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三

清晨，公雞打鳴聲打破了小山村維持了一整夜的寧靜，預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陣陣蟬鳴已經宣布了這又將是火辣辣的一天。

早起的秦墨打開堂屋的大門，準備洗漱之後趁著大清早的還不太熱先把後院的菜地和草藥田澆一遍，然後再去給自己做早飯。

他前腳跨過門檻，後腳還沒跟上，就看見門前的水泥地上躺著一隻紙鶴，小朋友們玩摺紙折的那種千紙鶴。只是那摺紙鶴用的材料看著有些詭異，不是一般的兒童手工紙，也不是什麼書啊，本子上撕下來的紙，更不是報紙雜誌用紙，而是像他們這邊辦喪事時剪紙錢或者疊「金條」用的黃紙，上面還有些用紅筆畫的層層疊疊看不出是啥的圖形，家裡前不久剛辦過白事，秦墨對這玩意兒記憶猶新。

居然有人用這個摺紙玩？不嫌晦氣嗎？

這東西哪兒來的？秦墨清楚地記得昨晚在鎖了院門之後自己把院子前前後後都檢查過一遍的，根本沒看見有這麼個東西，難道有人吃飽了撐的大半夜把這麼個紙折的玩意兒從院牆外扔進他家？誰這麼無聊？

秦墨皺著眉彎腰撿起紙鶴，看也不看隨手扔進了門邊空著的竹筐里，這個竹筐是用來扔垃圾的，類似廢紙簍的作用，每天傍晚秦墨都會清理一次。

秦家澆後院的地用的是自家井水，秦墨一桶一桶打水，又一桶一桶拎到後院，等澆完地秦墨覺得自己都已經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了，他就著井水又把自己刷洗了一遍，剛放下水桶套上衣服，就聽院門外有人拍門。

打開院門，門外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長的虎頭虎腦，穿著印著小孩子們喜歡的喜羊羊的天藍色短袖和牛仔小短褲，白球鞋，手裡提著一個帶蓋子的大竹籃子。是隔壁王嬸子家的大孫子叫王德旺，今年在鎮上小學念二年級，算是秦墨的小學校友，小名叫旺旺，但村裡大多數小孩都喜歡叫他小狗子。

「旺旺來了呀，這麼早啥事兒呀？」

「阿墨哥哥早。」旺旺挺有禮貌地和秦墨打招呼。

按輩分他該叫秦墨小叔叔，但不知道為啥，這小傢伙死活不幹，偏要叫秦墨哥哥，家裡大人都拿他沒辦法，秦墨也沒有一定要當人叔叔的嗜好，也就隨他去了。

「奶奶叫我來給哥哥送早飯。」說著還舉了舉手裡拎著的籃子向秦墨示意。不等秦墨有所回應又接著道：「奶奶還說，今早她豆粥熬太多了，咱家吃不了，冰箱里也放不下，要你給幫幫忙，不然大熱天的一會兒就得有味兒了。」一邊說一邊繞過秦墨進了秦家的大門往堂屋走。

秦墨知道，王嬸的那個熬太多家裡吃不了純粹只是借口，怕他不肯接受這頓早飯罷了，這個說法，把他拒絕的路都堵死了。秦墨心中感激，笑著搖搖頭，跟在旺旺身後回了院子。

「誒，阿墨哥哥，那個是紙鶴吧。」

秦墨朝旺旺指的地方看去，堂屋門前的水泥地上，赫然躺著一隻黃紙折出來的紙鶴，與剛才秦墨扔進竹筐的那隻一模一樣。

那個紙鶴……秦墨瞳孔一縮，剛才他在井邊沖涼時地上還沒有。

沒等秦墨過去查看，手中就是一重，原來是旺旺把竹籃子塞他手裡了。

旺旺啪嗒啪嗒跑到堂屋門前，撿起那隻紙鶴，拿在手裡把玩。見秦墨過來，對著秦墨揚了揚，「阿墨哥哥，你的紙鶴呀？折的真好，這紙鶴給我吧，我都不會折。」

「那個……」想到這紙鶴的詭異，秦墨下意識就想拒絕。

但是旺旺生怕秦墨不同意似的，已經拿著紙鶴往門外跑了，只在院門口留下一句：「奶奶說，你早飯吃完不用特意把碗送過來，等中午上我家來吃飯，到時再帶過來就成。」

旺旺眨眼間就跑的沒影，秦墨看了看手上的竹籃子，只能拎著籃子進屋。在進門時特地看了眼門邊的竹筐，果然，裡頭空空如也。

這紙鶴有蹊蹺，就不知道是凶是吉了。旺旺那小傢伙就這麼拿走紙鶴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妨礙，他得趕緊吃了早飯去把紙鶴拿回來。就一頓飯的工夫，還是大白天的，太陽高照，暫時估計出不了啥問題，時間長了就難說了。

秦墨把竹籃子放在桌子上，打開蓋子，把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有一碗濃稠的綠豆粥，一盤金黃噴香的蔥油餅，一碟自家做的腌黃瓜和一個鹹鴨蛋。不算豐盛，但有著濃濃的家的味道。

秦墨一口粥一口餅就著腌黃瓜和鹹鴨蛋吃了個肚圓。吃完早飯，他收拾了桌子，把洗乾淨的碗盤裝回籃子里，拎著就出了門。

王家的院子在秦家西南面，有六十米的距離，算是村子里離秦家最近的人家了。目前王家院子里住著王家老奶奶和王叔，王嬸，還有他們的大孫子旺旺四口人。王家大兒子帶著媳婦和不到兩歲的小兒子在沿海城市承包工程干裝潢，上回過年時回來，看著日子過的還不錯，聽說已經在城裡買了房，還準備接旺旺去城裡念書。王家二閨女去年嫁到了縣裡，而王家最小的兒子在省城上大學，是村子里目前唯二的大學生之一。

王家是村裡少有的幾戶殷實人家之一。王叔有泥瓦匠手藝，腦子也好使，早些年去城裡給人干裝修，從小工干成了工頭，後來有了自己的工程隊，很是掙了些錢，是村裡第一家買了摩托車的，也是第一家把家裡房子翻成新式二層小洋樓的，還供出了個大學生。後來年紀上來身體吃不消，王叔把手上的隊伍交給了大兒子，回了老家，也算退休養老了，平時閑不住的時候還隔三用摩托車去鎮里載客掙些小錢零花。在前幾年秦墨還不會騎自行車的時候，王叔沒少用摩托車接送秦墨上下學，還一分錢不肯收。

二十年前，王嬸生他家小兒子時難產，差點一屍兩命，那時村裡婦女生娃不流行去醫院，都在自己家裡生，當時情況緊急，已經來不及送醫院，是秦老爺子及時施針，救了這一大一小。王家人感恩，住的又近，從此對秦家就特別照顧，有啥好吃的總會給秦家送一份，有啥活計秦老爺子忙不過來，不用喊，一定過來幫忙，逢年過節的也總會備上一份禮。而秦老爺子對王家人的身體也上心，有個頭疼腦熱的第一時間就會上門，沒事還會給王叔王嬸和王家老奶奶把個平安脈，開個補藥方子啥的，兩家關係越處越好。

秦墨拎著籃子，沒一會就來到王家院子前，王家院門敞著。在他們這地方白天家裡要是有人在，一般院門都是不關的。

「王叔，王嬸，在家嗎？」秦墨對著院子里喊。

「在，在。」王嬸答應著出屋，一看是秦墨，趕緊招呼他進屋，「阿墨啊，不是讓旺旺跟你說了不要特地送一趟嗎？你這孩子咋不聽話呢，這大熱天的，看這一頭汗，快進來，快進來，進屋吹電扇。」

「嬸兒，我找旺旺有事，順便把籃子送回來的。」秦墨邊說邊進屋，看見在客廳里正吹著電扇擇菜的王家老奶奶連忙打招呼，「奶奶好。」

「唉，小墨來了啊。」王家奶奶今年八十有六，難得耳不聾眼不花，雖然腿腳不太利索了，但還能幹些擇菜燒火之類的輕省活。

王嬸接過秦墨手中的籃子，示意他搬個馬扎坐到電扇前吹風。天熱，坐沙發上不舒服。

「我王叔呢？又去鎮上載客了？」秦墨打進屋就沒看見王叔，搬著馬扎坐下后問。

王嬸把籃子放進廚房，倒了杯冰涼的汽水出來給秦墨。「哪兒啊，這大熱的天，哪有客人給他載。今年我家種了半畝地的西瓜自家吃，這兩天差不多能收了，他上地里挑西瓜去了。你一會兒別急著走，帶幾個回家吃。」

「嬸兒，我家就我一個人，還幾個西瓜？那得吃到啥時候去啊，不得放壞了。」

「瞎說，一個西瓜就兩泡尿的事兒，有啥吃不了的。連著藤摘的西瓜，多放幾天也壞不了。都是自家種的，又不費錢，你這孩子，咋盡跟你嬸兒瞎客氣呢。」

「說的對，」老奶奶也在旁邊幫忙，「咱家人也不多，今年斌子還不回來，西瓜收了也吃不完，拉去鎮上賣，賣不出啥錢，還費油，小墨帶幾個走。」

斌子是王奶奶最小的孫子王宏斌。

「嘿嘿。」秦墨拗不過王嬸和王奶奶，只能傻笑著轉移話題，「旺旺呢？」

「樓上自己屋做作業呢。我給你喊他啊。」說著王嬸對著樓梯口扯開嗓子：「旺旺，你阿墨哥哥來了，快下來。」

「來了！」旺旺答應著就嗒嗒嗒下樓了，剛才秦墨進門時他就聽見動靜了，可他奶沒喊他他不敢下來，怕他奶罵。

「阿墨哥哥，找我啥事？出去玩兒嗎？」旺旺大眼睛忽閃忽閃看著秦墨，眼睛里滿是期待。他這麼大的孩子閑不住，老想往外跑，還想上山，天氣熱，他奶拘著他不讓出門，讓他在家看書，要是秦墨來喊他出去玩兒，他奶一定不會攔著

秦墨哪裡會曉得他的心思，「不出去，」沒注意到旺旺的眼睛暗淡下去，「今早你打我家拿走的那隻紙鶴呢？」

「啊？幹啥？」

「那個紙鶴用的紙不好，玩一會兒就爛了，你還給我，我教你疊紙鶴，用手工紙疊的結實，能玩很久，也更漂亮。」

「哦……好吧，我去樓上拿……」

「我跟你一起，順便教你疊。」

跟王嬸和老奶奶打了聲招呼，一大一小倆孩子一邊嘀嘀咕咕一邊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