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前世
「山海經有云……」
「西水行百里,有翼望之山。」
「山有獸焉,其名為讙。」
暮秋之夜,壽福樓內。
說書先生灰色長衫,手按醒木,摺扇一抖,已開了嗆。
「山海經!咱都聽說過,那是老祖宗給咱們留下來的古籍瑰寶!」
說書先生鏗鏘念詞:「今兒個,咱們便說一說,這山海經中的一則小故事!」
「啪!」醒木一拍,說書先生揮著摺扇,念功講究。
「這翼望之山有一種野獸,叫做讙,能發出一百種不同的聲音。」
「咱們的故事,便與這讙獸有關!」
「相傳翼望山上,掩藏著一座巨大的寶藏。」
金玉無數,珍寶璨然,古往今來,尋寶者數不勝數,只可惜……
均是……有去無回。
「只因這翼望山上的讙獸!」
讙獸殘暴,身負萬惡,囚於翼望,坐擁珍寶。
讙乃翼望之妖邪,喜食人肉,常常幻化形態變化嗓音,引誘路人上山。
說書先生摺扇高高揚起,狠狠落下,比了兩個敲擊的動作,口中不停:「一旦路人上山,便……」
敲碎他們的頭骨。
挖出他們的腦髓。
吸食他們的血肉。
聆聽他們的哀嚎。
最後將他們的骨頭……
一、節、節擊碎,打磨成珠……
「這妖邪癖好異於常人,將人骨打磨成珠,佩戴於手腕,做成骨鏈!」
「周邊的百姓是苦不堪言,懼憚頗深,每日每日里都在驚慮之中度過。」
「這後來……」
酒樓三層,檐角粗獷,大氣凝重。
聽客食客坐的是滿滿當當,或攜朋邀友,或三五成群。
支上一口景泰藍紫銅火鍋,燙熟的羊肉在清湯中沉沉浮浮,撈出來沾滿麻醬佐料,再嘬上一杯二鍋頭小酒,著實無法更為愜意。
而把窗口44號桌前,只孤零零的坐了一位食客。
有人常說,沒什麼比一個人吃火鍋更孤獨的……
尤其是面對著熱絡的涮羊肉,滾水有多沸騰,便顯得有多孤獨寂寥。
那獨身的年輕男人沒有動筷子。
夜幕的酒樓里,戴著一副漆黑墨鏡,定定的聆聽說書。
聽客們見說書先生賣關子,已經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後來?」
「後來怎麼樣?」
「到底怎麼樣?」
「後來!」
說書先生說:「後來因百姓苦不堪言,終於有人上了山去,準備斬殺妖邪,為民除害。」
「此人大有名堂,相傳為無啟之後人。」
山海經中曾記載無啟國。
其子民不食,不飲,不育,不死。
啟國子民大限一到,埋入土中,心臟不腐,兩個甲子,一百二十年之後,便可破土而出重獲新生。
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永世不朽!
「無啟上山,讙獸大怒,二人纏鬥良久。」
無啟忠厚正直,讙獸陰險狡詐。
無啟終是不敵讙獸,被其設計困於翼望之山。
聽客們唏噓一聲,說書先生已經繼續。
妖邪知無啟乃不死之身,無法將無啟置之死地,便心生一計!
百般折磨於無啟,遂活生生挖下無啟的一雙眼珠,串在白骨手鏈之上,作為炫耀的戰利品……
「之後呢?」
聽客們見那說書先生又停了下來,忍不住催促。
「啪!」
醒目三拍,將喧騰之聲壓下。
說書人搖開摺扇:「這之後……」
翼望山一夕之間,突然化為塵土。
整座高山,連帶山上寶藏,轟然消失,彷彿從未存在。
周邊百姓再未見過屠戮生靈的讙獸,也未見過不死之身的無啟。
「或許——」
說書人拉長嗓音,感而興嘆:「或許……是無啟不堪折磨,與那妖邪同歸於盡了,也未可知……」
老人們口口相傳,說是在翼望山憑空消失的當天晚上……
天降驟雨,如哭如訴,滾雷卷著疾風,一浪推著一浪,肆虐著無盡的悲涼。
就在這疾風驟雨之間,反反覆復的傳來一句縹緲的話……
——若有來生,別如參商……永不相見。
暮秋的枯木,投下犬牙交錯的月影。
薄霧似的月光,揮灑在臨窗的44號桌前。
獨身的男人墨鏡之後……
目不能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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