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芙蓉帳》95
十一月初六,京都下了第一場雪。
細雪落地即融,連在枝頭上都掛不住,立即就化作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淋得整個京都的青石路都濕-漉漉的。
望江樓內燒起了地龍,是以這菜肴的價錢都又翻了一倍,例如這就酒的鹹菜,都翻成了一兩銀子,但天子腳下,最不缺的就是富貴人家,望江樓的客流一如既往。
一樓大堂,陸九霄、孟景恆與唐勉坐在靠窗的桌位,濁酒一杯,最是祛寒。
孟景恆望著陸九霄「嘖」了聲,從前三人相邀,多是約在秦樓楚館,哪怕是在酒樓,也從不缺小娘子侍酒,可他方才正要請人時,陸九霄是如何說的呢?
「行,你自己單獨坐一桌,別挨著我。」
孟景恆無語凝噎,悻悻打消了念頭。
他匪夷所思道:「陸九霄,你自己品品,去歲此時,你可能想到自己竟是個懼內的人?」
「懼內」這兩個字,哪個男人都不愛聽,陸九霄也一樣。
他蹙了蹙眉頭,冷颼颼瞥了孟景恆一眼,「你想多了,我半個時辰后還上值,沾一身脂粉味成何體統?你以為我是你,成日遊手好閒,孟景恆,你好歹也二十有二了吧……」他說著,眼神浮出幾許毫不遮掩的嫌棄。
孟景恆一滯:「……」
他嗤笑一聲,「你少忽悠我,別以為我不知,你不就怕沾一身脂粉味賀姑娘誤會你嗎?陸九霄啊陸九霄,你還沒成婚呢就如此,這若是成婚了,豈不是連酒都喝不成了?」
話落,陸九霄正要飲酒的動作倏地一頓,那離唇僅一寸距離的酒盞堪堪放下。
就在方才,孟景恆口中的賀姑娘踏進店門,款款走向櫃檯。
沈時葶今日裹上了小襖,杏色的緞衣上銹有幾朵藕色芙蓉,素雅又不失顏色。
她將食盒遞給小二,道:「蝦餃、藕粉丸子還有蝴蝶酥各一份。」
小二「欸」了聲接過,「姑娘稍候片刻!」
就在這片刻里,三姑娘輕飄飄地往支摘窗那望了一眼,目光平靜地落在陸九霄手中的那隻銀色酒樽上。
似水的眼眸,陸九霄偏偏從裡頭讀出了一句話:你傷好全了嗎你就喝酒?
他甚至能腦補出小姑娘說這話時略微有些嚴肅的口吻,以及要輕輕蹙起的眉頭。
是以,他狀若無事發生似的放下了杯盞。
孟景恆狐疑地順著他的視線轉頭一瞧,這一眼,嗬,孟公子嘴角一翹,然尚未開口,就被陸九霄冷冷堵了回去,「你懂個甚。」
孟景恆確實不懂,著實難懂。
他偏頭問唐勉:「你懂?」
唐勉挑眉,笑道:「不就是有的人被吃得死死的嗎。」
陸九霄眼尾微抽,懶得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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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仲冬的天徹底暗了下來。
翡苑的門牖緊閉,涼風將花窗吹得吱吱作響,在這獵獵風中,陡然出現兩聲「篤篤」的叩窗聲。
正執筆描字的人耳尖一動,忙轉身看去,就見陸世子一身貴紫色側倚在窗邊,又叩了兩下窗示意她開窗。
「……」
沈時葶起身給他開了窗。
都說驪國風氣開放,成婚前談情說愛的男女不是沒有,可她也不知,別人家的郎君是不是都是叩窗進來的……
不過,陸九霄進屋,沈時葶便微微傾身嗅了嗅,仰頭問:「你喝了幾杯酒?」
「兩杯。」陸九霄不假思索道。
小姑娘咬唇定定望著他,陸九霄輕咳一聲,「半壺。那是你來之前喝的,之後一滴都沒沾。」
沈時葶深深擰著眉頭。
陸九霄捏起她的手腕,將那手心貼在胸口處,笑道:「早就好全了。」
沈時葶掙了掙,拍了下他的胸口道:「皮外傷是好了,內傷還沒好全呢,你還想喝葯嗎?下回我不給你放蜂蜜了,世子就喝著苦藥吧。」
她訓起人來,也就是這樣了。
陸九霄低低笑了兩聲,攬了攬她,「你怎麼這麼凶啊。」
「……」
這話題揭過後,沈時葶抬眸道:「你怎麼來了?」
「嗯。」陸九霄攏了攏她有些褶皺的衣領,「這幾日軍中事忙,不著家。」
言下之意,今日過後她怕是有一陣子瞧不見他了。
沈時葶默然,點了點頭。
陸九霄道:「近日少出門,尤其是夜裡,門窗都關好了。」
沈時葶抿了抿唇,溫順地應了聲。她雖未細問過,但大抵能猜測到他在做的事是險而又險,甚至比起那日在天瀾山生生中一箭,還要危險。
陸九霄側眸望了眼天色,伸手捏了兩下她的臉,「要上值,走了。」
他堪一轉身,衣袖便被拉住。
「你等一下。」沈時葶匆匆走至桌櫃前,將妝奩里兩隻一白一棕的藥瓶遞給他,「白色的是凝血丸,棕色的是止疼丹,都是要提前服用的。」
陸九霄怔了一下,垂眸看她。
你說她什麼都不懂嗎,也不是,但她一句多餘的都沒問,實在又懂事得過分。
他頷首應:「好。」
稍頓,他又說了句讓人放心的話,「但是大抵是用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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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仲冬的天都陰沉無光,烏雲密布,一副風雨欲來的氣象。
十一月廿六,反常地出了日頭。欽天監鑒正抬頭瞥了眼窗格之外,卻見那高高懸挂的太陽周圍出現了一圈巨大的彩色光暈,且隱隱約約似能瞧見好幾個太陽的影子。
他猛地起身,站在廊下細細地看。
這、這是日暈啊!
日暈又稱白虹貫日,日象徵著君王,虹則相對為臣,這白虹貫日之像,古來也暗示著謀逆犯上的徵兆,素來都是凶象。
鑒正擰眉,匆匆前往乾清宮。
宣武帝聽后,眉頭深擰。說起來他近幾日常常夜裡驚醒,惶惶不安,眼皮也接連跳了兩日。眼下有了鑒正的話,他當即便秘密召了許馳琰覲見。
自瞿都一戰後,他對許馳琰顯然是有重新重用的意思。
當夜,許馳琰率了一隊親兵在宮內嚴守。
宮人聽聞緣由竟是欽天監的日觀天象得出的,不由嗤之以鼻,這欽天監啊,同路邊擺攤算命的無甚兩樣,上下嘴皮子一碰,凈會找事。
然,當天夜裡玄武門、沁心園、韶華殿等多處走了水,侍衛們撥了大半滅火,不及眾人多加反應,忽然一支箭射來,一正提水的侍衛倒地不起。
霎時間,眾人「啊啊」地散亂而逃。
只見玄武門的方向衝進一支軍隊,領頭之人道:「西瀛細作潛入宮中,意圖弒君,給我搜!」
此時場面雜亂,也無人管他究竟是宮中哪一支兵,便由他沖向乾清宮。
同時間,京都的天綻了幾朵煙花,哨聲響起——
趙淮瑨一身鐵騎紅馬,率兩千精兵從迎安大道長驅直入,停滯在朱雀門前。
陸九霄做了個開門的手勢,趙淮瑨經由門前時與他對視了一眼。
那頭,乾清宮附近死傷無數。李國公已率人將乾清宮上下圍得水泄不通。
他對面是許馳琰,李國公笑了兩聲,「許將軍,聖上瓦解兵權過河拆橋,許家委屈求全數年,你如今何必護著他?讓你的人撤了,本官讓你安然無恙走出皇宮,你也瞧清了,寡不敵眾,不過以卵擊石罷了。」顯然,他沒料到今夜為何許馳琰會在此處。
許馳琰抿唇不言。
忽的一陣馬蹄聲響起,待領頭之人騎馬走近,許馳琰與李國公皆是一怔。
李國公謹慎地瞥了眼他身後的人,目測不過兩千,可原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趙淮瑨忽然出現,李國公心上難免亂了一瞬,他眯了眯眼道:「二殿下怎在這?」
「奸臣謀逆,自是前來救駕。」
四目相望,刀光血影。
趙淮瑨的兩千精兵自是寡不敵眾,很快便落了下風,至多不過再撐兩個時辰。李國公退到殿內觀望,與宣武帝面面相望。
實則京都武將雲集,按理說出這樣大的事,各家若是都前來護駕,李國公還真就不敢如此囂張。但如今的京都已不是五年前的京都了,各武將手中的兵權被瓦解架空,兵符皆被宣武帝捏在手裡,可他眼下人被困住,空有兵符,卻分不出人去調動有何用?
宣武帝跌坐在窗邊,寄希望於趙淮瑨能救他。
京都城門。
陸九霄負手立於門前,沉色望著眼前的濃濃黑夜。守城門的士兵不知宮內大事,眼下正你望我我望你,不知為何陸世子會在此處。
他側身道:「賀凜到哪了?」
尹忠壓低了聲音:「各城集結兵力不是易事,從業成返京,最快也需一個時辰。」
陸九霄攥了攥手心。
原計劃中,趙淮瑨先率兩千兵拖住李國公,賀凜集結另在城外的六千精兵回宮相助,而他利用職務之便順利打開城門,以免在城門動手,傷及無辜。
可這本就是要爭分奪秒、險中求勝的事,寄希望於賀凜再快一些,趙淮瑨再拖得久一些,可這世上並非事事皆能如人願。
半個時辰過去,星河隱匿,驟雨忽來。
陸九霄翻身上馬,拽住韁繩剛掉了個頭,便迎上匆匆而來的陸行。
父子二人於馬背上相望半響。陸行太清楚陸九霄了,眼下這個情況若想調兵,便只能冒險潛進乾清宮,讓宣武帝親自將兵符交給他,以能與李家相抗。
可現在隻身進宮,無異於死裡求生。也不知道他是囂張還是不怕死。
陸行肅著一張臉,將一枚兵符遞過來。
「你去吧。」
「就這點陣仗,別死了,給我陸行丟人。」
陸九霄怔了一瞬,伸手接過。
驟雨中,一匹馬奔向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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