠也不敢說出口。祈銘這兩天正鬧感冒,發著燒還來出現場,別回頭一個不爽抄起頭蓋骨砸他。
案發現場是個私建的民房,一室一廳的裡外間。屍體在裡間,可屍水都流到大門口了,可想而知已腐敗到了何種程度。除了那堆白白胖胖的蛆們,還有滿屋子亂飛的綠豆蠅,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這都繁殖了至少兩代了。
臭味直衝腦門,能把人眼淚辣出來。可按規定進現場不能戴口罩,因著任何味道都值得關注,都有可能是破案的線索。羅家楠揮手驅趕直往臉上撞的綠豆蠅,溜著牆根躲開屍水進到裡間,蹲到祈銘身側。
「其他人呢?」祈銘看就羅家楠一人,不免奇怪,「呂袁橋怎麼沒跟你一起?」
「我師弟跟陳隊去省廳彙報工作了,一大早走的,我師傅他們待會就到。」聽祈銘說話鼻音濃重,囔囔的,羅家楠有點擔心他,伸手往他腦門上一貼,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刻瞪大:「呦!這麼燙!你趕緊回車上歇著去吧!」
「熱的,我沒事!」祈銘抬胳膊肘頂開他的手,「這出現場呢,你注意著點。」
「我這不是擔心你么……」
羅家楠真心委屈。他和祈銘在一起的事,是全局公開的秘密,畢竟戒指都戴一對兒,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不過媳婦說的對,案發現場,還是得注意影響。
屋裡跟蒸籠一樣,天氣預報說今天三十七度,眼下/體感溫度至少四十三。所有人的汗珠子都嘩嘩往下掉,就連平時不怎麼愛出汗的祈銘,白襯衫都被汗水洇成了半透明狀,緊巴巴地貼在背上。
屍體爛得差不多就剩骨頭了,除了二代繁殖的蛆,屍水裡還泡著大量的蛆殼,難怪綠豆蠅漫天飛舞。周圍未見血跡和搏鬥痕迹,死因從外觀上看暫無法下結論,不排除自然死亡的可能。
法醫助理高仁在旁邊拍照,邊拍邊念叨:「死者為男性,年齡約四十到五十之間,死亡時間大約在半年左右。」
「這麼久才發現?」羅家楠曲臂支在腿上,環顧周圍。
簡簡單單的民房,四白落地、極其省錢的裝修,窗戶上的窗帘都是用夾子夾上去的。七八平米的卧室里就這一張床和一個老舊的桌子,連個凳子都沒,看來是進屋就上炕。桌子上零散的擺放著一些生活用品,牙刷牙膏鏡子檯燈接線板充電器之類的,還有一摞紙張泛黃的書。問高仁拿了副橡膠手套,羅家楠起身過去翻了翻書,沒發現有什麼異常,都是些印刷粗糙錯別字連篇的廁所讀物。
「我去跟派出所的問問情況,你自己悠著點啊,別回頭栽骨架子上。」弓身叮囑了祈銘一聲,羅家楠朝外走去。剛他下車的時候瞧見管片派出所所長老蔡蹲在遠處,不知是在吐還是在抽煙緩神。
到屋外踅摸了一圈,羅家楠跟屋后的陰涼處找著老蔡。老蔡還蹲著,看那泛紅的眼眶,楚楚可憐的朦朧淚眼,就知道肯定吐過不止一回了。遇上這種案子,吐不丟人,只要不吐在屍體上就是好樣的。
羅家楠是吐皮了,只要別跟上回似的,蹲化糞池邊上打撈骸骨,基本都能扛得住。他摸出煙盒,敲出兩根分給對方一支,點上火,問:「死者身份知道么?什麼人發現的?」
老蔡吸溜著鼻涕,擠出半滴泫然欲泣的淚,深吸一口煙說:「沒找著身份證明,是拆遷的工人發現的屍體,開著挖掘機正要推房子呢,『嗡!』的衝出一團綠豆蠅……這片的房子啊早就規劃要拆了,佔地補償款都發了,住戶早搬走了,這人可能是看沒人住,偷摸溜進來的。」
羅家楠順著左手邊看過去,都是半廢棄狀態的私建民房,好多窗玻璃都破了。想起桌上的檯燈和充電器,他問:「既然要拆了,還沒斷電?」
老蔡抬手朝遠處指了指:「那邊就是電廠,這一片打老早之前私接電線偷電的就挺多的。」
羅家楠白眼一翻:「真不怕被電死。」
「怎麼沒電死的?」橫豎都吐乾淨了,老蔡挺起見多識廣的胸膛,「我剛到這兒當片警的時候,從電線杆子上弄下來過好幾具電焦的屍體。」
羅家楠乾巴巴地遞了個笑,手搭遮陽棚四下觀察。這地方位於城鄉結合部,比較荒涼。北邊一公裡外有幾處廢棄的廠區,這些民房該是給工人們搭建的臨時宿舍。早些年管的不那麼嚴的時候,想批塊地蓋房子找村支書籤字就行了。
距離案發地大約五六百米的地方,有一條正在施工的道路,挖掘機推土機壓路機零散地停在工地邊上,不見人影。正是一天里日頭最毒的時間,這種時候露天幹活容易中暑,也就他們這些當警察的活該倒霉,頂著四十度的高溫還得出現場。
「羅家楠,」祈銘的聲音從身後的窗戶中飄出,「有發現。」
羅家楠回身挑開質地廉價的窗帘,探身順著祈銘手指的方向看去——浸透床板的屍水泡了一地,床板下面,黑黢黢的水泥地上隱隱透出類似字跡的痕迹。
窗檯不高,羅家楠個高腿長,翻身一跨就進去了。招呼過來個剛入職不久的刑技一起將床搬開幾寸,羅家楠打開手電筒往屍水上一照,只見濃縮得像蠟油一樣的水跡下面,模模糊糊地寫著串英文字。
皺著眉頭仔細辨認了一陣,羅家楠不太確定的嘟囔道:「Ifyou……killhim……Hewill……win?」
句子里是沒有標點符號的,他只是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辨識清楚。但話音未落,他就感覺身邊的祈銘猛的一震,轉身奔到窗邊嘔吐起來。蹲窗根底下抽煙的蔡所長被噴了個正著,滿假髮套往下嘀嗒湯兒,當場石化。
「祈銘!沒事吧你?!」
羅家楠趕緊過去拍祈銘後背,壓根顧不上蔡所長的假髮被毀成啥樣。這是怎麼搞得?之前蹲化糞池邊上,給打糞坑裡撈出來的屍體屍檢都沒見祈銘吐過,就看了行英文字就給噁心吐了?
反手一把撐住羅家楠的胳膊,祈銘緊緊閉上眼睛。看不見了,極端的刺激令他暴盲的毛病突犯。汗水混著淚,刷過緋紅的臉頰接連滲入敞開的領口。汗濕的髮絲成綹散落,堪堪露出頭皮上一道陳舊的疤痕。
感覺抓在胳膊上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羅家楠立刻意識到祈銘的狀態不對,促聲問:「怎麼了?」
深喘了兩口氣,祈銘強忍住身體的不適,咬牙自緊闔的齒間艱難擠出聲音——
「要殺我的那個連環殺手……在我家留下過相同的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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