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了輛車
人的心情,就如同天色一樣,沒有預告的沉鬱。
本來以為經過幾天來的沉澱,自己對孑然一身的事已經無感了,甚至還幻想過離開燕南時倦鷹出籠般的快感,然而情緒積壓到一定地步,到底還是想要發作。
「師傅,去一下鹿城區,育鄉,沙子溝。」
車速提了起來,窗外的路牌一個接一個地閃丟了。笮銘胳膊拄在車門上,聲音被灌進了漸漸颯起來的風裡。
「去哪?不是高鐵站嗎?」司機大著嗓門問了一聲。
「鹿城區——育鄉——沙子溝——」
「得嘞您內……」
「誒,」司機頓了頓,「那你還要去高鐵站嗎?我一會還有個包車的活,不可能等你辦完事。」
笮銘沉默了一下。
五點半的車,這會已經兩點半了。
沙子溝就是一片墳地,周圍連條像樣的公路都沒有,估計等他出來再走到能打到車的地方,早就過點了。
「唉,要不,你現在就下車換一輛也成。」司機好心說了一句。
「不用了。」笮銘按了按眉心。
走不了就不走了,反正是拎包入住,他也不著急搬過去。
就這麼靜靜坐了一會,想起來一會還需要手機付款,笮銘打開手機關掉了飛行模式。
各種消息框和未知來電的通知瞬間佔了滿屏。笮銘刪除了兩三個人的聊天框,就點開了置頂的那個。
彭陽:
[你到了跟我說一聲,我上微機課能看見,記得,是發郵件啊,別的看不了]
[靠,這禮拜大周六的周測,我請不下假來,說出去看病看病人都不好使了,要不我就去送你了]
[你好好的啊,月假我看你去,你給老子活著]
[千萬別想不開,你還有你陽哥我,實在要是想我,你就給我姐打電話,炸學校我也去看你/酷/酷]
[記著想我別憋著啊,得了相思病就不好嘍/傲嬌/傲嬌]
「嗤……」笮銘微微提了下嘴角。
臭不要臉的玩意。
……
去沙子溝的路彎彎繞繞多的很,到了附近已經進了山區,時而會信號失靈。
最後,笮銘在一條土路上下了車。實在是這片的地理形勢沒有計入到導航定位里,路也異常崎嶇難走,坐車不如步行。
這裡是他親媽遷墳過來的地方。
拉著行李箱一路顛簸著往野地里走的時候,頭一次,笮銘心裡邊酸澀澀的。
兩歲的時候,他這個媽就死於先天性心臟病了。在他名義上的爸過勞死的當天,他被爆出不是笮家親生的。
從4月14號到現在,短短9天的時間,笮銘真感覺像是過了幾個世紀。心裡就一個念想:跟燕南的這些人這些事徹底拜拜。
他沒想過自己可能是被抱錯了什麼的。身為家族企業的內定繼承人,他從出生起就備受關注,像那種一朝闊少變乞丐,窮小子變高富帥的狗血情節,也就只能出現在小說里。
「呋——」
新墳,周圍的植被讓耙子摟禿了,他前幾天來過,很好認。
笮銘點開錄音文件,讓先前錄好的琴聲散了出去。
「Follow--The--Wind……」
天堂,安好。
曲音空靈乾淨,這會的心態也還算平穩。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麼,人走燈滅。
笮銘盯著照片上的夫婦看了一會。接著,用打火機點燃了,和著清明節剩下的灰燼燒了個乾淨。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一連片的魚鱗雲開始有了匿起光芒的勢頭。
站在原地,直到兜里的手機嗡了起來,笮銘按掉了日程提醒,拉起行李箱發涼的提手往大路上走。
這個點,本來是跟房東約好了到燕中入住的時間。沒買上合適的高鐵票,只好推遲了。
臉上突然沾了一點涼,小風刮著,雨很快就下了起來。
笮銘伸手抹著眼前的水霧,身上濕透了才走到了一條勉強能稱得上是「公路」的水泥路,起碼這裡的信號還算不錯。
還有倆鐘頭就發車了。
盯著打車頁面艱難的匹配信息,笮銘狠狠搓了搓臉。
正打算辦理線上改簽,一輛開著大燈的紅色轎車從山包那頭拐進了視線里。
「誒……」
胳膊剛要揚起來,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算了,坐上車也到不了。
笮銘偏了一下臉,避著對方刺眼的車燈。
而伴隨著濕滾滾的摩擦聲,這輛車一個打輪就剎在了他面前,差點讓他以為自己要出車禍。
副駕的車窗降了下來,司機是個胖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眼睛挺大,嗓門也大,痞里痞氣地朝著他一呲牙,笮銘直覺:不是什麼好人。
「哥們,問個路,你們這片有個田王村嗎?」胖子笑的眼睛都擠成了好幾朵。
天王村?還海王村呢。
笮銘抻了下嘴角,無聊地回了一句:「自己找。」
「操,你這人……」
「朋友,你去哪,我們可以捎你一段。」
在胖子就要發作的空檔,一個清朗的男聲從後排傳了過來。
「嘖,老大,我這車剛清的內飾。」
這位倒是毫不掩飾自己的不爽,瞟了身上濕漉漉的笮銘一眼,胳膊搭在扶手上緊著眉頭跟後面的人說話。
「嗤,那你今兒個回去別衝車啊。」
後排的人笑了,聲音……很好聽。
「嗐……小哥上車。」
胖子一撒安全帶,下了車接過笮銘手裡的行李放進了後備箱里。
「謝了。」
笮銘沒什麼多餘的感想,拉開後排的車門坐了進去。
「您去哪?」胖子問了一句。
「燕南高鐵站。」
「哦,目的地是哪啊哥們?」
雨刷的摩擦聲緩解了瞬時的尷尬。笮銘沉默了一會才幽幽地開了口:
「我去燕中。」
「呦,你也去燕中啊?」胖子偏著頭一樂,堆疊的褶子里都是興奮,「我們也去。呸,不對,是我們回去。」
「你們走高速?」
「啊,是啊,這天走下道不得煩死……」
想起來什麼,胖子扭了下頭,跟後排的男生說:「老大,要不別找了,讓內孫子自個兒看著辦,咱回去吧。」
「嗯。可以。」
餘光里,男生一直在扣手機。
「你不問我們為什麼帶你?」
旁邊的人突然看了過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精緻且耐看的臉,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再靠近些。
遮著晝幕的雲一層一層地壓下來,肉眼可見的暗沉。
在暗淡的光線里,這個人的頸和肩呈現出勻稱姣好的線條,而且格外的清晰。
一雙稍具弧形的劍眉跟精修過一樣,沒有雜質,非常漂亮。內眼角微扣,外眼角微揚,一對眼睛里汪著兩潭清冽的水。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微粉的唇瓣,恍惚間像是漾著讓人目眩的笑容。
髮型也是他比較喜歡的款,以前他也剃過。
下面是工工整整的寸頭,上面從發頂向額前扣成一個帽,劉海不是特齊的那種,稍微有點造型,放在這個人身上,給人的感覺很「剛」。加上這個人眉眼裡透出來的凜冽氣質——笮銘莫名有種見到了「黑幫大少」的直覺。
「為什麼?」
擦。
差點忘了要說什麼。
「你到底知不知道田王村在哪?」
這位沒直接說原因,又問了他一句。
笮銘抽了下嘴角,把臉扭了回去。
反正就好奇這傢伙長什麼樣,看也看過了。
而且,現在他想緩緩。
估計的是太久沒看見過這麼吸人眼球的人了,居然到了晃神的地步。
「不知道——我就是個過路的。」
「呵,成吧。」
這位還在看他。正當笮銘想懟一句「看什麼看」,餘光里多了一抹白。
「擦擦雨水嗎?」
笮銘接過紙卷,沒什麼感情色彩地回了一句「謝謝」,莫名有些反感。
車窗透著一點縫隙,外邊的雨輕微往裡掃著,這才讓濕透的衣服捂在身上的悶熱感沒那麼強烈。
「你來電話了。」旁邊的人沖他說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
笮銘往稍緊的衣兜里探了過去,瞳孔猛得一縮。然而還沒等他從本能的心慌感里回過神來,自己亮著的手機屏突然就出現在了視野里。
真是尷尬的見了鬼了。
伸手去接,無意中食指按在了人家的手指上,笮銘手一抖,差點直接讓卡在半個手掌里的手機震出去。
而對方的微愣更像是在提醒他:你丟人丟到家了。
「謝謝。」笮銘涼里巴嗖地說了一句。
電話是他唯一還算熟的發小,人稱大仙的周文旭打來的,笮銘沒什麼勁地滑了接通。
「喂?」
「心情不好?」電話那頭問。
「有話說,沒話撂。」
「成吧,你坐上車了沒?」
「我出發了,五點半的車。」
「嗯。」周文旭頓了下,「笮銘,真打算一個人在燕中待著啊?」
本來情緒就不怎麼好,對方一「啰嗦」,笮銘直接條件反射嗆了一句:
「不一個人要不我半個人?」
「噗……」
笮銘這句話說完,坐旁邊的人尷尬地捂著嘴就樂了。
「說正事兒,你算一卦嗎?准。」電話那頭也不生氣,接著問。
「I——decline,不信命,thanks,再見。」
說完,笮銘直接掛了電話,斜著眼神獵了旁邊笑勁挺大的傢伙一眼。這位倒也識趣,不著痕迹地偏過了頭。
「朋友,你去燕中定居?」
車子拐進了另一條不太平整的水泥路,旁邊的人問了一句。
「嗯。」
「你可以把高鐵票退了,我們順路,到了那邊還可以給你當個嚮導。」
笮銘心說:你很愛管閑事啊。
剛想說「不用了,到了市區我就下車」,話還沒出口,車子猛得一剎,笮銘直接撞在了副駕的靠背上。
「大聰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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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合,Coincidence
指的是故事與現實的精神重合,既愛情和勇氣。也指,你跟我幻想中的那個人高度重合,又高出去太多。
本書含有書中書,但不是主打。
●銘哥的身世可以猜,但不要介懷。很靠後才會交代。
●從前的朋友或未來的你們,作者君都要說感謝你們的支持和陪伴
請記住作者君的宗旨:
無論是這本還是以後的坑——
【絕不棄文!絕不棄文!絕不棄文!】
所以,作者君有時候只是修文,某章才會顯示待審,一會就好了吖,不要那麼著急就離鵝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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