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名養名
這下可嚇壞了這一對小夫妻,眼見恩公被人抓走了,頓時沒了主意。好在任俠被抓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句話,「快去陳府請陳耳大俠。」
將妻子安頓好后,農戶就匆匆往外黃縣而去,在陳府的門前好一陣叫喊,才終於得見了陳敖。
「被抓了?」陳敖伸手拖住謀士的下巴,笑道:「算不得什麼大事,你去一趟牢獄,將他帶回來就是。」
魏國的律法算不得嚴明,陳敖是外黃令陳耳的兒子,又是當地豪右黃氏的外孫,從牢里提一個人出來,再簡單不過了。
「公子。」謀士遲疑一下,訥聲說道。
「我會救他的,你先下去吧。」陳敖知道他有話要說,便揮手讓農夫先下去了,轉頭笑道:「先生有何事教我?」
「公子,雖然對你而言,救任俠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其中能謀划的可不少。」謀士捋須輕笑一聲,總算是讓他找到了點作用。
「該當如何?請先生教我。」陳敖起身,朝著謀士欠身說道。
「公子,不如遲去些。一來,讓任俠知道牢獄之災的可怕,如此對公子的感恩之心也會多些。」謀士受了陳敖的這一禮,這個亂世,固然是普通百姓的末世,但是對於他們這些謀士來說,卻是最好的時代。
一怒則諸侯俱,安居則天下息。
為了爭霸,各國的主君和權貴,會比任何時代都要重視人才,都要禮賢下士。
「二來,也是將消息散布出去。讓外黃的百姓都知道,任俠行俠被抓,是公子將他救了出來。」謀士眼中閃過一抹光華,笑道:「任俠在外黃的名頭有多響亮,公子出手救他,就能得到多少名聲。」
「好計策,好計策。」陳敖撫掌讚歎,言辭之中多是對謀士的讚歎之意。
「公子謬讚了。」謀士嘴上謙辭,臉上卻滿是得意之色。
而農戶雖然得到了陳敖的承諾,但是遲遲不見陳敖動身,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在陳府的門口轉來轉去。
「任俠被抓了?這還真是好事啊。」那名因為被任俠打傷,而被趕出陳府的門客,喜笑顏開。
「你這人......」農戶心中惱怒,掄拳就打算教訓一下這個滿嘴噴糞的傢伙。
「嘿嘿。」門客抓住農戶的拳頭,被任俠打出的傷已經痊癒了,對付一個有些蠻力的農戶,簡直是輕而易舉。
「放肆。」陳敖雖然一直在門內偷看,但還是等到門客的拳頭砸在農戶身上的時候,才讓惡仆出來制止。
「這裡是陳府門前,你竟然膽敢動手。」惡仆不由分說,上前將門客暴打一頓,如同扔死狗一般,仍在街邊。又將農戶扶起,將寶貴的丹藥喂他服下,好言安慰。
「一顆丹藥,就能換來外黃百姓的讚歎,不虧。」陳敖雙眼虛眯,對於他們這種俠客之家而言,名聲比起錢糧寶貝還要珍貴。
「公子大才。」謀士讚歎了一聲,拍了一個小小的馬屁。
「差不多了,出去看看。」陳敖對著銅鏡,猛揉自己的眼睛,抽出發簪,將頭髮弄亂之後,才將發簪隨意插在了頭上。
「我觀你品行不佳,因此將你逐出陳家。沒想到你不思悔改,竟然還敢出手傷人。」陳敖匆匆跑出來,先是對著農戶一陣噓寒問暖,又喂他服下幾顆丹藥,簡直比對待自己的親爹還要上心。
農戶砸吧了幾下嘴,連忙說自己無事,不過心裡卻覺得,這傳聞中的練氣士丹藥,和自家逢年過節吃的麵糰子,沒啥區別啊。
陳敖又對著門客一陣拳打腳踢,甚至還拔出了腰間長劍,說是要殺了他,給外黃百姓一個交代。
謀士連忙上前抱住陳敖,苦苦勸道:「公子,此人畢竟曾經是陳家的門客,看在他以往苦勞的份上,還是饒了他吧。」
「莫說他已經不是陳家的門客,即便他還是,也不能持強凌弱。」陳敖的話,引來一陣轟然叫好,圍上來看熱鬧的百姓,一陣誇讚。
「不愧是陳大俠的兒子。」
「陳敖公子大義。」
陳敖沖著周圍的百姓一抱拳,欠身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情,陳敖本來應該向各位父老賠罪的。」說到這裡,陳敖以袖掩面,泣聲說道:「但是俠盜行俠卻被抓到了牢里去,我正要去解救他。等到將他救回來了,陳敖再向各位父老請罪。」
這些人已經圍在陳府前面好一陣了,從農戶口中聽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除了給農戶送上了廉價的同情心,也對任俠的處境多了些擔憂。
「陳敖公子要去救俠盜,我們何不同去?」人群之中,傳出一聲叫喊,「為陳敖公子壯壯聲勢也是好的。」
陳敖連忙推辭,心中卻是樂開了花,安排的托,沒白安排啊。
「公子不要再說了,我們這些人聽聞過俠盜的名聲。他為我們窮苦人出頭,我們也該去接他出獄。」托悄悄換了個位置,繼續喊道。
「啊,這......」陳敖面露難色,最後還是抵不過群情洶洶,只能帶著外黃百姓一同往牢獄而去。
「陳公子。」負責牢獄的官吏訥訥說道:「任俠毆打官吏,犯了大罪,沒有縣令的手諭,我不敢私放。」
陳敖又不是陳耳,自然是拿不出縣令手諭的。
「里正應該教化一方,但是卻欺壓良善,難道這樣的人不該打嗎?」陳敖不以為意,魏國的律法,或者說天下各國的律法都算不得完善。
一個人犯了罪,怎麼判,除卻縣令的心思外,就是看輿情如何了。
「就是,惡吏欺壓良善,任俠雖然打了一人,但卻救了一里的百姓。」謀士得了陳敖的眼神,連忙上前幾步,就要與獄吏來一場唇槍舌戰。
陳敖退後半步,將主場讓了出來,專業的事情,就要交給專業的人去辦。
陳耳到現在一直沒有發話,陳敖卻是大概能把握住一些父親的心思。若是陳耳覺得此事不當為,陳敖連陳府的門都出不了。現在一直不發話,其實只是顧忌影響而已。
若是尋常的門客,陳耳自然樂意寫一道手令,將他放出來,還能在俠客之中賺取一些名聲。但是這個被抓起來的門客卻是任俠,這個一開始就將自己放在了豪右對立面上的俠客。
陳耳雖然是俠客出身,平日里也以俠客標榜自己。但實際上,他早就不把自己當做俠客看待了,而是當成了一方豪右。
成為大俠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陳家因他聲名鵲起,沒有封地,也沒有食邑,根基淺薄。想要立足,甚至更進一步,就一定不能將自己擺錯了位置。
屁股決定腦袋,陳耳的屁股已經從俠客坐到豪右上去了。
獄吏苦笑一聲,陳耳的顧忌,他又何嘗沒有呢。雖然只是管監獄的,但好歹也算是外黃縣的主吏了,他的屁股自然也是坐在豪右上的。
眼睛掃過陳敖身後的人群,持劍跨刀的俠客不在少數,獄吏知道自己今天是非要放人不可了。外黃縣臨近齊國,俠氣成風,難免有幾個敢流血五步的愣子。
「不如這樣,公子回去請令尊開具手令,我立馬放人。」獄吏欠身訕笑一聲,人肯定是要放的,但是放人的命令要陳家人來說。
「我只問你,放不放人?」陳敖上前一步,面露凶色,但是卻沒敢握住腰間長劍。
陳耳不出現,就是不希望陳家因為任俠在豪右之中失了名聲,若是他為了救任俠,表現過激,也會惡了其他豪右。
將任俠養在家中,是為了養望,豪右們可以理解。可若是為了任俠表現過激,就不是養望了,而是忘記自己的屁股坐在何處了。
「職責所在,不敢放人。」獄吏用最慫的語氣,說著最強硬的話。
「那讓我進去看任俠一眼,給他送一些吃食衣物,總是可以的吧?」陳敖退後半步,垂淚欠身說道:「我與任俠一見如故,他將我當做兄長對待。如今,他陷入牢獄之中,我救不出他,但也想盡些心意。」
「自然可以,公子請。」獄吏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放人,其他的都好商量。
陳敖讓惡仆回到府中,速速取來一些酒肉和幾件新衣,獨自入了牢獄之中。
圍觀的人群,一陣吵雜,或是說陳敖應當直接請他的父親出面,救出俠盜;或是稱讚陳敖義薄雲天,陳家後繼有人。
而陳敖自己,進入牢獄之後,臉上的悲痛之色,便全部消失不見了,轉而換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任俠,我該怎麼說你才好。」陳敖將籃子中的酒肉一一取出,又將新衣遞給任俠,氣憤道:「你是我的好友,遇上事情為何不找我幫忙?」
「我一時氣憤,沒有想那麼多。」任俠見陳敖沒了往日的貴公子模樣,痛心道:「卻不料讓敖兄長擔心了。」
「你且放寬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陳敖破涕為笑,將任俠拿捏得死死的。
他清楚,對於任俠這樣的人而言,不貪慕財富,也不怕斧鉞加身,但是唯獨越不過名氣與義氣的坎。不過這也是許多俠客的通病了,明明身無分文,還要裝出腰纏萬貫的模樣,一擲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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