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暗謀
清晨五點三十分鐘,阿椒準時從床上醒來。
他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對著天幕上那零星的幾顆星星沉默了一會。
在小時候，他並不覺得星星有什麼好看的,畢竟,住在集中營里，只要沒有完成大人們發布的任務,小孩子就會被人扔出帳篷作為懲罰，每到這個時候,他就默默地呆在空地中一看就是一夜的星星。
因為他不能在荒地上睡著,四周不僅有著隨時會撲過來的野獸，還有一些虎視眈眈的同伴。
比起看的見的攻擊,那些躲在暗處的惡意才更加難防。但是阿椒卻極為喜歡這段時光,對他來說，這是他和姐姐阿茴最親密的時候。
再往後,年齡大了點，就被姐姐拼著命帶出了集中營,來到第五區的棺材村。
「我不喜歡棺材村。」阿椒低聲喃喃地說著。
他討厭那處狹窄逼仄的環境。
住在那裡時,拼了命的想要搬到大房子里去住，讓姐姐不再去干那麼危險的工作，甚至還幻想著兩個人一起活到白髮蒼蒼，手牽手的走出第五區。
但沒想到,才只用了十幾年就從棺材村中走了出來。
他移開視線，看著對面的牆壁,暗黃色的牆紙上勾勒著精緻繁雜的菱形花紋,腳下的天鵝絨毯子柔軟的讓人心焦，他伸出手探向了枕頭，從裡面拿出了一把自己特製的槍。
「姐姐……「他輕聲喚了一句,對面毫無動靜，只有窗外的花園裡一些窸窸窣窣的蟲叫聲。
閉上嘴不出聲，屏息凝神，也感受不到姐姐的氣息。
阿椒一臉的失落，他在原地轉了幾圈，又喊了幾聲姐姐，可聲音都沒有走出過這個房間。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在有了錢財，完成夢想之後，他和姐姐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遙遠了呢？
他們甚至不能保證每天都能見上面。
阿椒攥緊了手，將自己的睡衣解開，重新換上一件更加讓人心煩的絲綢襯衫，柔軟的布料服帖的貼在他的身上，襯出他修長勻稱的身形，鏡中的他眉目俊朗，肌肉線條流暢，不管如何動作，都顯得很是英俊，可越是這樣，他眉頭便越是緊鎖。
這身衣服讓他再也沒法將武器藏在身上，行走間也帶著一種滯澀感。
阿椒嘆了口氣，脫去這身衣服，又換了之前穿的廉價襯衫，這衣服倒是一點都不修身，寬大又粗糙，可是卻能掩藏他的動作。
「真累……」阿椒無奈，邁步朝著對面牆壁走去，那裡是他姐姐的房間，在135步后，他才能觸摸到這面牆。
再回頭去看向隔著幾十米距離的床，阿椒滿臉的苦澀，現在的他們已經是許多人眼中的成功者，甚至還多人買下了即使是富人也會覺得豪奢的別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過得並不快樂。
他朝著窗後走去，那裡有著一個小小陽台，雖然說是小，可也比他們之前住的房間要寬廣的多。
這個陽台和阿茴的房間連通，只要邁過一個小小的護欄，他就可以到達姐姐的房間。這也是他們兩個見面的最快方法，因為如果正常從走廊那裡走的話，他們光是繞開那些匪夷所思的障礙物，就要耗去十幾分鐘的路程。
就在他剛踏入陽台時，後面的窗戶打開，阿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神清明，手裡握著一把黑色小刀，冷聲問道：「你在做什麼？」
「姐姐，我……」
「進來。」阿茴沒聽他解釋，先行一步將通往陽台的燈打開，又去給他倒了杯熱水，示意他進屋。
「我想和你談談……」阿椒認真地說：「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太痛苦了……」
「多適應。」阿茴直接打斷，沒想聽他的話，認真道：「時間長了就好了。」
「才不好！」阿椒語氣激烈，直視阿茴的雙眼，近乎瘋狂的喊道：「我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
阿茴沉默以對。
阿椒發了瘋，赤紅著眼睛盯著她說：「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能告訴我！我們不是姐弟嗎？！我們才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你寧可去相信別人也不相信我？！」
阿茴沉默了下，道：「你跟蹤我？」
阿椒坦然承認，「是！」
阿茴：「……這樣不好，不要再做了。」
她移開視線，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反而對著阿椒道：「離我近點。」
阿椒一愣，抓著窗欞的手像是觸電一般趕緊鬆開，原本做出逃跑的動作也變成了手足無措。
「過來。」阿茴轉身，回到自己那五米寬的大床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說：「睡吧，明天帶你去。」
阿椒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他連連點頭，唯恐姐姐改變主意，立刻躥了上去，縮進被窩。
「姐姐晚安！」喊了一聲后馬上緊閉雙眼，裝成熟睡的樣子。
阿茴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一下，想要伸腳踹他，卻尷尬的發現兩人之間的距離太寬，腿夠不到。
阿椒肩膀顫動的厲害，他強忍著笑意，又把被子往頭上蓋了蓋。
阿茴關上燈，聽著身旁傳來的呼吸聲，一時沒了睡意，頭頂的水晶吊燈微微閃著點點碎光，對面半敞開的衣櫥空蕩蕩的，只有兩把槍被好好的放在了那裡，她的手臂伸直，碰不到弟弟，在這張大床上翻滾了兩圈，也依舊沒有碰到他。
這張床實在是太大了，她就像是誤闖了巨人國的小人，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極為陌生的東西。
「床太大了。」阿茴輕聲說：「屋子也太大了。」
「是啊，太大了……」阿椒也小聲地說著，他朝著姐姐的方向使勁挪動，敲敲伸直手臂，觸碰到了她溫熱的掌心。
「我也不喜歡。」阿茴說：「可我們需要它。」
阿椒沉默。
「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阿茴慢慢收緊自己的手指，她側過身，在昏暗的房間中，對上了弟弟那雙黑亮的眼睛。
「第五區螻蟻，第四區螻蟻，第三區……螻蟻。」
她慢吞吞地說：「銀雪一共五區，即使是有錢人，在第一二區的人眼中看來，都是可以隨時殺死的螻蟻。」
「我是，你也是，包括咱們在街上遇到的其他人全是螻蟻，只要他們願意，我們隨時會死。」
她垂著眼睛，想著當時帶著弟弟爬進第五區時的樣子，那裡的守門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們的脖子里扎了一針。
基因異變液。
銀雪的王族是極為好鬥的一族，為了能夠更好的擴張自己國家的版圖，他們發明了一種基因異變液，只要注射了這種針劑，所有人的性命就全部掌控在王族手中。
也正因此，他們才得到了全世界最悍不畏死的一支軍隊。
在戰場上拚命會死，可留在這裡會生不如死，所以，銀雪的國民從出生就被告知不能反抗王族，也不能拒絕王族的任何要求。
阿茴和阿椒都不是銀雪國的人，他們沒有這種被壓制的恐懼，但是卻也無法進行反抗。
以前活的渾渾噩噩，拼著命干最危險的工作也是為了賺錢，只有錢夠了，才能從狹窄的地獄中逃脫。
可是現在不同了……
她親眼看到了反抗的鬥志，明靈和她率領的柒柒柒在阿茴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重重的划痕，打破了包裹著這顆心臟的堅冰。
阿茴開始思考。
她想著這一切真不公平啊……
「第一區王族，第二區官員，第三區商賈，第四區平民，第五區貧民。」阿椒抿著唇角，開口道：「姐，你知道嗎？我翻過銀雪的歷史，從銀雪建立到如今，只有短短的兩百年，可是這兩百年，他們戰無不勝，靠的就是這對於底層的絕對掌控力。」
「想要殺死他們，很難。」
「我殺過。」
阿茴打斷，抬眼道：「他們很弱，比所有人都好殺。」
阿椒絲毫不意外，在姐姐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姐姐是在做什麼。
「我殺過他們，不止一次。」
王族也不是絕對的安全，他們的敵人永遠都是同為王族的同伴，作為中排名第一的殺手，阿茴自然接到過這種任務。
「他們很笨。」
阿茴的聲調愈發輕微起來，「會隱瞞身份過來見我，會提前給我一大筆定金，還會告訴我目標的弱點和最佳伏擊地點。」
「甚至……會不帶保鏢就獨自一人見我。」
阿茴很少會做出將僱主一起殺了的事情，但是對待王族，只有僱主死亡，她才能夠安全。
「姐姐，你是說……」
「我又接到一筆新的訂單。」阿茴點了點頭，淡淡道：「三個月後，銀雪的皇帝會盡行遊行活動，他們將在國慶日路過不遠處的鐘樓。」
阿椒唔了一聲，手指驀地攥緊，他的身上微微顫抖，卻不是害怕，而是激動。
「要殺？「
「要殺。」
他終於明白姐姐這些天在做什麼，原來是為了這個任務踩點，頓時鬆了口氣，原本積在心中的鬱氣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知道了。」阿椒說：「這件事情我會幫忙，僱主定下死法了嗎？」
「要一擊斃命，不得傷人。」
「好。」阿椒道：「到時候我和你一起模擬情況，給你製造機會。」
「姐，那你拿了多少報酬？」
「一塊錢。」
「啊？」
「我收了一塊錢。」阿茴將一枚沾著血的硬幣遞給他，「這是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