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鳥雀低飛,天□□雨。
金陵城三十裡外一座山野破廟反常地人進人出。
「嫂子,這、這不會有事吧?」有個婦人臉色猶猶豫豫。
被問的婦女皺了皺眉,將袖子捋地更高一些:「能有什麼事?就算出事,也不怪不到咱們頭上!要怪,就怪......」
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她嘴唇動了幾下,並沒有說出聲。
開頭說話的婦女雖沒聽到她說最後幾個字,卻也十分明白意思,哀嘆了一聲,重又進了破廟:「只能指望小姐能自強些!」
一伙人大多數是女子,也有幾個男子,只不過男子都在外面馬車處守著,並不靠近破廟。至於破廟裡的女子,則是忙亂的很,根本不像一般大戶人家家人半路歇腳。
「多燒些水,小姐用得著!」有人喊道。
之前捋袖子的婦女說話雖然絕情,實際上還是關注著破廟裡面的情形的。有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出來,立刻攔住:「小姐怎麼樣了?」
小丫鬟不經事,滿臉茫然:「胡大嫂說一切都好,還說小姐平順地不像第一次——」
說到一半,小丫鬟才發覺這種說法放到一個沒嫁人的大家閨秀上顯然算不上好,趕緊住了嘴。平常她肯定不會這樣口無遮攔的,但今天實在是被嚇到了。對於一個服侍閨閣大小姐的小丫鬟來說,自家大小姐要生了,這可不是什麼範圍內的經驗。
正在婦人還要細問之時,破廟前面小路盡頭來了個人。這處地界雖然靠近金陵城,卻少見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突然來個人出乎了這夥人的意料。
荒野地方,小姐突然生產,這弄得大家手忙腳亂沒錯。但這也讓這些人鬆了口氣,至少能夠讓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一些。
在室閨秀生子,怎麼都不是一件體面事。
「我有一頭小毛~~我從來也不騎~~」
哼唱很隨意,調子怪怪的,直到人走近了,眾人才看清了,同時也鬆了口氣——不過是個小姑娘而已。
甘甜嘴上哼著歌兒,身下騎著一頭灰色小毛驢,手上還拿了一支竹竿。竹竿上系了線,線上綁著一根胡蘿蔔。為了吃到這根胡蘿蔔小毛驢只能不斷地往前走。講真的,如果不是小毛驢脾氣好,可能早就不幹了。
小毛驢: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驢!
甘甜驢了...不,怎麼能說是驢呢!她向來是很好很好的小姑娘,積極向上、品質優良,所以每當到了小毛驢脾氣的極限,她就會調整一下竹竿,讓小毛驢能夠吃到胡蘿蔔。
甘甜: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嘛!
本來因為只是一個小姑娘而放鬆下來的一伙人,這個時候又本能地緊張起來...這荒山野嶺的,小姑娘一個人出現——特別是還這麼怪異。
在場的人不一定能夠一口說出怪在哪兒,但就是覺得太怪了!
比如說,是不是太乾淨了一些?不只是小姑娘,小毛驢身上也一樣。乾淨過頭了,簡直不像是趕路了的樣子。
或許看到的人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但屬於本能的一部分會先發現古怪的地方。
看到有破廟,甘甜眼前一亮:「還好有破廟!」
就算是這裡有人她也一點兒不擔心,反正是無主的破廟!總不能他們全佔了,讓她連一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吧?
這天色眼看就要下雨了,甘甜可不想淋雨!
等走的更近一些,甘甜才發現氣氛有點兒不對。眨了眨眼:「我是來這裡避雨噠!」
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之前的婦女最先反應過來,看了看周圍,依舊是很嚴肅的樣子:「小姐稍待些...裡頭,裡頭我家小、我家夫人正在生產,也實在是不巧,事出突然...」
本來是打算驅趕來人的,可真等到人過來了,婦女又說不出這話了。
來的突然的小姑娘看起來還不到豆蔻,不過是小孩子的樣子,卻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
暗暗打量了幾眼穿戴,頭上並無什麼首飾,而身上,一條石榴紅羅裙,杭絹月白上襦,鵝黃色的對襟半臂用的是松江棉——這些都不特殊,在這錦繡地界中等人家的姑娘也能這樣穿著。可是走近了才能看到布料上要麼綉了花,要麼紡織的時候就用上了精妙的工藝。
普普通通的料子卻用這麼好的工藝,不是不行,就是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張紅兒,就是那婦女,眼皮跳了跳。她看到了小姑娘挎著的小包,也是松江棉的料子,上面綉著一隻貓兒,活靈活現——但這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小包是抽口系帶的,系帶兩端按理一般會打兩個結,這是為了防著系帶縮進去。
但眼前這個卻是各綴了一顆珠子,指頭大的珍珠,滾圓可愛,光澤喜人。張紅兒見過世面,知道這樣的珍珠一顆在市場上至少一千兩銀子!若是這樣一對,一般無二,可能更貴!
可人家就拿來做這個?
甘甜抽了抽鼻子,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點了點頭。然後氣氛就變得沉默起來,主要是甘甜的江湖經驗少,根本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說什麼。
茫然地看看天,又低頭盯了會兒腳尖。忽然破廟內傳出一陣嬰兒啼哭,也就是這時,天上砸下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很快下成了大雨。
原本站在破廟外的人也領著牲口過來,不過他們並沒有靠近破廟正殿這邊,而是去了破損地更厲害的後院。安置好了牲口這才躲到屋檐下,但也不進去。
張紅兒這個時候也進去料理事務了,過了一會兒,用於生產的正殿清理了一番。這才有個小丫鬟出來道:「張大嫂說請小姐進去坐呢!」
甘甜心裡犯嘀咕——說的好像是這裡的主人一樣!不過犯嘀咕歸犯嘀咕,她還是走了進去。
現在都快深秋了,大晴天的時候還行,一旦遇上這種天氣就有些寒氣了。這麼一會兒過去,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已經起來了...正殿裡面估計生了火,肯定是要去的啊!誰會和自己過不去!
整座破廟就是正殿這邊保存的好一些——這倒是不多見,就甘甜所知的,這個世界的神廟只要能夠蓋起來,都是不缺供奉的。這間神廟這麼破,只可能是原本的神廟搬地方了。
正殿中央生著火堆,旁邊有新搭的一張小床,周圍用布幔遮著,看不清楚裡面。不過猜也知道,這就是那位生產的夫人了。
聽到裡面傳來嬰孩啼哭聲,估計剛剛出生的嬰兒也在裡面。
周圍忙前忙后的是這家的僕婦,大約有七八個,都聽之前和她說話的婦女指揮。
這座破廟原本荒廢了挺久,這會兒倒是打掃的不錯。領她進來的小丫鬟給她端了個凳子...凳子上紅漆很細膩,肯定不是破廟的東西。
「謝謝!」有乾乾淨淨的小凳子坐,肯定比乾草堆或者破門板要好,甘甜非常認真地道了謝。
道謝完畢之後她才有些好奇地看向布幔方向——一般來說她是不會好奇這種事的,雖然荒郊野嶺一大戶人家夫人在這裡生孩子挺奇怪的,但人人都有自己的為難事,萍水相逢又何必多問呢。
她又不是住海邊,管得寬!
但...但今天的情況還有點兒不太一樣。
真的生了孩子嗎?
雖然之前聞到了一點點血腥味,但現在想想,又覺得血腥味好像哪裡不對的樣子——她也沒見過幾次血,所以說不出哪裡不對,可就是有問題!
正在她暗暗思索的時候,破廟外又來人了!
來的一隊人並不多,打頭進來的是一兩鬢斑白的男子,身後則是跟著兩小廝、兩婆子。以及一個一進來就低著頭的青年男子,臉上有一塊淤青,不知道是被誰打的。
眾人一見打頭的男子,紛紛呼『老爺』。
所以是這位夫人的丈夫?甘甜心裡暗暗點頭。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男子顯然沒有注意到邊上有個低著頭烤火的小姑娘不是自家僕婦。直接開口道:「如何?」
「老爺,已經生了,是個小少爺!」張紅兒覷著男子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這就有點兒奇怪了,甘甜豎起了耳朵...按理來說,老來得子不應該很高興嗎?僕人說起這件事怎麼一點兒不喜慶?母子平安,這是該討賞的時候吧?
男子眉頭緊鎖,然後又鬆開了:「生的倒快!」
他特別帶來的兩個婆子正是穩婆,這邊的人一趕回家報信他就領人過來了。按照一般婦人生產的速度來說,確實是太快了。
說了這一句,男子又將最後面的青年扯了出來,推倒在地:「三娘,你嘴硬不肯說沒用,爹已經查過了!暗中與你交往的男子只有這孫秀才,事到如今你還不說真話?」
甘甜後知後覺...自己大概是捲入了一場家庭狗血劇,其中不只有未婚先孕這種刺激情節,還有才子佳人的老套戲碼。
正在她考慮要不要一直路邊吃瓜的時候,哐當一聲!
是布幔中!那位剛剛生產完畢的姑娘顯然體力很好,推開布幔,抱著襁褓裹著的孩子,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男子面前。
「爹!不是孫大哥!真不是孫大哥!女兒說過了,實不知這孩兒哪來的...女兒從未做過有辱門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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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故事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