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虧吃得值當

這個虧吃得值當

從牆上摔下來的吳之筱不得不又回到大理寺門口,雙手交叉在胸前,抬頭盯著那靜悄悄的牛皮大鼓,嘆了一口氣: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後一招了。

不管是縣衙,州衙、府衙、郡衙,還是大理寺衙門,只要是官衙,不論是何時何地因為何事,門前鼓響,大門必得開。大理寺位於盛都東城鬧市之中,大鼓一響,眾人皆知,大理寺的人若不出來開門,必遭百姓非議。

初來乍到就得罪人不大好,但此時此刻也無他法,她總不能用一根長桿把自己給挑進去吧?她受得住,長桿受不住。

吳之筱走到牛皮大鼓前,捲起襕袍窄袖,拿起牛皮大鼓下那兩支已蒙了厚厚一層灰的鼓槌。下定決心,雙腿跨立站穩,屏住呼吸,掄起重槌,擊鼓。

咚咚咚!轟轟轟!

牛皮大鼓震響,激起蒙於鼓面的舊年塵土,嗆了她一臉的灰。

「咳咳咳!」

聽到大理寺門內靴動腳響,她立馬丟槌掩面,捂著嘴大聲咳嗽,道:「嗆死本官了!呸呸呸!全是灰!」

吱呀!

大理寺正門大開,不等吳之筱抬頭看清開門者何人,門內就有一群人魚貫而出。

他們手持長棍沖她迎面跑來,並將她團團圍住。

這些人一個個都頭戴軟襆頭,著圓領窄袖皂袍,罩半臂葛衫,皆裹綁腿,以利於急速奔走,應當是大理寺內的捕快。

他們面無表情,口中大聲喝道:「何人擊鼓?有何冤情?儘管報來!」

「在下無冤無……」

吳之筱剛剛要開口說話,那群捕快又在她耳邊大聲喊道:「是不是為了那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是不是為了那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是不是為了那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

一個個若受人控制的傀儡一般,黑黝黝的面上無任何別的表情,嘴裡來來回/回重複著一句話。

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她聞所未聞。

吳之筱擺擺手,一臉茫然道:「不是……我是來……」

她不是報案之人,她是來辦案的官!

「不是報案不許擊鼓,擊鼓就是報案,有人報案,我等必須受理,否則年俸減半,杖責三十三!」那群捕快揮著手中長棍,腳下往裡進一步,逼問吳之筱道:「你到底有何冤情?是不是為了那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是不是為了那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

這群人為何這麼執著於「是不是為了那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這句話?沒有冤情都得被這群人給逼出冤情來了。

「是誰要報案?為何事而報案?!」

不知是何人在說話,聲音洪亮清楚,中氣十足。

將她團團圍住的大理寺捕快終於向兩邊各自散開,空出一條長道來,並對著那位說話之人躬身作揖,道:「楊少卿!」

楊少卿?

大理寺設兩位少卿,一為斷刑少卿,一為治獄少卿,兩人各司其職,平起平坐。吳之筱既為斷刑,那眼前這位與她同著獬豸綉紋緋色襕袍的必定就是大理寺治獄少卿楊也遇。

楊也遇見到她,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的,雙手垂於身前,緩緩踱步到她跟前,笑問她道:「是你要報案?」

他一笑,便露出一顆白晃晃的虎牙,而在吳之筱眼裡,那是惡犬狗牙。

「我……」

吳之筱雙唇未啟,只微微一動,就被周圍那群捕快搶答道:「她是吳之筱!」又有人接話道:「她擊鼓鳴冤。」另有一人補充道:「是為了那十八個遭遇礦難的礦工來報案的!」

楊也遇二話不說,就躬身請吳之筱入大理寺,進審案的正堂內——準確來說不是請她入內,而是前有狼後有虎,逼她不得不入內。

「堂下何人!」

楊也遇端坐於正堂桌案前的紅木靠背椅上,對堂下同樣身著獬豸綉紋緋色襕袍的吳之筱問道:「這位報案人,請你將案情詳細道來,我們定會秉公辦理,還你一個公道!」

她知道個鬼的案情!

「拿著。」一個捕快當場將一份報案狀書塞到她手上,道:「案情都在這上邊,照著念。」又低聲與她道:「你已擊鼓,必得鳴冤,否則沒法向上邊交代,更沒法向聽到鼓鳴的百姓交代。」

吳之筱掂了掂手中這一份報案狀書,狐疑地看向那捕快,再掃過堂上那位楊少卿。環顧正堂之內,司直、書吏、主薄、捕快,每個人的臉色不同,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對她入坑的期待。

他們那一雙雙發亮的眼睛彷彿是在說:快跳!快跳進去!很簡單的,只要照著念,噗通一聲,你就跳進坑裡去了。

吳之筱低頭略看了看手上這份報案狀書,報案狀書上寫著十八個礦工遭遇礦難而亡,死因不明,案情不清,草草下葬,掩埋於京郊西邊的亂墳崗處。狀書上「報案人」一處無人落名畫押,確實奇怪,這樣大的案子,竟無一人敢前來告官報案?

吳之筱走至堂上桌案前,「啪」的一聲,將手上這份狀紙拍在桌案上,問端坐著的楊也遇,道:「本官是斷刑少卿,乃辦案之人,你卻想將我弄成報案之人,到底為何?」

楊也遇從紅木靠背椅上站起來,雙眸仍舊含笑,臉色卻帶著嚴肅,說道:「本官是治獄少卿,也是辦案之人,你既擊鼓鳴冤,那你的案子,你的冤情,本官一定會替你查清楚的。」

「有冤情的是你們吧?」吳之筱指著桌上那一份報案狀紙,道:「你們想要查辦此案,可這個案子卻無人敢來報案或是狀告,你們自己也不敢直接審辦,只能用此法引我擊鼓鳴冤,讓我成為出頭鳥,或者……替罪羊?」

「到底是這個案子牽涉太廣,還是這個案子棘手難辦?讓你不得不出此下策?」吳之筱炯炯雙眸緊緊盯著楊也遇,往他身側走去。她拉開桌案前的紅木靠背椅,緩緩坐下,挑眉看向楊也遇,幽幽問道:「楊少卿,你有何難言之隱亦或是重大冤情,儘管同本官說,本官定會替你查清楚的。」

反客為主。

楊也遇垂眸看了看紅木靠背椅上那坐姿隨意的吳之筱,說道:「吳少卿,你已擊鼓,總得向大理寺報個案情吧。」說著便指了指堂下眾多捕快:「你若不報案,我就沒法受理,他們可都得杖責三十三,罰俸半年呢!」俯下身來,對她道:「吳少卿,日後你是要同我們一起共事的……」

這群人合夥暗算本官?

吳之筱抬眼看向楊也遇,問道:「報什麼案由我做主吧?」

楊也遇點頭,那雙含笑的桃花眼半眯,面目和善地說道:「你說。」

吳之筱怒拍桌案,道:「我要狀告你們大理寺的惡犬,他們凶我!」

「好!」楊也遇偏過臉,對堂下書吏道:「如實記錄!今有報案人吳之筱前來報案,敘述案情為京郊外往西十里地的礦山處有……」

「操!」吳之筱暗罵一句,咬著牙忿忿道:「被陰了!」

報案人就報案人吧,初來乍到不吃點虧,日後走路都不穩當。

「等等!」吳之筱從紅木靠背椅上站起身來,對楊也遇和堂下捕快道:「今日這個報案人,本官委屈些,替你們做了,但日後本官要在大理寺橫著走!聽清楚了嗎?」

「可以!」楊也遇點頭,扯過書吏遞上來的報案狀書,道:「只要你在這上邊簽字畫押,你想爬著走都行!」

「不,我在他們面前橫著走,在你面前……我跨著走。」吳之筱歪著腦袋,笑得邪惡,壓低聲道:「楊少卿,你得給我端茶倒水,殷勤侍奉,為奴為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楊也遇聽罷,看看手上的報案狀書,再看向堂下的眾多捕快,他們眼裡竟然都充滿了期待,希望他趕緊答應下來。無奈之下,他咬咬牙,狠心道:「十天為期。」

吳之筱卻搖頭:「半年!」

「一個月!」

「一年!」

「好好好,半年半年!」

楊也遇死死捏著手上的報案狀書,那雙常年含笑的桃花眼都苦成了地里綠油油的苦瓜,忍辱負重地長嘆一口氣:哎,他為大理寺付出太多了。

吳之筱這是禮尚往來,吃了一早上的閉門羹,總得泄泄憤吧?要不然她多憋屈啊!

吳之筱嫣然笑道:「立書為證!」

楊也遇登時愕然:「這還要立書?」

「那是當然,做事情嘛,謹慎小心些總沒錯的,否則我哪天又被你們給坑了。」吳之筱看向楊也遇,再看向堂下眾人,笑中含怒:「今天這事就是前車之鑒!」

說著,她扯過一張紙,洋洋洒洒寫了一段話,大約是楊也遇給她端茶倒水,隨叫隨到,為期半年云云,並讓楊也遇簽字畫押。

桌案上,擺著一份報案狀書,還有一份類似於賣身契的「借身書」。

於是,大理寺捕快就看到堂上兩位少卿一坐一站,各執一支毛筆,各設一盒泥印,在各自的文書上籤下各自的名字,摁下各自的手印。

楊也遇在那份「喪權辱身」的借身書上簽字畫押完,對吳之筱道:「既成,吳少卿,不可反悔!」

「當然!」吳之筱接過楊也遇遞過來的「借身書」,看著上面的簽字畫押,笑道:「今日這個虧,本官吃得值當!」

斷刑治獄?平起平坐?呵,本官先把這規矩給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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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小可愛晚上好呀!大理寺篇章會有一些探案情節,會有一點點類似驗屍之類的,特此告知,謝謝各位小可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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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怕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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