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岐黃
幾日後
——越州山陰縣——
平日嚴肅與教育慣了兒子的王哲,幾月未見到人後突然起了挂念之心,還把火遷到了正妻身上,「你怎麼能讓他獨自去長安呢?」
「他自己要去,難道奴要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不准他去嗎?再說了,他姨不是陪同去了么。」
王哲從座上起身,「王柒。」
崔氏看著站起的王哲,「你幹嘛去?」
家僮走入中堂,叉手道:「阿郎。」
王哲回過頭,「王家在長安沒有產業,老宅也只是一座空宅子,他們母子在長安...」
「喲喲喲,二娘三娘的事就沒見你這麼上心過,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大男人難道在長安還能餓死不成,你別忘了你昔日被君舅趕出家門的時候也是身無分文,你也別小瞧你這個兒子,蕭安介父子仕途正盛,被他們家看了,說不定你們王家也要出一位公卿。」
王哲瞪著老眼長嘆了一口氣,「去賬上取千錢送去長安...」
看門的家僮邁著大步跑入內稟報道:「阿郎,蕭家來人了,郎君在長安...出事了。」
王哲轉過身,差點栽倒在椅子上,「快請客人進來,煮茶。」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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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門的不是蕭安介,而是家中掌管僕從的下人,王哲心中忐忑的坐在主位上,「蕭管事登門?」
管事朝隨同著一起來的家僮招手,「小人這次來是代替家主向王公退婚的,王公與阿郎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有些話小人就直說了,婦人生而從父,嫁而從夫,夫死從子,六姑娘是我家阿郎的愛女,我家阿郎只希望姑娘將來能夠安穩妥善過得平安順遂,但是令郎...」
原本所提的退婚令王哲大喜,但管家後面的這番話又讓王哲擔憂,「犬子如何了?」
管事楞道:「令郎之事,王公不知道么?」
王哲瞪大眼睛,滿臉疑雲,「我...」
「前幾日令郎在長安芙蓉池落水,事後被...救起,」相救這一段管事似有些難以啟齒,「坐堂醫說令郎受了水寒,傷及了根本,恐今後...無嗣。」知道是王家獨子,管事便合起雙手躬身,「還請王公莫要太擔憂了。」
王哲再次目瞪,獃滯了許久后眼裡表露些許悲傷,又斥問一側的王柒,「此事怎麼沒人告知我?」
王柒低下頭委屈道:「小人也不知...」
王哲扶著額頭唉聲嘆氣道:「老天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王公?」管事提醒道。
王哲將手放下,「女子之命繫於父夫子之上,老朽不能讓犬子耽誤了姑娘的大好年華,既然如此,老朽便讓人將贈禮清點出如數奉還...」
「我家阿郎說贈禮就不必歸還了,令郎落水,說到底還與我家六姑娘有關,要不是六姑娘邀請令郎泛舟,又不知郎君不勝酒力...權當是蕭家的一點點補償。」
聽到一番解釋,王哲對蘭陵蕭氏漸漸心生厭惡,「這怎麼可以,蕭公歸還了聘禮,這贈禮老朽沒有理由收下,還請管事莫要為難,老朽不喜欠人之情。」
「這...」管事猶豫了一番,「那好吧。」
「王柒。」王哲喚道。
「蕭管事,請隨我來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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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前,落水的二人其中一人被女子救起,而另外一個看似不會水的卻在掙扎一番之後飄浮了起來,最後被船上的人用竹竿拉上了岸。
蕭婉吟將人扶進芙蓉池旁側的一家酒舍中,特意挑了頂樓的甲字型大小房,阿霖遵照吩咐請來的長安坐堂醫,但醫者並沒有入到內房替病人診治,而是與婢女一同乾等在外房聽消息。
「七姑娘既然懂岐黃之術,還叫我這個老頭子來作何?」坐堂醫皺著白眉,「我那藥店里只剩兩個學徒,萬一有病人...」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且放寬心吧,只要你按著吩咐,我家姑娘少不了你的好處的。」
坐堂醫便不再褶皺著眉毛,「霖姑娘說七姑娘醫術精湛,若是抓藥之事,可寫張方子交由下人去做,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吱~
內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蕭婉吟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從裡頭走出。
「姑娘,他...」
「他沒事了,」蕭婉吟看著一側的老翁,「你是哪個坊的坐堂醫?」
「啟夏門內的通濟坊。」坐堂醫回道。
「姑娘,這個老先生是名醫。」
蕭婉吟便問道:「裡面那人是琅琊王氏王哲的獨子你可知道?」
坐堂醫點頭,「適才霖姑娘與老朽說了。」
「他今日落水,你出去后就對外稱是你救治的,另外...」蕭婉吟扭過頭,既然王父與楊氏都知曉,一時間她也想不到別的法子可以幫到王瑾晨退婚,「她被寒水傷了身子,病根難除,留了隱疾。」
「隱疾?」坐堂醫大驚道,「可是老朽並未...」
「這裡只有你與我們主僕二人,你這樣說了,我若不揭穿,誰會懷疑?」
「可是王家的獨子若是被這樣診斷,那他與貴府的婚事豈不就...醫者治病會為病人保守病情,若此事傳開...」
「坐堂醫可是不相信七娘的醫術,以為七娘在騙你?」
「老朽不敢。」
「放心吧,出了什麼事我會擔著的,不會牽連到你,一會兒我會讓下人將酬金送到通濟坊,記住我的交代,否則,」蕭婉吟陰冷道:「你這藥鋪也不用在長安開下去了。」
坐堂醫聽后心中一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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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堂醫走後阿霖擔憂道:「姑娘,適才小奴請醫生回來的路上...茶肆里都在傳您跟王家四公子之事,元符公子可是在長安的,這要是...」
「毀我清白又趁此退婚,」蕭婉吟迎著湖面吹來的寒風,「當真是好盤算。」
「不要!」房內傳來呼喊聲,婢女抬頭道:「姑娘,王四公子好像醒了。」
「把熬好的葯端過來。」
「喏。」
王瑾晨從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的衣裳被人更換了,又不見貼身婢女,心中便開始慌張了起來。
——吱~——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隨後被入內的年輕女子關上。
王瑾晨從榻上撐起,楞神道:「七姑娘?」
「不曾想到,王家的四郎竟是個女子?」蕭婉吟走上前將葯碗放下,緩緩坐到王瑾晨的榻前側身笑看著她,故作驚訝的繼而道:「我也說你身上的味道為何與那些男子不同,原以為是香囊所致,原來不是。」
一直以來自己都十分小心掩藏著身份,守著父親的三分顏面,聽到蕭婉吟的話后王瑾晨有些惱怒的拔了她的簪子抵在她的喉間質問道:「你想做什麼?」
此舉沒有因起蕭婉吟的害怕,她也沒有急於回答,「身手還挺快的,」話音剛落,王瑾晨手中的簪子便被人奪下,僅在一瞬間便換了攻守。
蕭婉吟將人抵在床頭,「我不是說過么,我不精琴棋書畫,只擅長騎射,不會那綉布上的女紅,但是能辨穴位於人身上扎針。」
四目相對,王瑾晨將頭撇過,蕭婉吟盯著她紅透的耳朵楞了一會兒,旋即鬆開手捂嘴笑道:「你這個樣子,倒是挺可愛的。」
王瑾晨扯緊被子抱著縮做一團,「你到底要做什麼,或者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想我做什麼?」
「四公子還想奴家對你做些什麼么?」
王瑾晨正過頭,啞然道:「我...」
「好了,我幼時不愛讀那些聖賢書,便拿著家中藏的醫書翻看,對岐黃之術頗為感興趣,適才落水不但是我搭救的你,也是我替你換的衣裳診的脈,對於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感激么?」
王瑾晨盯著蕭婉吟一動不動,使得蕭婉吟有些不自在的扭過頭,「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七娘。」
「你?」聽著這聲耳熟卻又多年未聽見的呼喚,蕭婉吟微微睜大雙眸獃滯住。
【「還有一個壞消息就是...蘭陵蕭家的七姑娘蕭婉吟與隴西李氏御史中丞之子定親了,是宰相做的媒。」】
「我...」王瑾晨抬起手欲言又止,隨後又垂下,連同著腦袋一起,神情有些落寞,「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蕭婉吟一改適才的玩笑臉,似乎極為不滿,「你就只有一句謝么?」
「瑾晨欠姑娘一份恩情,日後姑娘若有求,只要瑾晨能夠做到,但憑開口。」
「只是一份恩情?」蕭婉吟站起冷冷的看著她,旋即笑道:「你說的可真輕巧。」
——咚咚!——「姑娘,御史中丞家的二公子求見。」
蕭婉吟冷盯了一眼後轉身,「讓他在樓下等我。」
「喏。」
蕭婉吟走了兩步后停下,側頭道:「你的身子我給你看過了,只是嗆了幾口水沒什麼大礙,休息一陣子后就可以下床走動,不過你最好不要出去吹冷風,你這身子骨單薄的...容易留下病根。」
「姑娘有婚約在身...」
「我的事,用不著你一個外人操心。」放下冷話后蕭婉吟提步離去。
守在樓下的婢女便邁著匆忙的步子上樓,推門入內后見到臉色蒼白的少主子,淚眼婆娑的撲上前道:「郎君您可算是醒了,可嚇壞小奴了,您好端端的怎會落水呢?」
王瑾晨醒來時已經過了將近半日,身上不見了酒味倒是多了幾分女子身上好聞的花香,她抬起手扶著腦袋,「我是醉了一點點,但是...」旋即皺起眉頭,王瑾晨一直推脫喝酒,但灌酒之人不依不饒,一杯酒下肚之後只覺得頭暈,而後與勾肩搭背過來的人同時墜入湖中,再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在水裡掙扎片刻后被湖水凍得失去了直覺,隱約間自己好像入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懷抱。
「七姑娘下水救的您,上岸后還將自己脫在岸邊的狐裘蓋您身子上了,也是她一路抱您上來的,您身上的衣服...」小環盯著王瑾晨身上嶄新的單衣,「現在外邊的人都在背後議論此事,七姑娘與郎君...怕是你們的婚事都要攪黃了。」
王瑾晨突然心生愧疚,卻又暗自慶幸,「怪不得蕭家六娘出身蘭陵蕭氏也無人敢娶,蕭公會看上我這個庶子,原來另有隱情。」
小環伸出手,「郎君莫不是被水凍傻了吧?」
王瑾晨拍開她的手,「收拾一下,先回家再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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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是指為妾室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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