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飛鳥與魚(6)
「要聽真話嗎?」我問道。
他點點頭。「你會說真話的話,那當然是聽真話了。」
我肚子里隱隱有些生氣,但卻克制住了。
「你呀,最缺的就是一顆真心,或者者辨識真心的能力。」說完,我撇撇嘴,緊抿著嘴唇,打算任憑他說什麼,我都不再開口。
但他卻突然沉默了,且久久沒有再開口。
車子在小區門口的路邊停了下來,我正準備下車,卻看見常奕辰正站在正門入口保安亭的那柄大傘下,一副在等人的神情。
在我們車的前面,一輛白色的比亞迪新能源快車上,一個打扮入時,有著長長美腿的女子下了車,常奕辰遠遠的便朝她招手,女子下車后徑直朝他的方向走去,走到常奕辰身邊時,他及時又自然的牽過她的手,朝小區內走去。
「噗~」我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真他媽的噁心,我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同時胃開始有些翻江倒海起來。
影子君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前方所發生的一切,他也都看在了眼裡,但卻表示得若無其事,好像早就洞悉了一切一般。
「怎麼了?剛才那個人,有點眼熟,你認識他對不對?」他突然說道。
我扭過頭,冷冷的注視了他一眼,接著便準備下車。
「不邀請我上去坐會了嗎?」影子君突然開口問道。
我沒有搭理他,但車門緊鎖,他一副不想放我下車的樣子。
「廟太小了,容不下你這尊佛。」我放棄了與車門的搏鬥,靜靜的坐在座椅上。
他卻突然伸出手,手掌很大,足以把我整顆腦袋都納在手心,然後用力的在我的發間揉搓了幾下。「傻瓜。」他說著,開啟了車門。
我趁機下車,頭也不回的朝小區內走去。
我走得很慢,像是刻意避開一些東西,空氣里有些污濁的味道,我希望待它們稀釋過後,我再走過那段路程,這樣就可以避免和某些人共同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
也是在那一天,在這個小區住了這麼久,第一次動了要搬家的念頭。
老爸和嘉羽在浦城沒呆滿一星期,但因家裡有病人急著求醫而回去了,不知為何,我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湧上心頭。
工作室換了新家之後,業務上也有了很大的發展,過去我不太信奉風水學這一類與占卜有關的東西,認為那不過是迷信的說法,但在那之後,我竟又莫名其妙想到了與這些有關的東西,並諮詢了相關朋友,在辦公室內擺置了不少可以旺事業的綠植和擺件。
但這並不代表一切就都旺了起來,相反在這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卻讓我開始反思,並有些後悔當初為了讓老爸省心而搬來此處辦公了。
那是在老爸和嘉羽從浦城回去后的第三天。
上午八點一刻我便到了辦公室,按照以往的程序,我坐在畫布前正打算先畫點什麼暖暖身,就如同機器正常運動之前,需要添加一些潤滑劑試試靈活程度一樣。通常我會選擇畫一些靜物,又或者說腦子裡突然出現的某個東西。
那段時間,出現在我腦子裡最多的便是影子君和他的那個不常謀面的未婚妻,但我總不能在人家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把這兩個人描摹在我的畫布上,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工作室的人雖然不多,但這必竟不同於過去放在家裡的畫室,隱秘性低了很多。
我於是畫了一頭猛獸,一頭莫須有的猛獸,沒有太多的細節,只是想到哪畫到哪,一直到上午十點左右,猛獸的輪廓漸漸清晰,但此時我不得不停下畫筆,開始處理日常的工作。
就在這時候,從門口進來了三個人,二男一女,他們沒有敲門,甚至進來之後也沒有寒喧和打招呼。
「你們好,請問…」我欲開口問話,但話未說完,接下來的一幕便令我目瞪口呆,渾身直哆嗦。
兩個穿著背心的粗壯大漢,一推開工作室的那扇玻璃門,但直撲牆上掛著的那些畫,用盡蠻力將其從牆上摘下來,然後重重的扔在地上,用腳猛踩。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野蠻行徑表現得始料未及,完全被嚇傻了,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女人面露兇相,瞪大兩隻眼睛盯著我,彷彿要把我吃下肚一樣。
除了害怕,我甚至來不及開口喊話,牆上掛著的不多的幾幅畫便瞬間全被踩得面目全非,兩個男子接著便直接沖工作室里其他工具動手,砸畫板,扔顏料。
嚇得瑟瑟發抖的我竟在一旁完全看呆了,直到他們準備上前去砸我的電腦,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一個箭步衝上去,死死抱住電腦。
準備搶砸電腦的男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人,女人微微搖搖頭,電腦和我因此逃過一劫。
之後,三人不動聲色離開了已經全盤狼籍的工作室,除了人和電腦,其他的能被損壞的東西幾乎無一倖存。
我腦子裡莫名想起了發生在抗日戰爭年代的那樁慘案「南京大屠殺」,拿什麼抵抗?在那種情況下又該如何抵抗?
我抱著電腦,癱坐在地板上,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些人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明顯是一樁充滿報復行為的事件,可在浦城,業務上我沒有截過任何人的糊,生活中我幾乎足不出戶,身邊的朋友也都是像我這樣掙扎在溫飽線上的無產階級群體,哪來這種勢力,更沒有這些閑功夫去搗毀別人的生活。
看著撒滿一地的美術工具,我欲哭無淚,這些幾乎是我所有的成本,而被踩得面目全非的畫作,則是我全部的心血。
殺人誅心,這些人真他媽的喪心病狂,我一邊惡狠狠的咀咒,一邊開始促使自己冷靜下來收拾殘局。
其後幾天的時間裡,我沒有去工作室,但那天發生的場景卻一直縈繞在我心頭,這個迷團一天不解開,我心裡的陰影便一刻也無法散去,心驚膽戰過日子可著實不好受。
接連好幾天里,我都像一個等待被救的溺水者一樣,無力感十分明顯卻又倍感無助。
一切都感覺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