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自私不自私,一時半會兒布洛·謝維利克還真分不清楚。
但是呢,天內理子腦子不清醒這件事,絕對是板上釘釘。
雖然五條悟言語之中多有不耐,但是這位星漿體仍舊是憑藉自己的「能動性」,不管不顧地走回了教室,不留給在場所有人(和咒靈)一片雲彩。
咳咳,就是一個在意的眼神也沒留。
此情此景,完全就打破了布洛·謝維利克心中因為憐無腦吹而營造出來的積極向上青少年好印象。以至於他再轉頭看這個小東西時,都有些懷疑她要麼是自小沒發育出眼睛,要麼就是對天內理子有著幾萬米的濾鏡。
這樣自我的女孩,她是怎麼昧著良心說她「體貼溫柔又善良」的?
簡直是章口就萊啊!
「對不起,對不起。」
被天內理子留下來的黑井美理很認真地給所有人道歉,同時很努力地為她這種行為做解釋:
「大小姐她……並沒有想給你們添麻煩的意思,她也從來都沒有說想要拒絕同化……但是,但是這可能是她最後一天在學校上課了。」
潛台詞就是:你們不然就理解理解她?
布洛·謝維利克不說話,五條悟也冷著臉不說話,黑井美理一時之間有些尷尬,但是猶豫了兩下也沒再開口。
不過布洛·謝維利克萬萬沒想到,事情都已經如此急轉直下,天內理子的真面目已經近在眼前了,憐反倒還有臉、還有勇氣要給她找借口。
只聽她用十分憂鬱,百分心痛的語氣開了口,一出聲就全是控訴:
「都是你們咒術師的錯!」
「要不是你們選她做星漿體,大小姐根本用不著珍惜這麼一天的學習生活!」
這得是多扭曲的三觀才能說出來的話呀……布洛擰緊了眉頭,心裡已經開始不舒服起來。
「從小時候起,大小姐就只有孤零零一個人,哦,那個女僕勉強算個人吧。」
「沒有親情的陪伴,也沒有夥伴的鼓勵,她一個人默默長成這副積極向上的樣子容易嗎?」
「結果你們呢?」
「卻還只是一心想著讓她去送死!你們咒術師沒有心!」
果不其然,這位言語儲備實在不能算豐富的咒靈小姐又一次使出了萬能句式,用以加強控訴語氣。
「等等,我們現在不應該對此糾結吧?」
五條悟揉了揉眉心,就準備出門把溜走的天內理子逮回來:「即使她不是被選中的星漿體,在被人威脅的現在,放在最先的也該是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同時避免波及旁人吧?」
「你在這邊嗶嗶有的沒的幹什麼?」
「至於送死不送死的問題……選擇權也都在天內理子手中啊。如果她不願意同化,我們的保護有效期可以到同化結束,這行了吧?」
煩人。
五條悟不喜歡煩人的事情,也不喜歡煩人的人和咒靈。他的術式因為威力巨大,經常性的都是瞬間解決問題。所以在跟咒靈擺事實講道理這方面,他沒有太多的經驗,同樣也沒有太多的耐心。
在他看來,不管你有什麼內心煎熬,只要乖乖的別亂跑,一切都好說。但是你就這麼沒心沒肺,還一點兒不考慮周遭人安全地跑了出去,他就會採取比較強硬的手段進行控制了。
「等等,悟。」
就在五條悟已經抬腳往外走的時候,旁邊一直默默觀察事情發展的夏油傑開了口,提出了一個讓布洛·謝維利克簡直大吃一驚的建議:
「不然我們把情況先往上報備一下?」
「或許老師有不同的處理方法?」
五條悟回頭看了看小夥伴,從滑落的奇怪太陽鏡下露出來的雙眼滿是驚訝和不解:「我覺得這是正常人的選擇……算了,你問問也無妨。」
他搖了搖頭,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無力感。
五條悟一直都知道,跟自己相比,小夥伴夏油傑的三觀簡直善良和諧到不太正常。他不僅有著較高的責任感,還總是以祓除咒靈為己任,為了在黑暗中守護普通人而捨生忘死,情操高尚到讓他有點不能理解。
就明明我們都還是高中生好嗎?
為什麼偏偏他可以一下子躍進到大英雄模式,而他五條悟卻還像是在中二期徘徊?
簡直無語。
他們兩個雖說形影不離,關係親密,但是偶爾也會因為不太統一的三觀有些爭吵。
夏油傑是堅定的隱藏咒術界存在的支持派,而五條悟則是對咒術界的隱藏和開放都無可無不可。
他總覺得,世界的發展自有其規律,不必刻意花費心思去改變或者說是去塑造。時機到了,世界的變化誰都無法阻止,而時機未到的時候,任憑誰都無法參透。
在接下這個任務之前,他們才被夜蛾正道臭罵一通。
因為前一次祓除咒靈時,他們未曾降下隱藏咒力波動與痕迹的【帳】而引發了社會對詭異事件現場的大範圍熱議。即使後期咒術界的後勤人員再如何描補,這件事恐怕都還是要榮登今年十大詭異事件之首。
五條悟當時是很不以為然地口頭認錯,後來終於逃脫老師的念叨以後便忍不住跟小夥伴吐槽。
可是呢,小夥伴夏油傑卻對自己的疏忽進行了深刻地反省。
這有什麼意思?這有什麼意思!
五條悟簡直無法相信:夏油傑居然跟自己不是同一個陣營?!
不就是將咒術界的存在暴露給了普通人嗎?
五條悟當時因為怒氣上涌,說了一通爭鋒相對的話,實際上卻忘記了最重要的關節。後來他冷靜地想了想,發現關於暴露現場這事,他還是有些方面的確出現了失誤——
如果打個簡單的比方:當時的慘烈殘酷現場就是極不人道的兇案現場。
一般情況下,兇案現場也是要封閉的。
這不僅僅是為了保護證據和線索,同樣也是為了能夠讓接收到相應新聞的普羅大眾對情況沒有太過直觀的認識。畢竟對於普通人,鮮血、殘骸還有廢墟,都是悲劇,是不可直視、難以承受的悲劇。
他就那麼大咧咧地把悲劇呈現在承受能力一般的普通人面前,根本沒有考慮過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惶惶不安。
可見的兇殺案件尚且會使人心驚膽戰,疑神疑鬼。不可見的咒靈作亂更是會讓人類的恐懼無處宣洩,長此以往,正常人都要被逼瘋。
反省以後,五條悟終於也對執行任務時羅列出來的條條框框有所共情,不再那麼排斥。
但是!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夠理解夏油傑那一套高尚的、過分體貼普通人的情操。
嗐。
雖然理解不理解都不妨礙他倆做朋友,但是……五條悟總覺得:如果一個人總是將自己的理想看得重於一切時,他的處境就是相當危險的。
因為——理想不能當飯吃,而且實現理想的路也不一定就是光明坦途。
如果夏油傑那為咒術界傾情奉獻、竭力保護普通人安全的理想實際上並沒有他想象中、美化中那麼美好,認清了現實的他還會為此而奮鬥嗎?
五條悟覺得不會。
他不僅不會,還很有可能因此而走向偏激。
說到底,夏油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個人的價值。他將自己的價值依附於「保護普通人」這件事,卻忘記了人本身是不應該從其他事物上尋找存在的價值與意義的。
如果價值依附了其他,那當其他毀滅的時候,自我的價值也會隨之而崩塌。
唉,唉,唉。
五條悟只希望咒術界能夠慢一點在夏油傑面前露出猙獰醜陋的嘴臉。
這回的任務,自打想通了一點點關竅以後,五條悟就始終提著一顆心。他擔心自己和傑被人算計,落入了一個將會徹底改變他們兩個命運的圈套。
他自己已經開始做準備,但是……看看還想著打電話徵求老師意見的傑吧,他還一派天真呢。
就讓他看看、聽聽,這回的星漿體事件到底潛藏著什麼秘密吧。
「悟,老師說……尊重天內理子的一切意見。」
「哈?我好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五條悟側過頭,把手放到了耳朵邊要求小夥伴再說一次。
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摁掉了手機的通話鍵:「老師說,這是天元大人的意思。」
不會吧,不會吧?
難不成真的被我給猜中了?
五條悟眉頭一跳,感覺事情越來越不簡單:「天元大人心真大啊……真不愧是天元大人。」
「他就不怕同化不成?」
「雖然我們實力最強,但也不會保證什麼百分百成功率哦?」
夏油傑對五條悟這樣強烈的不滿和憤怒無可奈何,只好慢慢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畢竟……畢竟天內理子馬上就要被同化了啊。」
說是同化,實際上不就是死亡嗎?
一個十多歲的青春少女,怎麼可能安然地接受這一現實呢?所以,讓她在有限的最後時光里,做一回自己也未嘗不可。
「你清醒一點。」五條悟有點想點著小夥伴的腦袋說話,「我們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說要保護她,拒絕同化嗎?」
「現在又露出這副感人至深的同情樣是幹什麼?」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艹!」
五條悟還沒說教完,外邊兒就傳來一陣極為響亮和慌亂的尖叫。與尖叫同時響起的,還有長了耳朵的人都不會忽視的爆炸聲。
就在他們浪費掉的短短時間裡,又有人前來襲擊了學校。
五條悟懶得再說話,決定先跟小夥伴兵分兩路:他去找天內理子,而夏油傑去制止那個在學校里也敢發瘋的神經病。
不過……
「你倆到底要不要幹壞事啊?」
根據黑井美理提供的課表,五條悟朝著音樂教室狂奔。結果一轉頭,發現旁邊謝維利克和小咒靈也跟了上來。這叫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無法理解這兩個心裡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好在謝維利克沒讓他多猜。
「既然你們也決定讓天內理子拒絕同化,那我們的目的就暫時性是一致的。」
「這個人,哦不,咒靈。」布洛很嫌棄地指了指憐,「非要保護天內理子。」
「不保護,她能把你的腦殼都煩到爆炸。」
「所以我決定,你負責保護天內理子,我保護你,完美。」
五條悟聽了這話差點兒沒把人家教室門撞穿,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身體說:
「我先拉人,待會兒再跟你聊『你不對勁』這個問題。」
說完他就逃也似的推開門,大聲呼喚天內理子的名字。
「我不對勁?」布洛·謝維利克站在門口滿腦袋問號,「我哪裡不對勁?」
憐雖然不想吐槽,但是實在是架不住心情激動便順口說道:「你哪裡都不對勁呵呵。」
關於自己到底對不對勁這個問題,布洛·謝維利克註定在短時間內是得不到解答了。
因為……因為天內理子雖然沒被捉住,但是她的小夥伴黑井美理被捉住了!
雖然反派們手段過激,性情邪惡,但是不得不說,還是挺會拿捏人類軟肋的。
為了保證黑井美理的安全,天內理子終於也不鬧騰著要學習要上進了,乖乖地聽從著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的安排。
呼——
五條悟感覺自己心裡終於順暢了不少。
抓住人質以後,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身為反派的你該做什麼呢?
當然是要贖金啦!(劃掉)
當然是要求交換人質啦!
「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麼清新自如的反派。」看著五條悟分享在手機上的劫匪要求,布洛低頭跟憐默默吐槽,「真可愛。」
他們居然只要天內理子,活著的!加粗!
哦,當然,腦子正常的也都會提出這個要求。布洛不知道為啥,總感覺自己的思維越來越粗暴和血腥了呢。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該讓天使給他祝福一下子的。
「想得倒是美。」憐覷了一眼,馬上就冷笑起來。已經消腫的漂亮臉蛋上全是不屑。
「一群沒什麼卵用,只知道傷害無辜少女的混蛋。」
也不知是因為星漿體事件鬧得太大還是怎的,現在除了之前提過的那兩撥組織虎視眈眈以外,還有湊熱鬧的人在黑網上發布了關於天內理子的懸賞。
懸賞時間截止在同化前幾個小時,可以說是十分缺德。
「為什麼時間不是在同化開始時,或者是同化結束后?」布洛的注意點則是在這方面,「他們要截殺天內理子,為的不就是讓天元同化失敗嗎?」
「那即使殺不了,控制她的行動軌跡,讓她一直都不能回到咒術結界以內不也行?」
「停停!」五條悟立馬舉手表示不滿。為了「換回」黑井美理,他們已經在沖繩做了萬全準備。不僅讓其他咒術高專的女咒術師來偽裝天內理子,還派了比較優秀的學生來防備可能出現的壞蛋。
不過……五條悟忽然思維發散:為什麼這些任務派來的執行人員都還是學生呢?
成年人到底幹什麼去了?
把所有的信任和壓力全交給不成熟的年輕人,根本不是咒術界的慣常做法啊。
問題,大大的問題。
「你乾脆跑到對面去做參謀好了。」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對布洛·謝維利克這種給別人出謀劃策的精神表示無語。不過嘴上是這麼說,他心裡卻也生出了一點點疑惑。其實謝維利克沒有一點說錯,明明這個發布懸賞,力圖攪亂咒術界大環境的幕後人完全可以將時間延長。
即使說延長到同化結束不太合算,但是延長到同化開始的那一刻,與之前的截止時間也不過就差幾小時而已,應該完全可以做到吧?
畢竟這份懸賞的賞金可是有不少呢。
就那點兒差額時間,到底能幹什麼?
或者說,就那點兒差額時間,萬一讓天元同化成功,那之前的所有作為不都是白費?
除非……除非發布任務的人在那點兒差額時間裡,非常有信心能一擊即中——不管是對天內理子,還是對他五條悟。
否則,這段留出來的時間,怎麼看怎麼都不合理。
「要不然我們就待在沖繩玩兩天吧?」
五條悟突發奇想,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叛逆得不得了。他心裡想的是:既然我們已經準備干「壞事」,準備拒絕將天內理子交給天元大人,那我們幹什麼還要回去等待啊……非要走那麼一個無意義的流程?
非要帶著天內理子到天元大人面前轉一圈,然後特別欠揍地說:你想要?哎嘿,抱歉就不給你?
哇塞。
光是想想,五條悟就覺得這主意愚蠢透頂。
雖然他五條悟玩世不恭,在家裡作威作福,對老師同學態度惡劣,但是他真的是個好人,大好人。
天元大人都已經那麼大年紀了,活了成百上千年了,還是不要上去這麼氣他比較好吧……
哦對了。
五條悟又想到一個奇怪問題:天元大人到底是男還是女啊?
如果他同化了軀體,最後到底又會保留怎樣的性別呢?
不得不說,人無聊的時候,腦袋裡什麼深刻高深的東西都會想,就是不會想正事。
五條悟現在就處於這種無聊情況中。
他一邊全天候開著術式保護天內理子,一邊想著雜七雜八毫無意義的事情,同時還要笑眯眯地以年輕人的心態,露出老年人看後輩玩鬧的那種包容微笑去看待玩水嬉戲的天內理子。
五條悟感覺自己十分分裂。
分裂到有點兒都要變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