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7」兩軍對壘
五月初,火紅的花蕊滿山遍嶺。
陶寧城城門前十分開闊,正對著山野。有豐國將領就近紮營,討敵罵陣。
正值晌午,城門一開,一眾人馬開兵見仗,為首的是一員白袍小將。
此人雖說年紀不大,但氣勢非凡,帥字盔帥字旗明晃晃讓人未戰先平生出一股肅然之情。
其軍中旗幟赫然迎風飄揚,斗大的「肖」字奪人的雙目。
豐國兵營中立刻有士兵前去通稟。
不多時,從豐國軍中也殺出一員小將。
此人生的一雙虎目,面似銀盆,氣宇軒昂。
金盔金甲皂羅袍,□□白馬,掌中一對十八節紫金鞭。
「來將通名——」
金袍小將沖著敵軍單鞭一指,悄臉一揚,骨子裡的傲氣威風盡顯。
渾身的包袱在看到不是笮銘的那一刻竟然鬆懈了不少。
肖獎眼皮一挑,朗聲徐徐說:
「有眼,自己看。」
「你……」
「哈哈哈哈……」
這句話把金袍小將氣得夠嗆,卻是讓爻國將領門開懷大笑。
「哼,真夠猖狂的,待小爺爺殺你個人仰馬翻——」
說著,金袍小將催馬揮鞭就要衝上去。
「等等!」
肖獎手一伸。
「呵,怎麼,怕了?」
金袍小將著實得意,已如某人所料的沉不住氣。
肖獎大槍一耍,沉了一口氣,故作疑惑中摻雜著笑意。
「來將通名啊…娃娃。」
「你…」
金袍小將忍無可忍,揮鞭就殺了上去。
「看爺爺不打碎爾等狗牙!」
其實,肖獎不問也能猜到對方是誰。
有探子來報,對方營帳中新來一位將軍,看來就是此人。
大旗上「夏侯」二字高懸,那就必定是得笮銘「傾心」的那位小將軍夏侯千涵嘍。
你是躲了嗎……
笮銘。
肖獎晃神之際,雙鞭已然掛著風聲掀了過來,於是舞動大槍,勾撤旋刺,招招勢猛,不留餘力。
我若將你心愛之將擒了呢!
數次交鋒過後,肖獎打掉了對方一鞭。
若單論槍法和鞭法,二人實力相差不大,但這員小將敗在輕敵狂妄,自亂心神,敗在沒有肖獎的臂力大。
「哎,還打嗎?要不換你們先鋒出來吧。」
肖獎眉眼一彎,槍尖挑起對方的單鞭甩了過去。
夏侯千涵接鞭后胸腔起伏得厲害,對於首戰失利的結果著實沒臉,於是豁出去,拿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勢。
「爾等狂徒,有何資格與先鋒動手。」
「拿命來!」
這次,肖獎卻不似方才勇猛,幾個回合過後,被夏侯千涵追趕至了一幽泉深處。
「姓肖的,拿命來吧你!」
夏侯千涵一個衝鋒照著肖獎的後腦勺就拍了下去。
哪知道,突然一聲嘶鳴響起,對方的寶馬前蹄一揚,緊接著一個回馬槍就刺了過來。
夏侯千涵抬兵器招架的同時心裡道:完了!
父親母親,兒不得在堂前侍奉了。
「……」
片刻,身上並無疼痛,夏侯千涵猛得一睜眼,卻沒想到,那條舞神了的大槍橫著拍了過來。
隨著「嘭」的一聲,水花四濺,夏侯千涵被狠狠擊入了水中。
「哈……」
夏侯千涵開始還在掙扎,奈何身上鎧甲實重,加上——
他不通水性!
下輩子,絕對不做旱鴨子……
而正在眼前朦朧難過之際,夏侯千涵看見一條蛇向他游來,如是死馬當活馬醫,當即抓住了。
沒想到,這條「蛇」還真就拽著他往上拉。
「夏侯千涵,你可接了本侯的貼了,以後,你就是爻國的將軍了。」
爽朗的男聲倏地響起,伏在地上咳嗽不止的夏侯千涵渾身一震當即回過了神。
「什麼鬼……」
就見依舊光彩照人衣襟不沾片塵的通侯正站在岸邊,手裡拿著剛剛的那條十分長又不會亂動的……「蛇」。
陰險。
卑鄙。
小人。
「休想!」
夏侯千涵當即從腰間摸出短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招呼。
然而手腕挨了重重一下過後,夏侯千涵整條手臂都痛麻的沒了力氣。
仔細一看,打中自己的,竟只是一顆小小的石子。
娘的,今天犯煞星!
怪不得銘兄執意要掛免戰牌,把這位侯爺吹上了天。
哎,怪只怪我初來乍到,太過輕敵……
「娃娃,想什麼呢?」
肖獎抱著胳膊似笑非笑。
「想今天晚上,在我營能不能吃好?」
「娃娃你祖宗!本將軍比你還大!」
夏侯千涵今年十七,認識笮銘的那年是十四歲。
聞言,肖獎眉峰一蹙,眼中寒光一盛。
「夏侯千涵,你給本侯聽好了。」
「明日,拿你換回我軍部將,在此期間,你那張嘴,若是再沒個把門的,本侯不介意敲碎你的牙。」
「你來啊,怕你不成!」
此時,通侯部將趕到,紛紛跳下馬,舉著大槍衝上去將夏侯千涵圍了起來。
「綁。」
肖獎一聲令下,夏侯千涵被五花大綁扔上了馬背,連同他那匹千里駒一起被送回了陶寧城將軍府。
肖獎沒有立刻回去,將甲胄、寶馬、大槍都交給了王穆后,說是勘察地形,其實就是漫無目的地在山林里徒步走著。
當時非要把人引到這來,其實是有私心的。
他要給笮銘一個下馬威。
不正是笮銘跟他說過,夏侯千涵不會水的嗎?
他到要看看,自己親手用笮銘賣給他的情報抓了笮銘心愛的將軍,笮銘會怎麼做。
不知道走了多久,再回過神的時候,手中握著的,是那隻哨子。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還通過哨子與銅鈴的共振發聲在判斷笮銘距離他的位置。
由於聲音近無,所以能判斷,笮銘近在咫尺。
「呵……」
可笑他,在不知實情之前,每日睡前都會吹奏。
忙裡抽閑,還考慮過吹趣事給對方聽,字典都查好了,就是怕對方以為他出事了擔心,所以作罷了。
嘶……等等,笮銘沒有將銅鈴棄掉,是不是說明……
雖然,也有可能是為了給他下套。
但他,還是不願意把他想得那麼不堪。
「哈哈,哈哈哈……」
前方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肖獎不禁神魂一震。
快步走過去,就見一人,身著粗布衣衫,赤著腳坐於河邊垂釣,好不愜意。
那個背影,他做夢都在見。
肖獎快步朝那人走過去,哪只剛走了幾步,就覺腳下不尋常的一動,再想避開為時已晚,一張大網倏地將人收入其中綳回了樹上。
肖獎掙了一下,奈何網收得太緊,沒用,於是便不再動彈了,只是眼神直直盯著岸邊之人。
「一個無敵將軍,這麼容易就讓人抓住了,傳出去,會讓世人笑死吧。」
肖獎:「你是誰。」
「你不就是知道我是誰,才過來的嗎?」
赤腳之人緩緩站了起來,轉過身,一步一步踩著落葉枯草朝著他走了過來。
此刻,見著這張臉,已然恍如隔世。
笮銘觸動了機關,說了聲:「我要放你下來了。」
隨即一放繩子,同時,整個人一滑至了肖獎正下方,待對方側身落下來,正撲在他的身上。
「你…有病吧。」
「你不也是特意砸我身上的?」
笮銘猶豫了一下,將手枕在了腦袋後方。
肖獎也沒下去,仔細看了笮銘一會,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笮銘的臉。
「臉是假的。」
肖獎說。
「嗯,你看吧,別嚇著就行。」
笮銘故作輕鬆道。
實則,心裡的惶恐差不多已經將他隔絕在了一個冰冷的世界里。
他怕,肖獎看見現在的他。
而到底是怕他會嚇到,甚至是厭惡,還是怕他真的,是會被他嚇到,會因此厭惡他的人,都無所謂了。
反正,都是一樣的後果。
他不敢看肖獎的眼睛。
感受著肖獎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又在他臉側拈碎了那張壓麵皮,呼吸已然一頓一頓,失了分寸。
而肖獎,亦是如此。
那張原本風華絕代的臉,此時,滿布灼傷,觸目驚心到……難以置信。
此刻,憋了太久的,你是不是騙我了、為什麼刺殺丞相等等痛苦的責問,在心臟揪疼得快要窒息的這一刻,已然全部被拋下了。
「誰幹的。」
肖獎顫抖著抓緊了笮銘的衣服,壓抑著怒火和寒顫,沉聲問。
「我自己。」
笮銘側過眼神去看他。
那雙眼睛,還是美得,像孤獨的靜海,讓人心痛。
「是嗎。」
肖獎一翻身坐到了笮銘身邊,手臂一攬將人強制性地錮在了懷中,讓對方的臉,貼近了他的胸口。
「是想告訴我,你不是以前那個人了,是嗎。」
肖獎笑著,淅瀝瀝的眼淚不停地滑,不停地落。
接下來,卻是說不出一句話。
「京城的蒔花館,現在由我接手。」
「待時機成熟,豐國同黨禍亂爻國朝綱,都城內與豐軍裡應外合,爻國二百年江山只能歸為塵土。」
「此事尤為嚴重,我並未告知任何人,況且現在為時尚早。」
「丞相,不是我傷的。」
「我可以當面對質。」
「傷丞相者,身量較我,矮了近一個頭。」
「我收到你部下的信了,明日,用夏侯千涵,換你們五員大將。」
「夏侯一家忠是忠,但還好,不愚。而且目前,在朝中已無立足之地,就快要奸臣佞黨被逼上絕路。今日,你拿了夏侯千涵,又獅子大開口以一換五,我假意為難加故意刁難,夏侯一家牆倒眾人推,早晚,可以為爻國所用。」
「在我還有實權之前,我會把夏侯一家送給你。」
「豐國□□,倒行逆施,天怒人怨,而且亂黨、起義者頗多。其內部尚且不平,長久不了。」
「明日,我會與你交手,反正我本就不敵,會向豐國求助。但你不能擒我,那樣,會引人懷疑,我在豐軍中的作用就會大大削弱,京城的人,我也就調動不了了。」
「就這麼多,如果我不能與你見面,你吹哨詢問就是,我會把回信夾在戰帖里射於你城門之上。」
「爻庾皇是個好皇帝,就是腦子不怎麼樣,聽信讒言。這次,事關重大,不得全聽皇命,否則,就等著讓他把江山拱手讓人吧。」
笮銘用不算慢的語速將自己此行要帶給肖獎的話通通說完后,手臂在二人中間一擋,抽身就要站起來。
然而懷抱剛一鬆動,似乎是對方有意放開了他,下一刻,笮銘整個人卻被直接撲在了地上,兩隻手被鉗著,尚未看清其表情的那張臉已然覆了下來。
他的動作很輕,溫潤的唇像是最好的療傷葯,酥麻的觸感中,儘是甘甜。
眼淚順著臉側滑了下去。
笮銘一個掙脫,偏臉橫胳膊擋住了他。
「別鬧了。」
「我說那麼多,就為了輕鬆點,也為了讓你配合我。」
「你覺得我是豐國的叛徒也罷,是瘋子也罷,希望你以大局為重。」
肖獎不動,笮銘又說:
「你該走走,一會,你的部下又該來了。」
暮色已至,渲紅的天色照於深林,卻讓這裡顯得尤為昏暗。
突然後悔,還沒好好看一眼他的臉。
「看我一眼,我就走。」
肖獎突然說。
眼睫毛顫了一下,笮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拿開了手臂,霧氣干擾的視線看不太清,但還是一眼就能斷定,肖獎瘦了,精神狀態也不太好,眼睛都是紅的。
就在笮銘想要把眼淚擦乾,好讓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時候,對方直起了身。
本以為肖獎是要走了,所以就沒去看對方的動作。哪成想,一陣窸窸窣窣過後,下一刻,對方俯下身抓著他的手臂兩三下送了他一個耐看又耐牢的一體雙護腕。
「幹什麼。」
笮銘眉頭一皺。
「說了,你不能抓我。」
「我沒有。」
「我……」
肖獎覺得,自己的對他的舉動,大概都是冒犯的,於是伸手去給對方解帶子,而順勢整個人伏下來的時候,那些刺目的傷痕都跟錐子一樣,在他心裡攪著,以至於渾身打顫。
笮銘眉頭凜著,真想把自己藏起來。
他後悔了。
後悔真的用真臉去換取笮柟的信任。
後悔,沒在見他之前,開始對自己的醫治。
「你……」
到口的「趕緊走」還沒說出來,溫熱的唇輕柔一碰,笮銘本能地肩肘一動「嘭」的打在了肖獎的臉上。
「……滾。」
「不能因為你受傷了就傷害我吧!」
肖獎突然發瘋似的低吼了一聲,所有綳著的情緒都收不住了,扳開對方的胳膊驀地撞上了他的唇,哽咽聲在喉嚨里撕扯著,喘息已然追不上清醒。
眼淚簌簌滑著,終是耐不住,去吻對方的傷疤。
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從眼睛,到鼻子,到臉頰,到下巴。
而每吻一下,心裡都好如被帶毒的利刃剜著,疼得肖獎接近窒息鮮血淋漓。
「疼嗎……」
肖獎的嗓子啞了,咽了一口眼淚,重新把人抱緊了,摟入了懷裡。
笮銘快速地呼吸著,過了好一陣才吐出了兩個字:「不疼。」
「放屁。」
肖獎一嗆,抱著他顫了兩下。
「呵……哎,你說,我今天可不可以趁人之危,那個……什麼你啊?」
「……?」
「你腦子裡都是什麼……」
或許是因為累了,笮銘並沒有動,聲音也比較平和。
「哎,要不你趁我之危,怎麼樣?」
肖獎去看他的眼睛,笑眯眯道。
「好啊。」
笮銘知道,對方是想讓他開心,如是順勢接道。
肖獎把眼一閉。
「那你來啊。」
「呵……缺德玩意兒你損透了。」
笮銘用被縛著的兩手「哐」的懟了過去。
「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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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黑板,作者是親爸爸
雙潔,1V1,He
由於是短篇,就不會把每部分拖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