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行僧 苦行生(10)
星期五,去圖書館查找資料,太長時間沒來圖書館,早已經忘了入場的順序是什麼樣的,電子借書證如何使用等,在車上時,我一直在思考著這些瑣碎的問題,以至於差點忘了自己前來圖書館的主要目的。
在停車場倒車時,差些撞上一個人,儘管動作幅度不大,對方也只是舉手表示了一下抗議,看來無意要給彼此添麻煩,下車檢查時,對方已經離開。
我輕輕鬆了一口氣,開車不能分神,分神便不再開車,不禁再一次暗暗提醒自己,之後的時間裡,上車后我都先深呼吸,然後屏息凝神,將注意力集中到一起之後,再次啟動車子。
離開浦城,我決定從心裡徹底放下對影子君的迷戀,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過去的時間裡,不管是和任何一位異性嘗試開始新的戀情,我心裡始絡留有影子君的一席之地,就如同那個位置是固定的,早晚有一天他會回來。
浦城之行,這個幻像徹底幻滅了。
那段時間,考慮到他還債和開新店需要更多的資金,我幾次將錢轉到他的賬上,但沒多久便又退了回來,幾次三番之後,我便放棄了。
影子君他只想做他自己,只想過好他的生活,而他的生活,他的所有計劃里,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於他而言,我連多餘的都不是。
接受這個現實,於我而言也是一場考驗,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每每想起,我依然感到強烈的揪心。
當手握方向盤,身體微微前傾,在黃昏來臨前的暮光中透過擋風玻璃凝視前方時,覺得自己像一具乾枯的沒有任何生命力的乾屍,孤獨而麻木。
那之後,我的生活回到正軌,天沒亮我便起床,在樓下的小區跑上十公里,劇烈運動所帶來的唯一好處,便是短時間內讓身心得以放鬆,壓抑的情緒得到緩解,在那之後,我離開家,驅車前往工作室,在路過附近的咖啡店要一杯檸檬汁外加一塊甜點,迎接清晨的第一縷曙光。
幾乎每天早晨都一樣,周末亦如此。
咖啡店裡的女服務員漸漸和我熟絡起來,她知道我不喜歡咖啡,常常給我的檸檬汁里多加幾片檸檬,抑或推薦我嘗試新的甜點。
事實上,我對甜點並不感冒,但因為影子君的烘焙坊,我開始留意這方面的資訊,收集與此相關的創意作品。
有一段時間,我腦子裡產生過一些不太好的念頭,比如與「死」相關的,或者另一些比較暗黑的念頭,有時候這種念頭會在同一天的時間裡,無數次蹦出來,但又被現實中的各種聲音給壓制下去。
星期天清晨,我在公園跑步,公園內湖邊上,有個人倒在了水裡。
我放慢速度,慢慢走近。
是一名年輕人,確切的說是名中年男子,我小心翼翼的走近,他臉色蒼白,似乎還有呼吸,不確定是某種突發性疾病導致其突然昏倒還是其他原因。
前後環顧了一周,沒有別人,我一時拿不定主意下一步動作要做什麼。
「喂,你還好吧?」我站在離他足足二米遠的地方,朝他大喊。
他動了動眼睛,與我四目相對。「明顯不太好。」他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能幫到你什麼嗎?」為保險起見,我拿出手機,打開了攝像頭。「你是哪不舒服嗎?」我向他靠近了一點。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喘息聲開始更加明顯。
「你該不會是大清早想不開,來投湖自盡吧?」
他翻了我一個白眼,一動也沒動的躺在原地。
「你能動嗎?」我問道。
「你要是想幫忙,就過來扶我一把。」他儘可能的提高音量。「要是怕我碰瓷,就離遠一點。」
為了保持自尊而嘴硬,我量他還有一絲骨氣,於是朝他走近,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你嘗試一下,這裡有點滑。」我一邊說著,一邊將他往岸上的方向拖拽。
之後,我們在岸邊的沙地上並肩而坐。
「你要去看看醫生嗎?」
「嗯,可能吧。」
「這水深嗎?」望著湖心,我像是囈語般問道。
湖面平靜得幾乎看不出一絲流動的跡象。
「足夠將人淹死。」他淡淡的說。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會真的是打算投湖吧?」接著環視了一眼四周,公園內依然很安靜,環衛工人還沒到上班的時間,晨跑的人此刻還在熟睡中。
「這麼早來公園跑步,你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葩了。」他語氣裡帶著嘲諷。
「是嗎?我每天都這個時候來跑步。」
「不怕遇到壞人嗎?」
「萬一遇到,怕也沒用不是嗎?」說著,眼中泛出一絲笑意。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我。
「怎麼?你要報復我嗎?」我條件反射般的問道。
「為什麼要報復?」
「阻礙了你的好事。」
「那確實,我是怎麼走到這兒來的呢?」他轉過頭,用略顯疲憊的眼神端詳著我。
「你告訴我答案。」我聳聳眉頭,與他對視。
那張臉,雖然蒼白又疲憊,但總得來說還算乾淨,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淡淡的的英氣,像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
此時,他突然失態的叫了起來。「我的腿抽筋了,媽呀,要死了。」
我被他的囧態給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你試著放鬆一下心情,能站起來嗎?」我迅速站了起來,並欲伸手去拉他起來。
或許是在水裡泡太久的原因,他的腿開始抽筋。
「你能扶我起來嗎?誒呀,我感覺我的下半身都僵住了。」他將手伸向我的方向,我一把抓住。
「站起來,嘗試放鬆。」我對他說。
在我的攙扶下,他趔趄著站了起來,抖動著左腿,接著又搖晃著右腿。「兩條腿都開始抽筋了,真要了命了,你還有心情笑。」
氣氛瞬間變得輕鬆起來。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趁機緊緊抓住我的手臂。
我緊盯著他的手,他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對不起,我沒把這當手,只是當成一堵牆,想扶一下而已。」
我輕輕拍了拍手臂,接著打趣道:「我叫安鈺淇。下次投湖,記得凌晨來,這個公園二十四小時幾乎都有人。」
「謝謝你的提醒,我在這裡住了大半輩子,對這裡的環境比你了解更多。」
我攤開手,沒有搭腔。
「順便告訴你,我叫趙順彬。」說著,下意識去摸上衣口袋,什麼也沒摸著。
「你沒事就好,保重。」說著,我欲轉身離開。
「你要回去了嗎?」他問道。
此時,天色漸亮。
「能陪我走一段嗎?」他央求道,看我面露難色,他補充道,「就一段,到出口可以了吧?」一時間,又覺得他有些孩子氣。
離開公園時,他一直站在原地,朝我離開的方向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