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抽卡
抽卡是一門玄學。
——《女帝葉爭流·這話我沒有說過集》
時值六月正午,毒辣的日頭把白沙的地皮都曬得滾燙。
院落里種得一排森森古柏,弔詭的影子盡數投在堂內,在人臉上描畫出不陰不陽的形狀。
端坐在廳堂左上首的浮生島島主神情陰霾,他在看向地上垂頭跪坐的女孩時,眼神輕蔑地像是看到了一隻離群的螞蟻。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聲怒喝如同春雷般在島主的舌尖綻開,在聽到這道疾言厲色的訓斥之時,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唯有跪坐於地的少女眉心稍微一緊。
她半垂著頭,長發遮掩住半面嬌容,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只聽半晌過後,那少女才嗓音沙啞地嘆息一聲:「……不敢當。」
葉爭流緩緩抬起頭來,與高居上座的島主對視一眼。轉瞬之間,她把廳堂之內的布局座次盡收眼底。
堂上六人座次分明,除了國字臉的島主居於正中以外,剩下五人右二左三,分坐兩側。島主面前設一條公案,文房四寶齊備,驚堂木一條,簽筒里紅綠兩色的令簽滿滿地攢了一把。
視線再往上看,便見頂篷上繪有一大幅丹鶴逐日圖,白鶴身影蹁躚,意象脫俗。
這哪裡有個非法組織的樣子?升起堂來簡直比衙門裡還要正規。
本地官府能不能行,需知掃黑除惡,迫在眉睫啊。葉爭流痛心疾首地想道。
堂上的島主臉色鐵青,一字一頓地質問葉爭流:「殿主大人於你恩重如山,他願意收你為徒,更是你天大的福氣。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怎忍辜負大人一片美意?」
他要說別些的,那也就罷了。
但聽到「恩重如山」四個字時,葉爭流實在免不了眼角一抽。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她還真想反問島主一聲——眼看她都給發配到洗腳城來了,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此事說來複雜,還要從葉爭流三年前的那場穿越說起。
她上輩子身患絕症,和病魔搏命才偷得十餘年光陰。
一朝重獲新生,葉爭流入住了一具健康的身體。
還不等她狂喜亂舞抒發興奮,她便發覺,自己上身的原主小女孩乃是個餓死鬼。
葉爭流:「……」她太難了。
要不是找到半個發餿的窩頭吃了,葉爭流可能要當場橫死第二次。
她所穿越的這個時代不甚安定,國家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亂世里的人命,亦是輕賤如同草芥。
在這樣的情況下,葉爭流足足做了三年的流民。
直到三個月前,她在郊野里救下了一個被打斷腿的男人。
葉爭流本是看對方衣著不凡,希望能從對方手中獲得一些酬謝的金銀。
當然,要是此人為了報答,順便給她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再登記個本地戶口,那她也不會反對啊。
男人自稱應鸞星,他出手十分大方,就是腦迴路有點問題。見葉爭流救了他,他竟然一意孤行地要收葉爭流為徒,打算以此償還恩情。
葉爭流:「……」
閣下的報恩方式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要知道,古代的慣例可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啊。
為了報答恩情便給恩人當爹的這個思路,起碼她是想不到的。
但大家都是從網路時代過來的,萬物皆可爸。反正馬雲也能爸,網易也能爸,就連下鋪姐妹幫忙帶一份麻辣燙,那也是個活命的爸爸。關係好的大學宿舍里,少有幾個倫理關係不混亂的。
所以別說奉茶認師父了,對葉爭流來說,就是叫爹都沒什麼大不了。
所以,問題不是出在稱呼與身份上。
問題在於三觀上。
葉爭流在拜師的第二天,就通過血淋淋的事實認清:應鸞星雖然名字很鳥,但他這個人是真的狗。
請注意,此處的「血淋淋」三個字不是誇張手法,這是一句白描。
——這王八羔子為了隱匿自己的行蹤,驅使著一群殺人蜂,當著葉爭流的面屠了一個村落。
葉爭流:「!!!」
這他媽?!
放在法治社會裡,如此罪狀夠把這廝槍.斃三次,子彈錢網友願意爭相眾籌。
這種反人類的變態豈能與之為謀,葉爭流臉上和他虛應故事,一雙jiojio則隨時預備著奔向自由的方向。
終於,就在前幾天,她窺得了一個千載難逢的跑路良機。
在跑路之前,葉爭流想起對方屠村時的場面,仍覺意氣難平,於是乾脆把對方裝著殺人蜂的金球泡進了滾熱的石灰水裡。
葉爭流這麼做,也算經過深思熟慮——這變態人在天外,用秘法養殖的蜜蜂又都被她給煮了,就算他真在葉爭流身上留下過什麼神奇的追蹤香料,殺人蜂一死,他也只能對著這堆蜂屍蠱病乾瞪眼睛。
等他重新把小蜜蜂養成大蜜蜂,葉爭流早就消失在天涯海角了。
葉爭流:計劃通
只是,那個時候的葉爭流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把金球泡水的舉動,竟然捅了個貨真價實的馬蜂窩。
應鸞星在第一時間發覺了她的逃跑行動,葉爭流才跑出不到二里地,就被匆匆趕回、臉色鐵青的應殿主直接制在當場。
不但如此,他還當著葉爭流的面憑空撈出一本冊子,又從冊子里拈起一張卡牌,最後自卡牌中放出了一群……被燙熟的死蜂子。
目睹了一切過程的葉爭流:「……」
天啊,她來到這個世界足足三年,才發現貴寶地原來是個不科學的玄幻世界!
這個狗比師父真是守口如瓶,連這等重要信息都沒和她透露過!
既然殺人蜂可以放在卡片里,狗比師父還把它們寄養在金球中,真不知他有個球的毛病。
在她要逃離的對象面前,以這種令人無法預料的方式當場翻車,葉爭流當真是要噴出一口凌霄血。
在那個無比尷尬的時刻,她和應鸞星之間,實在說不好是誰比較慘。
葉爭流的唯物主義世界觀瞬間崩塌,至於應鸞星殿主,就更是被氣得當場質壁分離。
一怒之下,他便把葉爭流丟上了這座與世隔絕的小島。
她在押送過程中,曾用隨身的銀兩和船上守衛套取過小島的消息。
守衛告知她,這座小島的主要經營業務是黑拳和大保健。
葉爭流:「……」
嘖,這種鬼地方,應鸞星把她送來的目的是什麼,真是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
幸好,他在吩咐屬下把葉爭流發配海南……不是,浮生島的時候,整個人都氣到帕金森早期,連句話都說不清,因此沒交代過要讓葉爭流從事什麼職業。
所以,葉爭流還有最後一點爭取的餘地。
她還可以爭取一下自己未來上班的地點。
對於這兩個選項,葉爭流遲疑了不到三秒鐘,就決定好要去□□.拳。
這倒不是她不自量力,而是她從守衛口中套出了一點非常重要的真相。
這個世界以卡牌為基礎,構架了一套十分不科學的戰力。
卡牌就是應鸞星那天憑空拿出來的東西,如果一個人的卡牌超過兩張,那體內就會自行形成一本卡冊。
每個人都有覺醒卡牌的可能,在大多數情況下,卡牌覺醒都需要一種特殊的礦石來進行「點靈」。
等級越高的礦石,越能提高點靈的覺醒率。
如果「點靈」之後還沒有覺醒卡牌,那就是這個人沒有這份天賦了。
而在葉爭流被發配至的這座小島上,就正好有這麼一條規矩——所有的鬥士,也就是葉爭流概念里的黑拳手,初上島的時候都會接受一次點靈。
葉爭流心知,在這個自己命運一眼可望的小島上,這次「點靈」,應該就是她能獲取力量的最後機會。
這也是為什麼,她現在正與國字臉的島主進行著口舌之爭。
在端坐上首的浮生島島主一臉猙獰地說出:「殿主大人把你送到咱們這兒來,自然是想你千人騎萬人踏,從此生不如死了。」的時候,葉爭流便知時機到了。
她毫不顧忌地仰天大笑,一直笑到島主臉色鐵青。
「你笑什麼?」島主冷冷地質問她。
「我笑島主自取滅亡,自己卻尚不知道。」葉爭流揚起臉來,目光毫不避諱地碰上了男人的目光。
「我和殿主是一世師徒,就是師父惱我了,要罰我殺我,也輪不到外人替他做主,擅自決定我的下場。我看島主沾沾自喜,殊不知折辱我就是在折辱殿主的面子,這才發笑。」
「你住口!」島主臉上驚怒之色一閃而過,他一下子站起來,重重地甩了下袖子。
「再讓我聽見你借著殿主大人的名頭,往自己臉上貼金,就立刻拖下去打死!」
停頓一下,島主突然反應過來:「你是怕了,怕自己被發配到群玉樓,所以才故意這麼說,是不是?」
葉爭流心想,這倒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是個巧克力味粑粑和粑粑味巧克力究竟吃哪個的哲學問題。
要是葉爭流有的挑,她一塊都不會吃。
可現在不是沒得選嘛。
在臉上,葉爭流依舊做出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疾不徐道:
「島主此言差矣。我既然拜了殿主大人為師,手上當然也沒有乾淨買賣——我連節操都不要了,還管什麼貞.操。我和島主說這些話,只是怕丟了師父的人,才好心勸勸島主。您若不信……」
葉爭流輕笑一聲:「那就把我拖下去吧。」
「……」
島主看著葉爭流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一時竟真被她唬住,不敢擅自做下決定。
畢竟,那可是喜怒無常的應殿主啊……
然而在滿廳堂的人前露怯,反而像是顯得自己怕了一樣,又會大跌面子。一時之間,島主真是進退兩難。
最終,還是上座里驟然傳出一聲解圍的低笑。
「島主,我聽她說得也有道理,不如就由我來為她點靈,把她送去斗所吧。」那人含笑請纓道。
發話這人面貌英俊,氣質翩翩,倘若放在外面想必是個少年公子,但在這樣的銷金窟里,卻只能做個人面獸心的十足敗類。
他手中悠然搖著一柄摺扇,似乎意識到葉爭流正在看他,那柄半開半掩的摺扇忽然啪地展開,露出了花團錦簇的艷麗扇面,遮住了他似笑非笑的下半張臉。
公子繡花的鞋面踢開淡青的衣擺,不疾不徐地步下了長階。他走到葉爭流的身前,在他俯身的那一刻,葉爭流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甜香。
那是一種介乎於花香和果香之間,正好微妙地處於寡淡與煩膩之間的香氣,馥郁卻不厚重,卻帶著無孔不入的侵略感,讓葉爭流下意識仰了仰頭。
公子不緊不慢地搖了搖自己的扇子,對著葉爭流未語先笑:「你若來群玉樓,倒正好歸我管。現在卻是咱們無緣了。」
他從袖底取出一塊稜角分明的淡金礦石,抵在葉爭流的眉心。
上首一個人見了就叫道:「一流的好礦,你不要給我也成,怎麼捨得用在這種小娘皮身上?」
公子的臉色微微落下來,目光朝著那人的方向一轉,沉聲道:「鎏金礦點靈速度最快,其他礦石,我可不耐煩等結果。連島主都沒讓我等過,你想讓我等?」
那人閉上了嘴巴,偃旗息鼓不說話了。
公子的臉色這才緩和一點,他手上的淡金礦石正慢慢融化,如一抹流動的涼意一般,緩緩的滲入葉爭流的眉心。
他對葉爭流笑了一聲:「閉上眼睛,順著你的感覺來。」
知道此時正是關鍵關頭,葉爭流不擰不犟,如他所說般閉上了眼。
一種玄妙的感受順著奇經八脈,流經四肢五骸,正緩緩在葉爭流腦中成型,某種前半生從未體會過的力量,此時也彷彿要順著葉爭流的手掌噴湧出來。
葉爭流猛地睜開了眼睛,雙手平平地攤開。
在她的手上,此時正懸著一張金色的卡牌。
而卡牌上的人像,儼然正是——
一隻手突然橫下里伸出來,一把將葉爭流的卡牌截走。男人的國字臉上陰雲密布,正是剛剛被葉爭流牽著鼻子走的島主。
他似乎看不見卡牌上的金色光芒,只能根據卡牌內容做個簡單的推測。
此時,島主正一字一頓地把卡牌上的字讀出來:「杜牧……這人誰啊,你們聽過嗎?」
葉爭流:「!!!」
問:首抽抽到杜牧是個什麼樣的運氣?
答: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可能是在ghs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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