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高低

第五十三章 高低

海溪亭的高低,有

臨溪聽海意

視海若溪志

和白夜將事情說開后,九蘿得了奇妙的愛情,得了姐姐的諒解,往日跳脫一夜間恢復,只在舒櫟他們面前才有的撒嬌賣萌突然蔓延在整個梵園。禹九簡直拿她沒辦法,且不提白夜因她有離開沐王府常住她小院的想法,只說她一日往沐王府跑三回,回回用找禹九的說辭來見白夜,偶爾讓禹九撞個正著,她就拉著禹九撒嬌一番,甚至在私下無人時替舒櫟傳話似的告訴禹九——因為帶幾分嬌萌姿態反而有幾分像調侃——若有一天決定順其自然地把林嶼的魂魄還給他,一定記得要以血為媒用靈力催動。

撒嬌賣萌,禹九不吃這一套,即使這般俏皮可愛像極了當初跟在林嶼身邊的她。九蘿能成功藉此逗她開心要她相陪不過是因為她心裡有所歉疚,畢竟在替她找林嶼替她助沐子來的一系列事件中,她既沒有給九蘿足夠的關心也沒確保九蘿的安全。另外,她不想費心照顧九蘿的情緒,她知道自己板起臉冷漠對待九蘿,九蘿便會因不給她添麻煩不讓她生氣而改變自己,可一想到九蘿會因此自責,會想方設法找另一種相處辦法,她要為應對九蘿的新方法費心,麻煩,不如保持原樣,真是不想忍受就借口離開或讓舒櫟代為照顧一下。像現在,在沐子來和白夜任九蘿鬧騰的情形下,她不顧年夫人掌握術法可能針對他們就借口到歸院去蕭瀟那兒躲清靜了,好在書會舉行之日不遠,沐子歸也給了白夜任務,九蘿很快就消停下來。

書會舉行當日,白夜不在,玄英不在,禹九考慮之後決定一身男裝跟沐子來去春秋酒樓。不曾想,沐子來一見她的裝扮便皺起眉頭,頗為無奈地說:「你如今只要在我身旁就會引人注目,遮掩無用,換回來吧。」

禹九還沒轉身,就又聽沐子來說:「今日人多,又有新亭落成,他不會把地方選在樓里,你換一種明亮之色,綠色容易被夜色掩蓋,想找你不容易。」

告退回屋后,禹九忽遠忽近地借銅鏡打量自己幾番,她今日並未著濃墨幽深的綠色,按理,淺綠並不暗淡。不過,既是沐子來的要求,換便換了。明亮之色?白色?她用法術給自己換了一身白,在幽暗的房間里走幾步,好像鬼影飄動,算了。黃色?在屋裡看著不錯,可她一踏出門,黃色經夕陽的光亮籠罩后變得深沉,大抵也不是沐子來所說的明亮。於是她轉身回屋將黃色一層層削減,直到黃色幾乎褪成白色,乍看之下很像禹韭白嫩的花瓣和絨絨的花蕊相伴她才滿意。

春秋酒樓前,酒樓老闆迎上來對剛下車的沐子來道:「沐公子,書會在後院海溪亭舉行,請隨我來。」

禹九收回呆視前方的目光,呼出一口氣,不再耽擱地伸手挑起車簾,下車來到沐子來身旁,在酒樓老闆帶著探究的目光下怯怯一笑,側步往沐子來身後躲了躲。如此姿態,哪有護衛的樣,不怪人家老闆疑惑。這樣想著,禹九抬眼看了看沐子來,在馬車上壓下去的鬱悶又浮起來了。他嘴上說夜色容易將綠色掩蓋,特意要求她換一身明亮的衣裳,結果,自己倒是一身黑,就不怕別人找不到他嗎?

「沐公子,姑娘,請隨我來。」

「勞煩惠老闆前來引路了。」沐子來話里依舊帶著笑意,不過都是客套。

「公子客氣了。」

後院小徑上,沐子來輕飄飄地說了句:「金屋藏嬌,藏著藏在,大家都忘了你原來只是我的一個護衛,我竟然也忘了。」

禹九聞言抬眼,見沐子來沒回頭,也就不像平常那般刻意低頭躲避,不過還是一樣沉默。其實,她抬眼是因為「金屋藏嬌」,初聽之時驚訝和失落混雜,慢慢的轉為好奇——連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想知道沐子來所藏之人什麼樣,按理,她不應該在失望至極有所逃避嗎?後來,「金屋藏嬌」和「你」與「護衛」一起串聯圈起沐子來口中的那個人,竟然是她。驚訝之中,她錯失了回應的最好時機,幾人很快地到了海溪亭。

海溪亭是原來的涼亭拆建而成,前後兩條路通向春秋酒樓主樓和后樓,不過,前路先是在潺潺流水上架起一座小拱橋,然後彎過一處假山,在後院花園裡彎彎繞繞,到達主樓之時早把海溪亭藏在樹木之中。後路連著走廊,幾步之外就是后樓廳堂,那廳堂從前也做過他們書會舉行的地方。亭子左右是一高一低兩快闊地,高處臨近園中荷塘,邊上修半圈欄杆,中間一張石桌配幾張石凳。低處寬了許多,除中間可供沐子來他們這樣的公子舉行小型聚會之外,兩側還有餘地種些花草。因為兩處有高低,兩邊景物錯落有致,荷塘流水流成一條小溪穿過拱橋下躲到樹叢后,時有叮咚之聲作響。

沐子來和禹九到達時海溪亭前已經有人,顧樂閉目似乎是在聽園內風聲水聲,楊郢在末座上朝他們致意,虞先陽和李亭南在後樓廳堂里討論什麼,趙林椿與蘭奇原是在荷塘邊賞花,見來人是他們之後便轉身回來。

「太子殿下,你們莫不是為看花而來?」沐子來說著對蘭奇點點頭。

禹九隨後行禮:「禹九見過太子殿下,見過蘭姑娘。」

趙林椿拉著沐子來去到右邊首座,指著他旁邊的位子說:「子來你們就坐在這兒。奇兒固執,非要坐我後面。你坐這兒,讓九姑娘與她做個伴。反正同燁和靈齊也不在乎你們誰先誰后。」

「話是如此,可他們若真計較起來,殿下可要站在我這邊。」

「行。」說完,太子將沐子來按下坐定,隨即讓僕從搬一張小桌到沐子來身後,請禹九坐下。

禹九坐定之後四下里看了看,數來數去,位置總有多餘。他們書會原有八人,今日多了蘭奇,再加一個王靈齊,應該只有十人,可在場確有十二個位置,她在沐子來身後佔了一個,還有一個不知是為誰留的。不久,龍璍和王靈齊有說有笑地坐上沐子來旁邊兩個位子,早來的虞先陽和李亭南在顧樂旁邊坐下,六皇子趙林楸姍姍來遲地坐上左邊首座,在他之後,三公主趙林枝風風火火的走來,落座在沐子來對面,全場眾人對她的到來見怪不怪,只有禹九一個人奇怪,躲洪水猛獸似的把自己藏在沐子來身後。

書會成員到齊之後,春秋酒樓惠老闆先在海溪亭前陳詞一番:「亭廊新修,匾額新題,各位公子將書會舉行地點定於春秋酒樓,在下與春秋酒樓榮幸之至。今日春秋酒樓後院只為各位公子準備,尋常人等進不來,各位公子若有其他要求,請隨時來找在下。」

之後便是此次書會主持人趙林楸的主場,他目送惠老闆離開之後轉身進了海溪亭,說道:「今日議題稍多,書會又有新成員加入,我便不像往日那樣弄些花哨活動來耽擱大家時間了,不過,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太冷清不合適,因此作了一曲,恰逢海溪亭新落成,曲子便叫《海溪曲》,請諸位指教。」

由於趙林枝在場,禹九不好抬頭,於是沉著性子聽完了趙林楸的《海溪曲》。曲子有園裡風聲水聲樹葉聲相伴別有一番風趣,初聽之時像潺潺溪水緩緩流過,后又帶著微風的勁頭給人一種清涼之感,然後將樹葉細細簌簌的聲音奏出松濤的壯闊之象。

一曲終了,趙林楸問道:「各位有何見教?」

「……」一陣奇怪且詭異的沉默,禹九向右偏頭,只見太子殿下瞧著側前方,似是三公主的方向。向左偏頭,龍璍、虞先陽和李亭南幾人神色各異地看著沐子來,王靈齊自顧自地斟一杯酒,顧樂噙著笑有點置身事外。

趙林楸看過趙林枝,無奈地轉頭問沐子來:「子來,我知你懂音律,可否彈奏一曲?」

「殿下高看我了,若是早個十天半月,子來興許可以獻醜,此時隨興發揮,著實是為難我了。再者,殿下曲中有臨溪聽海之意,視海若溪之志,子來是個俗人,只想隨風起聽萬物之聲,不敢隨心附和。」沐子來是什麼神情禹九不知道,不過他語調平常,想來不算被刁難。隨興彈奏之事在沐子來身上少有發生,但是林嶼在三百多年前確是經常這樣做的。

「臨溪聽海之意,視海若溪之志,還是子來懂我……」趙林楸向右看過趙林枝,又朝左看看趙林椿,見他們都不再說什麼表示什麼,便轉了話題:「好了,言歸正傳。今日有幸向各位介紹我們書會的新進人員,他們可都是經過我們同意才得以進來的——」

禹九淡淡一笑,原來在座的都知道三公主會來,難怪只有她一人奇怪。

趙林楸繼續說:「首先是三公主。林枝早有進入書會的意願,只是之前有子來在,她擔心我們說他們夫妻倆一起欺負人,現在,他們,諸位都知道,我也就不多說了,總之,她現在來了。然後是小王將軍。靈齊早就是我們書會的成員,只是他當年走得急,沒參加過我們書會的活動,便算他今日新進吧。他在外闖蕩多年,有我們許多人沒有的經歷和體驗,想必之後會給我們帶來許多驚喜。最後是蘭奇姑娘。雖然蘭姑娘告訴我『往者不可諫,過去不必再提。』但我還是想說一說,我們今日所論之書,就是這一本《九虞州郡圖志》,它是蘭姑娘和子來跟著沐王爺和韓大人一同編纂而成的。諸位生在虞都,長在虞都,一定聽說過韓氏曾經出過一位神童,韓奇,她如今也回來了。讓我們歡迎以上三位的加入。」

掌聲之後,趙林楸接著說:「在書會正式開始之前,諸位可還有話要說?」

「我有幾句話——」蘭奇說著站起來,拒絕趙林楸的邀請后,她開口道:「話不多,我就站在這兒說了……多年不見,各位別來無恙。從前以為往者不可諫,因此不願多提過去,不過殿下方才既然提起了,我也沒什麼需要隱藏的。我是韓奇,如今以蘭奇的身份回來確實是想告訴大家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我了,可過去並不會像煙霧一般說散就散,那些有關怪物之類的荒誕之語今後或許還會捲土重來。讓它來吧。兇猛也好,迅疾也罷,讓它來……今日,我只是隨太子殿下來與諸位見一面,對六殿下所出之題目並未深究,便不多說了。殿下,我要說的說完了,殿下將說話機會留給其他人吧。」

趙林楸語塞片刻,他通過蘭奇和太子殿下的神情知道他們不願再多說什麼,便點頭微微一笑,將目光跳到王靈齊那邊,問:「靈齊,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暫時沒有。」

趙林楸一如方才那般噙著微笑低頭問他前面的三公主:「林枝你呢?」

「我也沒有。」

「好,那我也不多說了,我們開始吧。」說完,趙林楸走下海溪亭,在坐下之前示意王靈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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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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