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我欲救世人,不計代價。」
「何謂代價,玄天宗自毀萬年基業算不算,我自毀劍心算不算,又或,這千年禍亂,戰勢再起。」李之鳳撫著伴他千年的老劍,淡道:「若是甘願,怎樣都不算代價,若是這塵世倉促推行,縱是孤注一擲,也算不得一個願字。」
「今下還有何願與不願可言。」景容視線一低,「我為玄天宗宗主,護佑天下人是我之責。」
這衣襟白素,旁人又如何看得出,他早是血染滿懷,再難承故人離兮。
「師兄。」林無端眉宇間添了幾分疲意,拱手拜他時仍是端正,「此責為我修界共承,若有可解之法,無端也願盡己所能。」
「……就是有可解的法子,也只能你師兄一個人去。」李之鳳望了林無端一眼,這是個修道的好苗子,他看得出,若生得早些,定能得道門真傳。
「為何只能師兄一人?」
「那便我一人。」
若他一人可解塵世禍患,左右不過一條性命,有何可畏。
「……罷了,時至今日,哪還有旁的出路可言。」李之鳳自嘲一笑,拱手拜道:「道君且聽,我人界雖只為始神劃分一方小界域,卻有他域無法比擬的神域殘留,九霄天為其一,這其二,正鎮壓在鎖妖塔下,其名為天域,聽聞為神侍所鑄就的神留之地,其內存何未可知,但依我師兄的推斷,那便是玄天宗的退路所在。」
「此外,道君需知,我族,我宗從未踏足天域,依前人所卜之卦,需得化神之上才能探尋天域入口迷陣,更莫要提踏足其中。」李之鳳說著,深深看了眼景容,「我不與道君言說,正因道君境界不足以涉足於內,可今下,再無他路可行,也只能如此了。」
「……無妨。」景容一頓,終是輕嘆了口氣道:「無論前路如何,皆是本座應承。」
是他錯信,讓鎖妖塔失了定塔神物,如今重封鎖妖塔之法就在眼前,哪還需要抉擇。
今下的鎖妖塔並不好進,失了封印的塔中妖魔盤踞,方圓十里可見遮天瘴氣,林無端頌著經文,劍破重瘴又御妖魔。
是景容提劍一斬,混沌之中天光乍泄,他自垂眸,無甚多餘情緒,淡金流光環繞著這一人一劍,可破天地重瘴。
「師兄……」林無端打手訣的動作一頓,他素知景容靈力強橫,卻不知強橫至此。
「無端。」景容沒回頭,極輕開了口,這靜謐天地之下,他的一字一句格外清楚:「我此去,若無歸時,玄天宗宗主之位就由你來承,此外。」
景容一頓,語調極淡:「替我在後山立座碑,刻文徽二字即可,無論我歸來與否,不必立我牌匾,不必留我名姓,此生若塵,皆然如此。」
「師兄……!」林無端呼吸一窒,景容這話分明存了死志,他偏也,毫無辦法。
林無端閉了眼,朝著景容背影重重一拜,揚聲道:「師兄定可安順歸來!我永為清越峰弟子!宗主擁簇!」
景容沒再答他,隻身孤影向那重瘴遮掩下的鎖妖塔而去。
行經路上的妖魔攔不住景容的路,封印碎后鎖妖塔穩居萬年的門也帶了分陳舊,景容伸手推開那沉重大門,一陣灰塵伴著瘴氣襲來,不及他身側流光時四散。
天域入口何在,景容不知。
但他想,入口離玄天石原在之地應是不遠的,畢竟都是上古遺留之物,總要相通些。
盤踞於此的妖魔在嘶嚎咆哮,許是沒想到時至今日還有人族敢闖進來,還是孤身一人。
眼見他一襲素白,離鞘的劍握於手中,又有華光護體隨行,是這天地間再難尋的清貴無雙之人。
「容……容榭……」有妖魔不自覺喃喃出了這個名字,他們不曾見過始神容榭是何模樣,但他們都是聽著古神傳記成長過來的,這世上若當真有神,應是這人這般模樣的。
可惜景容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們,直接走下了重重台階,更往他們都難進一步的鎖妖塔深處去。
「人族當真是被神所眷顧之族么?」已然蒼老的妖族久望景容曾踏過的地階,眼中頗有痛色,《古神本紀》有言,人族是天地間與神族長相最為相似的族群,最為神所眷顧。
也因如此,無論他們妖魔,還是其他異族,千百年修行,都在努力向人身化形,好似他們和人族多些相似,也能得神所眷顧。
這些事,不自覺的,就成了習慣,哪怕是神族消亡於世之後。
容榭啊,那個更高於天地的神族至高者,諸神之戰不過他一念,消亡自隕不知緣何,偏也斷了輪迴六道,劃分這殘缺萬域。
景容不知妖魔心音,也對封印鎖妖塔之外的事毫無興趣,他重踏混沌中,拾起曾鎖住玄天石的斷裂鎖鏈,那一方血紅曾在他掌心溫熱,如今卻成了助紂為虐的禍。
無邊混沌之下是他一人獨立,劍出剎那光華流轉,劍光碟機散了些許混沌迷霧,偏也指不出,天域的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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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宴止掌上七星劍久未染血,如今與魔族相持卻不落下風,「勞什子血脈,本座縱非人妖魔三族其一,也堪為爾等君主。」
顏淮之死帶來了一系列連鎖效應,先是剛結盟的魔族與他們東境反目,更有蠢蠢欲動的魔族意欲篡奪主位。
以宴止的氣性豈能讓他們囂張了去,入秋的風聲烈烈,不及他劍華一轉,與魔修僵持著的魔族亦隨他手勢一翻不受控制地跪俯在地。
宴止眼裡極冷,喝道:「少了你們的魔君溯回君,亦有本座為尊,臣服本座麾下,待本座踏破九霄天後,溯回君魂歸又有何難。」
「你……你……」跪在最前的魔族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勁站起身來,只能憋著口氣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人族,千萬年來算計妖魔二族,最是卑鄙下作!」
「心?那也得本座有心堪言。」宴止一笑,旋即話鋒一轉道:「本座從不篤信血脈族類,倒是你們為其所縛,千年萬年,未有寸進。」
他這字字誅心,更有化神境絕對碾壓的靈力加持,諸多魔族縱是不甘,也只能承認,他確實有統御魔族的實力。
何況,九霄天外,確實是很大的誘惑。
古記魔族主支被九霄天隔絕在其外,他們這些留在四域的魔族,也不過是散落殘部,誰又知,九霄天外的魔族該是何等強橫。
又或者,九霄天外,還沒陷入他們這一方小界域靈力稀薄的困境,九霄天破,何嘗不是魔族新生。
好些個高階魔族見君主溯回崩殂,意欲奪權,偏也過不了魔尊宴止這一關。
年歲不過而立的化神境,縱是上古時也難出這般驚絕之才,何況是如今靈氣稀薄的人界。
「待你一統之後,你當真會……讓我們三族共處?絕無尊卑之分?」跟了顏淮最久的樓御試探著宴止。
宴止勾了勾唇角,眼裡並無笑意,他答:「會,弱肉強食,天道法則如此。」
他至今分不出種族間的界限來,也不覺著顏淮死了,待他踏破九霄,重塑六道輪迴之時,尋顏淮魂魄一縷,生死何難。
如今妖魔兩族歸順,他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劍指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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