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頭很扁

第三章

杜燁是在熱身。

同時也是為了適應如今的身體。

這時候的自己還能年幼，不過才剛剛成年。

骨架剛長開不久，睡夢中偶爾還有來自骨縫深處的酸澀，皮下沒有二兩肌肉，必然會導致舞蹈動作的走形。

而且身體的力量和柔軟度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上場前如果不趕快適應如今的身體，他就算再有自信，恐怕也會發揮失常。

至於為什麼跳了嘻哈又跳爵士？

有什麼問題嗎？

反正來什麼音樂跳什麼！

儘快熟悉這個身體才是王道！

節目組那邊打定了主意要讓大神舞者們先出場炸場，同時也是為了保證這些先出場的可以確保拿到隊長手裡的「召集令」。

所以繼嘻哈和爵士之後，又出現了鎖舞（Locking）、震撼舞（Popping）等。

杜燁就跟著音樂搖擺，所有的音樂，任何的舞種，信手拈來。

攝影師黃大勇被副導演罵了一頓，為了能夠養活妻子女兒，不得不收束心神，專註在工作上。

但少年那副什麼舞蹈都能跳的模樣還是讓黃大勇頻頻側目。

這看起來很全能的一個年輕舞者究竟是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啊？！

時間轉眼過去了二十分鐘，各個街區的大神舞者們紛紛登場，導演組方面確認素材收集的差不多，後面舞者的期待值自然降低。

為了保持觀眾的期待值，按照規則，賽制將會出現變化。

頭頂上響起廣播：「請各位隊長儘快抵達中心廣場，斗舞爭奪「召集令」。」

一石驚起千層浪！

逐漸沉悶的賽場瞬間氣氛恢復高潮，所有舞者都激動了起來。

「要斗舞了！」

「搶手環！」

「隊長加油！」

「加加！上去燥死他們！」

人群往中央舞台移動，黃大勇留意到剛剛還在人群後面跳得興起的少年低調地匯入人群，變得毫不起眼。

小舞台的比賽暫停，他也得到了難得休息的時間。

黃大勇顧不上喝水，一路衝到同事中間，問：「誰有泉陽街區的選手資料，讓我看看。」

統籌將資料遞過來的時候關心了一句：「今天怎麼回事？是不舒服嗎？」

黃大勇說：「你不知道我多難。」

「什麼意思？」

「等會兒，等我找到了跟你說。」

黃大勇將資料一路往後翻，一個街區一百人，翻了好半天才找到排在88位的杜燁。

17歲。

南大舞蹈學校的大一新生，學校推薦，據說是個街舞天才，但畢竟年紀太小，接受系統的訓練時間太短，所以這次是過來增長見識，純粹陪跑。

這個88號的排名也代表了杜燁出線的幾率非常低。

隊長肯定會在一開始猛發「召集令」，等到五十位以後手上剩下的名額漸少，肯定會變得謹慎，也格外地挑剔。

統籌探頭看向資料：「怎麼了嗎？」

黃大勇直言：「我覺得他有點厲害。」

「哦。」統籌敷衍應聲，「所以你究竟生沒生病。」

「沒有啦。」

統籌正色：「那就給我認真一點！」

黃大勇被訓的一愣，但回頭又說：「真的，我覺得他有點厲害。」

統籌笑道：「你會跳舞嗎？你能看得懂啥？」

「可是……」

「行了，是金子總會發光，你干好你的工作就好了。」

黃大勇嘆了一口氣，又仔細去看杜燁的資料，比起前排那些人豐富的比賽經驗，以及各種世界冠軍的頭銜，杜燁的簡歷堪稱為乾淨。

沒有任何頭銜，沒有任何的比賽經歷。

就是一張乾淨的白紙。

黃大勇看到這裡又難免對自己生出質疑。

就連他這個門外漢都知道，有些人在鏡頭前和鏡頭后是兩個模樣，後面跳得那麼歡，不正好代表他不敢在鏡頭前跳舞嗎？

或許自己是真的產生了不該有的期待？

他將目光從資料上移開，在中心舞台的人群中尋找那個身影，卻始終沒有找到。

那人，已經被人群徹底淹沒。

……

泉陽攤手：「怎麼辦呢，導師們都是專業的，跟誰對抗好像都很吃虧。」

聶雲平笑道：「比賽倒是參加過不少，但當導師，還有這麼多出色的舞者，我現在也很緊張。」

周斐然站在兩人中間：「你們一個是男團出道，一個拿過三位數的世界冠軍，來看這裡，我就是個編舞師，論跳舞我排最末。」

泉陽笑道：「你們一個單人斗舞世界冠軍，一個群舞世界冠軍，太謙虛，太謙虛了。」

泉陽是娛樂圈的老人，很清楚怎麼在綜藝節目里為自己爭取播放分量。

聶雲平和周斐然又是圈子裡有名的「大師」，世界公認的街舞強者，在這樣的場合里簡直自帶光環。

在這些人面前，才20歲的盛耀就明顯吃虧了很多。

他插不上話。

杜燁在人群中間看著盛耀在一群老前輩身邊當壁花，臉上掛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揚了揚眉。

但偏偏盛耀的如今的人氣最高，微博粉絲三千萬，這兩年持續盤踞在各種打榜榜單的冠軍席上，絕對是當前流量的代表人物。

他們街區馬上就有年輕氣盛的小女孩焦急地提醒：「盛隊長你說話啊，別害羞了！」

「加油！你害羞的樣子雖然很可愛，但這是上節目！」

「盛隊長加油！」

隊員們鼓勵的聲音越來越大，連帶著其他三個隊長都忽然醒悟到提攜年輕人的義務。

只是被人提醒著才去做，就未免有點尷尬。

一時間，場面有點難看。

所有人都盯著盛耀看。

之前說話的小女生似乎意識到自己闖禍，捂著腦袋當了鵪鶉。

這一下，盛耀就一個人孤軍奮戰，看起來格外可憐。

在大家都在同情地看向盛耀的時候，就只有杜燁一個人毫不擔心，只是搖頭笑了笑。

你們都太天真了，這就是個不能放出來的瘋犬啊！

就在杜燁這樣篤定地想著的時候，盛耀果然如同他認識的那般，展顏一笑：「怎麼辦呢？就是有點害羞啊，還被你們叫破了，這下可怎麼辦？靜靜地當個壁花讓大家欣賞不好嗎？非得盛放可就尷尬了。」

他一步來到泉陽身邊，說：「哥哥們就別謙虛了，你們這麼謙虛，你們舞台的隊員萬一沒了信心怎麼辦？」

「我呢，就不一樣了。」

他環顧一圈，對著四面八方招手：「都來我隊里，我不跟哥哥們謙虛，我就實話實話，我第一次參加這種街舞節目，我沒有信心不重要，只要你們有信心就可以，對不對！」

眾人大喊：「對！」

盛耀又說：「大神們，讓我抱你們大腿可不可以！」

眾人大笑：「可以！」

盛耀最後一揮拳頭：「和我一起，拿第一，好不好！？」

眾人齊聲：「好！」

回答完了，所有人又笑倒了。

三個隊長對視一笑，沒想到這竟然是個「人來瘋」。

杜燁也笑了，眼眸星亮地看著盛耀。

但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他捂著臉蹲在了地上。

曾經這個人說過，「我一定會是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不求照亮整個世界，只想照進你的心裡。」

杜燁等了太久，那束光再未降臨。

……

中心街區的「召集令爭奪戰」分為兩兩對抗。

由明星隊長帶隊挑戰導師戰隊。

整個海選階段只有兩次機會，過期作廢。

導師戰隊不能主動進攻，只能被動守護「召集令」。

對於杜燁這種排在後面的「陪跑型」選手，額外的「召集令」至關重要。

等著隊長們靠嘴皮子攢夠放送量，終於到了拿抽籤決定分組的時候。

年紀最大的泉陽承擔了責任，從抽獎箱中拿出了藍色的手環。

是周斐然的隊伍顏色！

泉陽明星隊VS周斐然導師隊。

「哦哦哦！」有人鼓掌有人尖叫，也有人發出了緊張地吸氣聲。

剩下的兩隊自動組隊。

盛耀VS聶雲平。

2V2挑戰正式確定！

這一點倒是和記憶里沒變呢。

杜燁已經整理好情緒，安靜地看著眼前一幕，視線再次落在盛耀的臉上。

或許是目光太過灼熱，盛耀的目光猛地移到杜燁臉上，隔著人山人海與他對視。

一眼千年，滄海桑田。

杜燁看著那陌生的目光，淡然微笑。

即便對方已經將目光移開，他仍舊不止不休。

春宵苦短。

就別廢話了吧。

這次換我去追你。

「走了走了。」

有人好心推著杜燁，少年將目光收回，低調地匯入人群中。

依舊毫不起眼。

大概是他的無害和單純讓推著他的人生出了親近的念頭，邊走邊問：「你叫什麼名字，跳什麼舞的？」

杜燁回答：「杜燁，現代街舞。」

這人想了想：「現代街舞都給出去兩個手環，剩下沒有多少名額了吧。」

「嗯。」

這人嘆了一口氣，「不過咱們半斤八兩，我這邊才慘，嘻哈都發出去三個手環了，剩下最多也就兩三個。」

「加油，共勉。」

「說得對！共勉！咱們投緣，認識一下？我叫圈圈。」

杜燁看著對方熱情伸出的手，視線落在對方的臉上，想了想說道：「你頭明明是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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