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
三天後,周序的母親終於可以出院了,在林婭楠的堅持下,老人被接到她那兒調養,徐阿姨也沒有被辭退,跟著過來繼續照顧老人,林婭楠悄悄對周序說,徐阿姨人很本份,做事蠻清爽,老媽也挺喜歡她,如果菜做得合口,就長期留下她吧。
周序點點頭,說這事你定,只是房子小了些,兩居室住五口人,估計會有點擠。
林婭楠從身後一把抱住周序,柔聲道:「重要的是我們能夠擁有彼此,這就足夠了。」
周序的個子比林婭楠高許多,她的臉正好貼著周序的背,周序因為抱母親上樓出了一身汗,剛剛脫去短袖,露出自律的生活和鍛煉造就的結實肌肉,林婭楠的長發撩撥得周房心癢難耐,但他剋制著沒有動,只能平靜享受這種情絲纏繞的幸福,如果不是母親和徐阿姨在對面卧室里,他早就把林婭楠壓倒在床上了。
「不過呢,事情是在向前發展的,如果我也有了寶貝,這八十幾平米的空間住起來確實像沙丁魚罐頭。還有,老媽年紀越來越大,原本就有支氣管炎,現在又雪上加霜的摔壞了腿,而且還有血栓,我估計這樓她無論如何也爬不動,所以,買個電梯房的事必須提到日程上來了,我看啊,街對面正在建的馨華青苑就不錯,預售的時候咱倆去看看。」林婭楠使勁嗅著周序後背的汗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沉醉,她甚至由此產生了短暫的困惑:自己是先愛上周序身上的男人氣息呢,還是先愛上他本人的。
「老婆,是先要小寶貝呢,還是先買大宅子,如果先要小寶貝,我可以揮汗如雨不惜體力的日夜耕耘,但如果先買大宅子,我就算賣掉松西湖的住處也湊不夠首付啊。」周序轉過身來,他把林婭楠的長發纏繞在手指上,然後放在鼻尖聞,放在口裡嘗,他是多麼喜愛林婭楠的長發啊!
「如果再加上我的兩套房子呢,三換一怎麼樣?」林婭楠問道。
「萬萬使不得,買房應該是男人的事,動用你的這套房產我就已經很惶恐和慚愧了,更別說再搭上你爸媽的養老房了。」周序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手上本來有積蓄的,只是上個月才租了萬海廣場的半層樓開加盟超市,還要留點錢做裝修和周轉。至於我爸媽,他們將來肯定是跟著我弟在上海養老的,隨著年紀增大,回三江來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那套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發揮發揮餘熱。」
小區周邊的副食店越開越多,稀釋了林婭楠超市的生意,她看準了位於城市副中心的萬海廣場這棵大樹,毫不猶豫的掏出了全部家底準備在那兒另開新店。
「一想到要面對氣勢洶洶的岳父大人,我便因心中有愧而寢食難安,畢竟是我的原因讓他的寶貝女兒受了這麼些年苦,我覺得他不把我劈成兩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周序的擔憂發自肺腑,他一想起林石匠能力扛百斤大米的壯舉便愁眉不展。
「他敢動你根手指頭試試,我可絕不答應。舒紅在電話里跟我說,林耀軍同志自打知道咱倆破鏡重圓的消息,就像是服了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這腰也不疼了,背也不酸了,眼也不花了,腿腳麻利得跟猴似的,上房揭瓦完全沒有問題,而且從此一改沉默是金的信條,華麗轉身為人見人怕的話癆,成天吹噓自己業已功德圓滿,人生已無憾事,要不是我哥把他的身份證藏起來,他早就一個人跑回三江來找你喝酒划拳了。」
「你這麼一講,我這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到了實地,老丈人身體肯定不如以前,老婆你放心,過些天和他划拳的時候,我每把都出三個指頭喊哥倆好,保證讓他喝不著一滴酒。」周序笑嘻嘻的道。
「明天去領證吧,我想讓這老公老婆喊得名正言順。」
「好!」
「我還想在白沙洲放煙火。」
「好,白天領證,晚上放煙火。」
十多年過去了,民政局依然沒有挪窩,樓還是那個樓,□□的還是那個阿姨,不過今天是她上的最後一天班,明天她就要正式退休,離開心愛的崗位。
「你怎麼又來了,一回,兩回,三回……數不清了,你真要做趙子龍在民政局殺個七進七出啊!」
一是阿姨的記性很好,二是又黑又高的周序極有辨識度,她一眼就認出來這個結了又離、離了又結的「浪子」,卻對林婭楠沒有半分印象。
「大姐,俺這麼黑怎麼能是小白臉趙子龍呢,俺是直腸子好人張飛,俺向您保證,這回絕對是最後一次了,如果不是,讓俺喝不斷當陽橋!」
阿姨皺了皺眉,愈發覺得這個油腔滑調的男人可惡之極,她沒搭理周序,只是拿同情和憂慮的眼神看向林婭楠,似乎是在提醒這個臉上雖然有殘缺卻依然美麗的女子千萬別上了渣男的當。
□□阿姨對周序的誤解令林婭楠啼笑皆非,她深情脈脈的牽起周序的手,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對這個男人矢志不渝的態度。
阿姨神色冷峻的告訴林婭楠辦結婚證要走的流程,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惋惜勁,極像是善良的女法官在對少年犯宣讀判決書。林婭楠偷偷朝周序扮了好幾個鬼臉,全程都不得不強行憋著假裝嚴肅。
剛踏出民政局的大門,林婭楠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周序卻忽然間覺得有些恍惚,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同樣陽光燦爛的下午:戴瑤高舉結婚證,張開雙臂,仰面朝天,大聲喊著我終於有老公了。
「我終於如願以償的嫁給了自己最愛的男人!走,老公,買煙火去,用我們轟轟烈烈的愛點燃今晚的三江花月夜!」
林婭楠喜不自勝的感概將周序拉回到現實,但戴瑤並沒有立刻從他的視線中消失,她就站在不遠也近的地方朝著他和林婭楠微笑,藍藍的天空,金色的陽光,大紅的旗袍,烏黑的秀髮,她的嘴唇優雅的一張一合,分明在說著什麼,周序緊緊盯著她,心中充滿沒有旁念的聖潔,他看懂了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那可是世上最美的祝願:周序,就這樣順著幸福的河流走下去,一路都會是溫暖的光明!
周序大步走向光明的時候,齏鹽苦守的秦冬梅依然沒有等來歐陽鎮的召喚,她只有每天依靠酒精和幻想勉強度日,蓬頭垢面,不再與外界接觸,每日只吃一頓正經飯,那已不能稱之為生活,準確的說不過是僅剩喘息的活著而已。
秦冬梅如果稍稍正常一點,不是如此渾渾噩噩,或許在下樓去吃一天中唯一的正餐時,能夠發現有個男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轉悠好些天了。
當然,在這個叫歡哥的人的眼裡,他的行為可以藝術的稱之為觀察、跟蹤、踩點。
「歡哥,怎麼還不動手?難道要等她逃到瑞典去,你再去表演這個殺手不太冷。」季晨終忍耐不住當面發起牢騷,他認定歡哥因為即將要成為父親而軟弱了、猶豫了、畏懼了。
「季老闆,請我做事就要按我的路子來。計劃,我們需要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殺人分為野蠻和藝術兩種流派,秦冬梅應該藝術的死於意外,就像上次我們讓她流產的那種意外。」歡哥不高興了,他討厭被外行質疑,但是看在兩百萬的份上,他決定還是耐心的答疑解惑。
「那個叫蘇克的蠢蛋,被關進瘋人院有些日子了,警察已經降低了對那件事的關注度,我認為可以馬上開始行動。」
季晨怎麼能不急呢,歐陽鎮只有三年刑期,聽妻子講,老傢伙在高牆裡面狀態很差,隨時有可能保外就醫,或者直接掛掉,無論出現哪種意外,季晨堅信,秦冬梅都是最終的唯一的勝利者,而他,絕對不會允許那種情形出現,在他的心目中,歐陽鎮的錢就應該屬於他這個近於倒插門的女婿,所以,秦冬梅從歐陽鎮那裡獲得的每一筆饋贈,都等於是從的心頭剜下一塊肉去。
「是的,我也認為可以開始行動了,其實我比你著急,我還想趕回去陪著媳婦養胎呢。」歡哥冷冷的道。
「那就好,你有計劃了么,藝術的殺死一個壞女人的計劃,藝術得像鋼琴家在彈奏今晚感覺到愛了嗎,或是像畫家在臨摹清明上河圖。」季晨跟不滿意歡哥故弄玄虛的態度,這個沒文化的江湖混混,竟敢在老子這個名校畢業的一級建造面前裝腔作勢的討論藝術。
「自打姓蘇的野蠻刺殺行動失敗以後,秦冬梅再也沒去接過她的小侄子,她似乎切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絡,從此閉門修鍊,只是每天會在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出去吃一頓飯,有時在小區門口的酒館,有時開車去附近的小吃街。」
「我知道了,你準備給她的車子動動手腳,製造一場很藝術的車禍。」季晨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
「這個一點也不藝術,自從秦冬梅被撞流產後,小區里增設了許多監控,尤其是停車場。再說了,警察沒有那麼笨,會查不出車子被動過微創手術。」歡哥搖搖頭,認為季晨這人除了心狠膽大,一無是處。
「那你說怎麼弄?」季晨怒氣沖沖的問道。
「我會在她剛邁出單元門時下手,找個監控死角。」
「用槍,還是用刀?」
「我小時候家裡很窮,想吃肉只能去打鳥,開始用彈弓,後來用手也能百發百中,而且這門藝術的手藝幸運的保持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