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終始
「陳深?」
「你醒了?」陳深小心翼翼的將門掩好,然後輕手輕腳的走到床前。
他看了一眼床頭柜上那張寫滿英文字母的單子,隨即目光落在龍言身上,開口道:「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龍言怔了怔,抬頭看著他:「走?去哪裡?」
「延安。」
聞言,龍言放下筆,低著頭:「不了。」
陳深臉上的焦急一閃而過:「你已經被夏目賢人發現了,要是繼續留在這裡,指不定他還會怎麼對你!」
「歸零計劃在畢忠良卧室、他女兒的相片里。」龍言重新抬起頭,轉移了話題:「還有這個,你幫我交給林小庄或者葉沖。」
說話間,他將桌上那張寫滿漢語拼音的病歷單折好,遞給陳深。
陳深接過龍言手上的病歷單,收好之後,咬了咬牙道:「歸零計劃的事長谷川千奈美已經和我說過了,你真的不打算走嗎?」
「中國是我的家,但不是夏目和人的家。」龍言開口道,嘴裡說出來的,是陳深聽不懂話。
陳深一臉不解:「你的家?夏目和人的家?有什麼區別嗎?」
「不管你信不信,我現在能告訴你的是,龍言和夏目和人是兩個人。」龍言笑了笑,開口道:「你快走吧,要是被夏目賢人發現了,你在行動處可就待不下去了。」
陳深低下頭,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臉上也掛起微笑:「等戰爭結束了,你來中國,我一定盛情招待你。」
「好,一言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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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後。
龍言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下床走路基本沒問題,就是身子太虛,每天早上起床,他的枕頭都是濕的。
他還在同仁醫院,夏目賢人沒有送他回日本。
這一個星期,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一無所知。
看守他的依舊是行動處的人,夏目賢人給他們下了死命令,不準和龍言說話。
一個星期的時間,除去偷偷溜進來的陳深,來醫院的就只有夏目賢人。
在這期間,龍言同他說的話不超過十句。
還好長谷川千奈美偶爾可以過來陪陪他,否則的話,龍言悶都要悶死了。
……
下午六點半,同仁醫院。
「咔……」
身穿日.軍軍.裝的夏目賢人扭動門把手,像往常一樣走了進來。
他將手裡的保溫桶放到床頭柜上,用日語說道:「給你帶了拉麵,我親手做的,吃點吧。」
龍言坐在床上,側過頭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擺那兒吧。」
夏目賢人坐到床邊,背對著龍言,雙手不知不覺握在一起。
兩人都沒有說話。
病房內安靜得出奇。
「對不起。」不知過了多久,夏目賢人開口了。
龍言低著頭,看都不看他:「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梅機關……」
「我想出去走走。」知道夏目賢人想說什麼的龍言打斷他的話,兩隻腳放下,落到地面。
夕陽西下,他和夏目賢人背對背坐著。
他們的影子被拉長,看起來是那麼的孤獨。
「面不吃了嗎?」
「回來吃,反正面和湯是分開的,不會爛。」龍言雙手撐著床站起,然後拿起衣架上的外衣披上。
現在是夏天,氣溫還很高,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冷。
夏目賢人站起身,抬手想要去扶龍言,卻被龍言給躲開了。
他的手懸在半空,捏緊又放開,捏緊又放開,最終垂在身側。
打開門,龍言看到的是齋藤流和瀨戶弘樹。
齋藤流和瀨戶弘樹看到他也是愣了一下,他們目光落在龍言身後的夏目賢人身上,沒有在第一時間讓開路。
夏目賢人朝兩人點點頭,齋藤流和瀨戶弘樹領命,沒有再阻攔龍言。
……
醫院內人很多,樓下的院子里人同樣很多。
他們和龍言一樣,大多數都穿著病號服,但是像龍言這樣身後跟個日本將軍的,還真沒有。
一路上,凡是看到龍言和夏目賢人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樣,不敢靠近。
不過短短几分鐘的時間,院子里已經空出大半。
龍言走到噴泉邊,找了個背靠陽光的位置坐下,雙手緩緩伸展開搭在椅背上,頭微微仰著。
夏目賢人一屁股坐到他的身邊,雙手搭在膝蓋上,好半天才開口道:「你想不想回日本?」
聽到夏目賢人的話,龍言閉上眼睛,忍不住笑了:「如果我說不想,你會讓我留在中國嗎?」
「不會。」夏目賢人低著頭:「回去吧,你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這場戰爭,日本必敗。」
「我們必須贏。」
龍言眼睛微微睜開,因為是仰著頭的緣故,他在醫院樓頂處看到了一抹刺眼的光。
那是狙擊鏡的反光!
此刻,院子里只有龍言和夏目賢人兩個人。
龍言瞳孔猛地收縮。
狙擊手的目標不會是他。
狙擊手的目標,是夏目賢人!!!
「快離開這裡!」他幾乎沒有思考的站起身,沒有任何猶豫的擋在了夏目賢人的身前。
「呯!!!」
幾乎在同一時間,醫院樓頂處傳來一聲槍響。
夏目賢人瞬間抬起頭。
映入眼帘的,是龍言的背影,以及……
一抹紅色。
因為這聲槍響,同仁醫院簡直亂了套,病人到處跑,護士和醫生努力的安撫病人的情緒,同時還要想辦法把他們轉移到盡量安全的地方。
龍言站在原地,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他低下頭,看著胸前迅速蔓延開來的紅色,四肢逐漸開始發軟,眼前開始發黑。
他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去,最終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這熟悉的味道……
是夏目賢人。
夏目賢人抱著龍言,雙手顫抖,沒有任何形象可言的大聲吼著:「你幹什麼?!!你瘋了嗎?!!幹嘛擋在我前面?!!」
龍言閉著眼睛,眉頭皺起,右手無意識的抓著夏目賢人的衣領:「我、咳,我怎麼知道,身體它自己……動起來了。」
「醫生,醫生!!!」夏目賢人將龍言抱起,大聲道:「齋藤流!!!瀨戶弘樹!!!」
「夏目賢人。」龍言大口喘著氣,睜開一隻眼睛,抓夏目賢人衣領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我……欠你的……現在……全部還給你。」
「你別說話了!」夏目賢人腳步不停,聲音顫抖:「這裡是醫院,你不會有事的。」
聽到夏目賢人的話,龍言笑了。
之前在香港被打中肺部的時候,他呼吸困難,疼得不行。
但是今天,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依舊很疼,但是他能感覺到,他的心臟已經不跳了。
他能聽見外面的聲音,但是他的眼前已經完全黑了。
他現在什麼都看不到。
他腦袋嗡嗡的,就像是熬夜通宵過後的那種感覺,有些刺痛,但又很想睡覺。
「我好睏……」龍言眼睛閉上,小聲地說了一句。
他胸口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小,拉住夏目賢人衣領的那隻手最終無力的垂下。
他現在什麼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