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新隊友
中國境
入夜。
連亘遼闊沙地的公路上,一輛銀色七座SUV疾馳了近一個小時。
月光打得尤實。夜風呼嘯。
「開快點。」副駕駛位上戴著墨鏡的男人催促說。
司機還沒動作,一個聲音從後排低沉地響了起來:
「趕著去送死啊。」
副駕駛後方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男人右臂擱在車門上,拇指指甲磕著上齒,時而用指背磨著下巴。
駕駛員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最終保持著剛剛的速度沒變。
「呵……」副駕駛位的男人笑了,瞟了開車的一眼,攀著椅背回過了頭,「輝哥,怎麼?新來的仔你也釣,不怕把自己送上岸?啊?」
這裡的「送上岸」,就不是什麼好意思了。
「管好你自己。」
冷輝的聲音沒有起伏,但傳到車上每個人耳朵里,車內的氣壓整個低了一個檔。
後續,沒人再說話,只有後排一直亮著的手機的光,呼應著每個人被風聲隱沒了的呼吸。
又過了半個鐘,這輛車駛進了一家位置很偏的高檔會所。
車門一開,一個穿著和晚秋的天氣狀況十分不搭的露肩裙,散肩長發隨風亂舞的女人走過來,對著車上的人說:「我們姐妹,在凌晨三點到齊哦。」
「知道了。」副駕駛位的男人搶先回著,邁腿下了車。
等其他人都下車后,冷輝拉上了車門,「我一會過去。」
「呦,」墨鏡男一扶自己的腦門,笑聲從嗓子眼長長地發出來,一把拽住了就要上副駕駛位的女人的胳膊,「今天不用你了,輝哥得消遣一會。」
「討厭。」女人一轉彎,撇開墨鏡男的手,高跟鞋一步一下,實鑿鑿踩遠了。
墨鏡男又回過頭敲著冷輝的車窗。
「春宵一刻——抓緊嘍,傷不起哦。」
說完,墨鏡男大笑著,招呼著其他弟兄走進了會所。
「開車,從右邊走,進地下停車場。」
冷輝說。
司機沒說話,直接照做了。
車停穩后,熄了火。
冷輝不說話,司機卻是說了一句:「輝哥,咬指甲,不怎麼好吧。」
「嗯。」
男人沒有絲毫顧慮,說:「所以,冷輝已經中招了。」
司機沒有太大反應。
而對於他解開安全帶下車的動作,男人也沒作反應,單是看著他,拉開後排的車門坐到了他旁邊。
「你跟我說,冷輝死了,是因為我也馬上就能閉嘴了嗎?」
年輕的司機邊說邊脫掉了自己的外套。
「在車上待著,別睡覺,一會我會把監控入侵到你手機上。你負責跟我連麥。」
屬於冷輝的沉沉的嗓音突然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輕但不失冷靜的聲音。
男人把一枚袖珍耳機放到了座位上。
司機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去脫緊身的衛衣。
「你幹什麼?」一直以沉穩姿態示人的男人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語氣頗為不快。
「你沒穿防彈背心。」
年輕人笑了下。
「我有。」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男人顯然沒心思跟他說這些,拉下他的胳膊,不算用力地按在了座位上。
「因為冷輝從來不穿。」
年輕人自通道:
「你連咬指甲都不放過,怎麼可能為了一個防彈背心暴露,你說是吧,Sir?」
眼睛紅得突兀,年輕人一抬胳膊扔開了對方,又偏著臉看著他笑:
「也就是冷輝有龍陽的喜好,要不你也不會來,對吧Sir?」
眉峰毫不掩飾地緊皺著,男人拋開他的問題道:「你來找我的?」
「不然呢?」年輕人緊接著說。
「你是1037?」
「是。」
「吭……」
男人喘息了一口,轉過臉,半個後背朝向了他。
執行任務三年,沒見過這麼跟隊友確認的。
亂了,全不對。
就因為對方是他。
「有錢人,真任性哈,就一個禮拜,能搞定這麼多事兒。」
「同志,注意你的言辭,我們為人民服務,怎麼還能花錢買呢?」
年輕人的語氣沒有起伏,但胸腔一起一落。
呼吸聲在主人的刻意忽略下,顯得十分寂寞。
「當然了,我就是花錢速成了一種化妝手段而已,你要不來,剛才那個女的,就得讓我扒光了。」
「呵,你敢脫嗎?」
男人轉過身,往他這邊挪了一下。年輕人立馬把袖珍耳機收好裝進了外套內兜里。
「就算你有人家一樣的身段,你敢脫嗎?」男人重複問著。
年輕人推了對方一把,隨即拉住衣角十分利索地把衣服脫了下去,露出了裡面的防彈背心,和半袖遮不住的,兩臂的刺青。
「我熱了半天了,給你了。」
年輕人並沒有什麼波動,自然道。
「我不用。」
本來之前知道了,但當親眼看到的時候,瞳孔還是在瞬間猛縮,狂霸的思緒跟潮水一樣,從心口開始,吞沒。
男人按住了他的手,「你聽著,老實在這待著,我一會過來接你。」
而就在剛一轉身的功夫,年輕人突然一勒男人的脖子,另一隻手錮在了對方身前,形成了一個致命的鎖扣。
「你還有一個鍾。」
「就這麼著急走?」
年輕人又鬆開了一隻手,去按調整座位的按鍵,讓空間變得更寬敞了些。
期間,對方沒動。
「你放心,我不是草包,當不了你的累贅。」
從他消失了半年後開始,他的命運,也跟著改變了。
「有錢是好啊,有錢可以想學什麼學什麼,可以想有多厲害就有多厲害。」
年輕人脅著對方,迫使他躺在了放下去的靠背上。
「又換一張臉,換了一種性格,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到底叫什麼,你告訴我。」
年輕人俯下身,突然做了一件,兩個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
「……」
他啄了他的唇。
男人躲了,眼睛睜得老大,雙臂條件反射地差點也把對方給抓住、扔開。
「王八蛋……」
年輕人笑了,並著眼淚,一滴,落到了男人臉上。
「我特么就沒認識過你。」
早就該認清楚,他認識的,惦記了一年半的,那個「情場老手」、「油膩到爆」的陽光「小朋友」,也不過就是他堂堂無所不能履歷精彩又風光的沙場黑鷹聶新辭的一張麵皮而已。
「唐子韜……」
聶新辭想要坐起來,又不想放開對方的背,身體跟臉上的表情一樣,全然不聽使喚,不知所措。
而聽見他叫他的名字,眼淚什麼的,不值錢的玩意,都趕上來湊熱鬧。
「你怎麼那麼難猜啊……」
胸腔並著喉嚨脹著,唐子韜揪住對方的衣領,把哭得難看的臉撞在了聶新辭的脖頸處。身體一抽一抽的,很快,就「撫平」了情緒,說:
「我唐子韜,沒有優點,就一個弱點。」
「認定的人,追到哪,要不親口聽見對方說,『滾』,我都放不開手。」
唐子韜坐了起來,幫對方理了理衣服,搓了搓沾了淚的褶皺。
「要麼,你說(滾)。」
「要麼,你說。」
我就算為你披星戴月而來,賞我一個拜拜,我也認了,反正是我自願的。
聶新辭:「等我出來,就跟你說。」
「你已經等我出來了我讓你等到了你還想怎麼著!」
唐子韜沒想喊,但就是突然控制不住了,一種壓抑了許久的委屈衝上了腦子,導致了短暫的失明。
唐子韜吐了一口氣。
很想瀟洒又病態地埋怨一句:我真想不認識你啊……
聶新辭摟著對方,眼淚簌簌往下滾。
不應該哭,會壞事。
這麼想了一下,身體卻不知道怎麼想的,一個翻身挺起來,抱著對方給壓到了座位上。
他愛他。他要是問——沒有理由。
單單因為一起相處的日子裡,他照顧他上癮了。
因為照顧他的日子裡,他戀上那種踏實的陌生感了。
因為有了對他的奇怪的感情,他越發地不想滿足了。
因為逐漸膨脹的慾望導致豁口變大,他終究,是說了出來。
嘴唇,都是鹹的。口腔里大概也有眼淚,但確實嘗不出來。
想要關上對方的豁口,到最後能做的,只有共同呼吸。
「我這輩子沒幹過這麼不負責的事兒,我從來不對我自己負責,現在也沒對你負責,我就是很……」
聶新辭喉嚨里哽咽地卡了一下,下文順著酸澀說了出來:「很愛你。」
「我名字是真的,見你的臉是假的,那天監控里你看見的是真的,我的性格,用來對你的就是真的,」聶新辭捧著對方除了流淚、完全沒有表情的臉,周身的毛孔都乾涸得無法呼吸。
「我愛你。」
「唐子韜,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我這輩子。」
唐子韜稍啞的嗓音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時光似乎都在靜靜地等待,熬不過,也不敢停滯一分。
他想聽。雖然怕。
「沒幹過這麼努力的事兒。」
唐子韜的眼神剛然聚焦了一下。
「剛才,不是故意不搭理你。」
唐子韜看著他撇了下嘴角。
「剛會,我看不見了。」
「現在呢?」
聶新辭也意識到了,現在整顆心揪緊了突突著。
「沒事兒了。」唐子韜突然嘴角一揚。「哎,說實話,你還是本來長得好看,作為顏控,我還是比較滿意的。」
聶新辭沒說話,扶著他的臉檢查著什麼。
「嘖,我又沒換臉,你幹嘛?」
怎麼感覺對方會把他的腦袋玩壞。
「你這麼說,是同意我當你男朋友了?」聶新辭停了手,扶住對方的腰和背,帶著唐子韜坐了起來。
「嗯,但你也得完成任務回來啊,不然,我可不給你守光棍。我會再喜歡上一個,反正我發現我什麼都學得會,跟誰不是跟。」
「呸。」聶新辭頭一次爆了粗口。
兩個人這麼待了一會,聶新辭說:「這個車,防彈的,比較安全,一會,你注意著點周圍,給我指揮是其次,你注意跑路是真的,聽見了嗎?」
」靠,你就這麼對待上級的任務這麼對你的同事?誰是你隊友倒了八輩子霉了。」
唐子韜壓低聲音說著,突然一摟對方,「啊」的倒了下去。
聶新辭讓對方拽的直接砸在了他身上,又立馬反應過來:有人過來了。
「我抱你動一會啊。」聶新辭盡量想把對方護住,貼在唐子韜耳邊說。
「脫了。」唐子韜說著,已經邊踹車身邊拉住自己的褲腰往下拽,「給我脫防彈衣!」
「完蛋玩意兒,你特么怎麼當的線人。」
兩秒鐘的功夫,除了聽對方的做了動作,聶新辭整個人都是傻的。
在解開皮帶,湊上去之後,來人已經在敲這輛車的窗戶了。
雖說是黑色的半透,但還是能看見車內。所以說,唐子韜的判斷沒錯。
「別怕。」聶新辭先沒理會外面的問話,貼在唐子韜耳朵邊上說,「沒事兒(都擋著呢)。」
唐子韜連眼都沒睜,還是敬業地負責著哽咽跟低低的、卻也是點睛之筆的恰當的喊叫。
聽的聶新辭這個糟心就甭提了。
「哎,給個話啊親,還得多會兒啊,再半個鐘就開始了!」墨鏡男砸了一下車身提高了分貝。
「一刻鐘!」聶新辭不耐煩地吼道。
聲音已經切換回了中年男人沉沉的嗓音。
「切,夠持久的,」墨鏡男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兌爺找人,我還不稀罕來。」
說完扭頭就走。
「好了。」
聶新辭第一時間去拉唐子韜的褲子。
對方狠狠踹了一下車身,伴隨著一聲叫喊。
「媽的你敬業點能死啊。」
唐子韜睜開眼睛,前面一片模糊。知道人就在面前,又真想一個嘴巴掀過去。
「你也太不稱職,到底你入行早我入行早啊。」
「沒事兒吧?」
聶新辭沒接他的話茬,身體錯開了一點,把對方的褲子提好了,又很注意分寸地輕輕摟著對方。
「沒事兒。」
唐子韜自行蹭了蹭眼角,心頭堆積著的憋悶感頭一次——有種轉化成其他情緒的衝動。
以前,他連肢體接觸都排斥。
但今天,是他主動親對方的。
剛才是難受,但因為對方是他,怎麼就覺得……不太一樣了。
「我應該也挺喜歡你的。」唐子韜突然傻笑了一下。
「嗯。」
聶新辭不自覺捏上了對方的臉,一直緊繃的神經有種異樣的放鬆感。
「我走了啊。有人來,你也別裝屍體,先藏起來,OK?」
「OK——」唐子韜笑著掐了回去,「sir,有我當後盾,保你萬無一失。」
「你也萬無一失?」聶新辭問。
「嗯,咱倆萬無二失。」
「呵……」
聽著,莫名有種新鬼片片名的趕腳。
「Sir,剩下的『我愛你』,回來都補上才能補覺啊。」唐子韜幫對方穩妝的時候說。
「嗯,沒問題。」
聶新辭下車前,再次吻了對方。
幻想的吻,算上對方主動的那次,今天接了三次。
那時候,怕沒有以後,所以在你進去之前說了那些話,做了那些事。
但是不夠。
我不滿足。
這次,我也會讓你等到我,而且,不會再讓你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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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值得被愛。守護,是相互的。
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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