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同學
「Keep--Quiet!」
「Be--quiet--every--body!」
「Now,if--you--want--to--speak,please--use--English,OK?」
邱老師邊敲桌子邊扯著嗓子一詞一頓的,才終於讓下面這幫興奮的小獸們回了回神。
聲音漸小,本以為菜市場終於要散場了,結果緊接著下邊就有人吹了聲口哨。
「You--hello!Good--look!」
不知道誰開了頭,下面又是一群拖著長音拽英文的。
「Who--are--you——Are--you--OK——」
邱老師——
笮銘眉頭皺著,看著講台上「弱不禁風」手足無措的這位,真有一種甩臉直接走人的衝動。
「Nice--to--meet--you,little--cute--boy!」
突然,一個男生細著嗓子秀了一句,熱度瞬間又長高了一個峰值。
「卧——槽!」終於忍不住,笮銘咬著牙罵了一句。
「哎,大家靜一下,靜一靜——」邱老師也不提用英語的事了,尷尬地開始拚命敲黑板。
操。你那音量給我一個人聽的?
「我坐哪?」
笮銘煩躁地湊到邱老師跟前問了一句。
「啊?什麼——「
「我坐哪!」這回直接吼了出來。
「哦哦這裡,這裡——」這位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幸而座位就在講桌旁邊,不存在搞錯的可能性。
笮銘從講台下邊繞了過去,「咣當」一聲,把書包砸在了這張皇家寶座上,底下頓時安靜了一刻。
興許是因為沒人理會他們,所以這股鬧騰勁才有了漸小的勢頭。
「好,新同學,來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邱老師見縫插針地扯著嗓子說了一句。
這麼溫柔的老師處理這種教學事故,也真是難為他了。
笮銘抽了抽嘴角,從書包里抽出來英語書跟筆記本往桌子上一撇,沖著台底下說了一句:「我,叫,笮——銘——」
「哪個笮啊?」
「還有姓笮的呢?」
「哎他好有范啊——」
直到邱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他的名字,這個話題還是沒能跳過去。一整節課,這鍋鬧騰騰的水煮肉片們以他的素材當談資,熬得真是有滋有味。
下課鈴一響,笮銘把筆帽「當」的一扣,起身往外就走。
他得出去透透氣!
然而剛走到門口,「嘭」的一下,就跟一個人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卧槽……」對面的人被撞了一個趔趄,他也好不到哪去,胸口上跟讓重鎚鑿過的一樣。
媽的,疼死了!
笮銘緩過勁狠狠瞪了對面的人一眼,而就這一眼,他那臉上的吃人相里嗡的泛出了一層詫然。
他都挺神奇,就一瞬間的工夫,自己這一團漿糊的腦子裡還能蹦出來一句十分貼切的感慨來——
「人生何處不相逢」。
不過接下來,面前這人的臉上突然就掛上了「詭異」的笑容,緊接著眯起眼睛朝著他走了過來。
「學長好。」
靠。
笮銘腦子裡快速地運轉著,總結起來可以用三個「無」去描述他這會狗啃泥一樣的心情。
無話可說,無言以對,無可奈何。
果然啊,人還是誠實做人的好。
「學長再見。」肖獎挑了下嘴唇的弧度,背著空堂一樣的書包往教室裡邊去了。
太他么尷尬了,簡直就是晚期最晚期。
笮銘快步出了教學樓,到了廁所狠狠撩了兩把臉。
「同學,新來的吧?」
隔壁洗手台前一個燙著髮捲的傢伙問了他一句,語氣裡帶著點輕佻的意味。
嗤。
笮銘冷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靠,這麼不給面子?」捲毛兩步跟了出來,直接擋在他了前面。
「你想幹什麼?」笮銘勾起了嘴角,有點玩味地看著他。
捲毛痞痞地顛了下腿:「很簡單,我是你們對子班一班的,我知道你是新來的,你不能入你們班的伙,從今天起,你跟著我,做我的跟班。」
「呵……」笮銘眯起了眼睛,帶著磁性的聲音里滾著悶沉的冷意,「你覺得我很像跟班?」
捲毛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剛要開口,肩膀讓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拖把頭兒,我未來的小弟就不勞你操心了。」
「靠,李東鵬,你能得手我算你有本事!」捲毛推了他一把,藉機直接閃人。
「切,什麼意思——」
李東鵬回過身剛要跟笮銘說話,笮銘直接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抬腿就走。
「哎。」
「喂!」李東鵬眉頭一皺追了上去,「你知道我誰嗎?」
問出這一句話,旁邊立馬有人搭了句茬:「這可是二班一哥,名副其實的老大!」
李東鵬聽了別提多美了,伸手就要拍笮銘的肩膀,順便飆一句「以後哥罩著你」之類的賊有面子的話。
沒成想,這位「啪」的一下扣住了他這隻腕子往上一掰。
嘶——
「我操尼瑪的!」
笮銘腦子嗡的一下,「你說什麼……」
「鬆開!」李東鵬往外掙扎,手腕卻「咔」的響了一下,「嘶——我說我操尼瑪……」
李東鵬沒能說完,笮銘手一松,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一拳頭朝著他臉上就砸了過去。
「靠,你特么的……」
大腦里一片空白,直到兩個人扭打在一起笮銘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這些天積壓的情緒似乎終於找到了宣洩口,畫面一度跟幾天前重合。
剛被罵「野種」的那天,他把笮家旁支帶頭的一個表哥揍進了醫院。賠償的結果——對他個人來講可以說是傾家蕩產。
……
[辦公樓--數學教研室]
「李東鵬,真不叫人省心啊,上個禮拜剛因為打架記了過,還想多記幾回?破罐子破摔了?啊?」吳大海皺著眉頭,胡亂抽了張紙巾擦著腦門上的汗。
之前家裡出了點事,剛趕回來就碰上自己班學生掐架,吳大海覺得自己心臟病都要犯了。
「是他先動手的!嘶……」
李東鵬氣兒大了,摸摸眼睛跟嘴角,這會都疼的要命,真是「破了相了」。
反觀內位,表面上什麼事兒也沒有,這要是還都算在他李東鵬身上,他絕對不服!
「笮銘是新同學,要說是你主動找茬,我一百個相信,要說是他找你的毛病,人家認識你是誰啊?難不成跟你爭班霸之位,啊?」吳大海樂了,站起來瞅著他們倆。
「嗤。」
「嗯?你這是不服氣還是笑話你老師我啊?」
「您沒看見我一身傷嗎?他才哪跟哪啊,您這麼斷太偏心了吧!」李東鵬瞪著眼睛指著自己,真覺得自己這個委屈勁兒簡直毀形象了。
吳老師「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嗯,我偏心,級部,走起。」
「唉唉別介別介。」
李東鵬心裡吐槽了句:老吳你真狠!還是忍不住爭辯,「可就是他先……」
「行了,我不管你倆誰先動的手,都給我寫1000字的檢討,明天早讀念。」
看兩個人都不說話,吳大海重新坐了下來:「有意見?」
「沒有。」
這會,笮銘一張面癱臉,沒什麼表情,情緒倒是平復了不少。
「行——」李東鵬撇著嘴拉著長音答了一聲。
吳大海點點頭,又嚴肅地交代了幾句:「必須在檢討書里認真承認錯誤,不深刻的,就後天繼續,別給我當兒戲啊,聽著了沒?」
「聽——見,了。」
李東鵬悄悄瞪了笮銘一眼,而這位直接當沒看見,回了吳大海一聲:
「嗯。」
吳大海撇了撇嘴,盯著他們看了幾秒鐘,嘆了口氣:
「笮銘你是新來的,可能不太適應這個班,但也要慢慢學會跟班裡同學相處。」
笮銘沒說話,吳大海轉而又跟李東鵬說:「你給我收斂點,今天這是主任們都出去參觀別的學校了,要是他們在,逮著你就還是大過,你別這麼讓人不省心,聽著了沒?」
「哦……」反正他就這德行,答不答應的……沒什麼區別。
「學習是學生的天職,更別說你們是高中生,兩年後就會面臨高考,這顆心,千萬別浮了。」
「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
兩個人靜靜地聽著,笮銘不管旁邊這位有什麼體會,他倒是讓吳大海說的心靜了不少,那股從到這裡來就渾身透著不愉快跟格格不入的煩躁感起碼消失了一些,恢復到了他能自己控制的度了,於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嗯。」
吳老師像是回應他似的「嗯」了一聲,旁邊李東鵬還是弔兒郎當站著不吭聲的狀態,估計是被說皮了,多中肯的話到他這也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效果。
「行了,你們回去吧,再打架,我親自送你們去級部,還要叫家長。」
「哦——」
李東鵬痞痞地鞠了一躬,笮銘轉身就走。
……
「唉……Zuō……」
「笮銘!」笮銘轉過去身煩躁地打斷了他。
「成,這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是忘了。笮銘,咱倆的事兒沒解決呢啊,真他媽不痛快!中午放學別走,咱們好好盤盤道兒。」
笮銘真想說盤你大爺,想了想,突然眉頭一皺,伸手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靠,你裝死呢?」
「你自己打的你不知道輕重?」這位表情痛苦地看著他,真讓李東鵬想跳腳罵人,事實上他也是那麼乾的。
「卧槽?你他媽不光打了我,還踹了我哪,我還沒怎麼著呢!」
李東鵬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人到底是潛力股班霸還是無賴啊!
「誒肖同學,肖同學——」
李東鵬還沒反應過來,笮銘就沖著樓梯口喊上了,果然,一個剛從三樓樓梯上下來準備往下走的人頓了頓,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
「有事?」
笮銘看了李東鵬一眼:「沒……」
「我靠……給你頒個獎得了,最佳忽悠獎還是表演獎啊。」
笮銘這一聲回應直接有氣無力,感覺跟受了多大痛苦似的,李東鵬叉著腰呼了一口長氣,邁步經過肖獎旁邊「嘭」的踢了一下扶手,氣呼呼下了樓。
肖獎是因為來晚了,作業沒交上,一共跑了三層樓分別把作業給老師交上去了。
本來沒打算摻和,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走過來,乾淨利索,掏過笮銘的胳膊一把撈起了他。
「靠……」
這一下嚇了笮銘一跳,差點懟他一胳膊肘,不過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態」,又收斂了收斂臉上煩躁的表情,恢復了面癱臉。
「用去醫務室嗎?」
預備鈴已經響過了,肖獎不認為這個時候帶著他這個「傷員」還能趕回去上課,索性問了他一句。
「不用,我沒事兒。」笮銘沒什麼精神地答了一句,正要抽開胳膊,肖獎一句「別動」,他以為怎麼著了呢。
「下節課鐵定遲到了,我得扶著你回教室,不然語文課得罰站。」
「嗯?至於嗎?」
「至——於。」說著,已經走到了樓梯口。
兩個人十分變扭地往樓下走,笮銘都快擠到樓梯扶手上去了,肖獎「噗」的一聲,沒忍住又樂了。
「唉你笑點很高啊。」笮銘腦筋蹦了蹦。
「沒……沒……哈哈哈……不笑了不笑了,還是說說語文老師吧……」
說是不笑了,但一瞅笮銘的面癱臉加上涼里巴嗖的氣質,他就怎麼也忍不住了。
「再笑,再笑我抽你。」
「呵呵呵,你別說話了,我怕我不用你動手先笑抽……呵……」
於是乎,在笮銘一言不發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配合下,這位一直笑到出了行政樓,上課鈴響了才停下來。
笮銘都不想說話了,他也真稀奇自己這會居然有想懟這玩意的慾望:
「我特么給你留著情面呢,要不你就是……」
「下一個李東鵬——」肖獎瞥了他一眼,眉眼裡還溢著笑容。很陽光,很好看,讓人不自覺就晃了神。
笮銘清了下嗓子,正過臉不說話了。
「語文老師姓林,人稱林阿姨,更年期常在線,上她的課不知道你哪個點不對她胃口了,總能找著理由收拾你。」
「不就罰個站?我們以前學校,自己……」
笮銘想說自己困了都去主動站著,頓了頓又沒往下繼續。
「罰站?罰站不是光站著,要站著記筆記,時不時還要被提問,下課了還得總結一份課堂知識點概要出來,下節課前講台上念,念得好回去,狗屁不是就反反覆復嘍。」
「挺煩的。」
「嗯。」
笮銘真挺煩這樣,雖然他覺得這個老師的方法具有強制性,能起到些作用,不過他學不學,怎麼學,全靠自覺,一有人摻和,打亂他的計劃,他能現場跟他杠。
「對了,你……送我回去,李東鵬會不會找你麻煩?」
笮銘稍微偏過頭看著他。
「不會,要找我麻煩,剛才就直接說『肖獎你敢管,連你一塊收拾』不就得了?再者說,你以為我怕麻煩?」肖獎笑了笑。
「呵。」笮銘想起來周六那天的事,突然覺得很神奇。
搭個車還能碰見個「黑幫大少」,而更超乎想象的是,這位居然跟自己同班。
笮銘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怕麻煩,混社會的嘛,李東鵬都惹不起你吧?」
「瞎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