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假行僧

第14章 14假行僧

「這個叫連理枝」,「連理枝?」,「是,連理枝,信陵師兄託人用隕鐵打制,寓意二人心如堅鐵永不分離。」,蘇丹紅聞言瞧向手中,端祥了一會抬頭問道:「二餅,你休要哄我,他真去了無量峰?」庄籬道:「他還跟我拽詞哩,說什麼渴欲一晤,滿心要來,不巧師尊傳喚,便叫我支會姐姐一聲,還說明日還是這個老地方,下刀子他也要來!」

蘇丹紅自語一聲,難道他真的開竅了?「姐姐,什麼?」

蘇丹紅卻紅了麵皮,道一聲有勞了,轉身飛走。庄籬望著蘇丹紅走遠,重重一嘆。

清晨,蔥花味飄進窗欞,庄籬睜眼又閉眼,忽聽宗信託在院中道:「呂師兄,你咋這麼拿大堂?庄小哥替你做張做智——」接著是呂信陵的聲音:「一總承情,一總承情。你們又揚灑我哩?唉,砍著頂愁帽,和王師弟通腿,借宿一晚。」庄籬揭被躍起,躥到門口叫道:「跟我打鑔兒哄,什麼以道心起誓——」

院中幾個練氣修士端著碗,笑咪咪地看二人理論,不時逗上兩句。呂信陵道:「我沒那些塵念,我不是不論理的人,我是道士,咋能成親?」庄籬道:「你敢說你心裡沒有?昨日還彈《昭君怨》,你可敢叫我搜?眾位師兄,你們治住他,我搜搜看。」一眾道士頓時來了興緻,放下碗便躥上前來。

被眾人扭住手腳,呂信陵叫道:「眼影人,都別擱我跟前扭騷,一戧去,要是沒勾當,該當值當值,該鍊氣鍊氣!哎,劉師弟,哎,孫師兄!」不多時,鬨笑聲中,從呂信陵身上搜出一隻綉著鴛鴦的香囊。呂信陵連聲道:「惶愧,惶愧。」

「叫你犟筋!」鬨笑聲中,一位師兄往呂信陵頭上拍了一下。那師兄又對庄籬道:「庄小哥,賊沒種,只怕哄!到底咱們是出家人。」庄籬道:「倒怪我了。這香囊是我來之前有的,還是我來之後有的?既是塵緣末了,就該成全他。」那師兄嘆了一聲道:「正是塵緣末了才要修道。」庄籬道:「修法不修道。」那師兄疑道,甚嗯?呂信陵連忙打斷道:「屋裡說話,屋裡說話。」便將庄籬拉進屋。

屋中,「這是紅葯,這是火精。」呂信陵將兩包物什放在桌上,庄籬打開看了看道:「我替你圓了過去,今晚你還是要走一遭!」呂信陵道一聲麻纏,問道:「你跟她攮了啥瞎話?」庄籬道:「我說你去無量峰見師尊去了。」呂信陵聞言唉了一聲。

麵疙瘩里撒了蔥花,瀝了麻油。二人坐在短凳上呼嚕著。呂信陵道:「你咋對我的事這麼上心?」過了一會,庄籬道:「我拖棍子要飯五年。提起往事,淚顆顆一股啦兒淌,沒得住,歇廟台,旁人給上一個饃,都要給人家磕頭,沒鞋,都是精腳片。沒家苦喲,那咱我就發下願心,看到有情人就儘力撮合,叫他們成家。」呂信陵想了想道:「瞎話!我這出家的就挨餓受凍了?庄籬,是不是你心裡那塊痴澤——」

庄籬卻不搭話,只是呼呼地喝著麵湯。半晌他道:「那支連理枝我送她了,叫天工峰再做一個。」,「甚嗯?」

「這擔子你還挨得起?」良久,庄籬問道。呂信陵將碗一推,抹了抹嘴道,起來!庄籬道,治啥?呂信陵道:「我學學畫眉。」

不多時,二人相對而坐,呂信陵手執毛筆,在庄籬眉毛上亂勾著。庄籬道:「孺子可教,不枉了我一番辛苦。」呂信陵道:「你再教我幾句軟款話兒。」

王母殿周遭散布著樓閣,或兩層,或三層,每幢都不大,仿如清真寺里,上面頂著個小小月芽的那種。其中一座,匾額上題著化肇無極,三樓開著圓窗,窗外不見雲海仙境,但見田陌縱橫,以及遠遠的城池。

圓窗內,蘇丹紅正對著影格練字,身後立著一位藍衣仙子,那仙子輕聲道:「就這麼急著嫁人,待在家裡充老太太,使奴喚婢?」蘇丹紅道:「修道路漫,壽元已盡,我等他五年了。」藍衣仙子道:「那悶嘴葫蘆要還是張不開嘴兒,你就應下那門婚事?」說著,執起桌上的傳訊符看了看。

蘇丹紅聞言不語,只是仔細地描著一個心字。藍衣仙子道:「他畢竟是門內子弟,出家人。」蘇丹紅聞言,起身走到另一扇圓窗前,看向落霞道:「誰知他心裡裝著什麼。男兒的心事難猜,就如這霞,分明是紅的,卻非要說成紫霞,青霞。」

已是入夜,「這個事先緩一緩!」,「你它娘的,將才又是描眉,又是叫我教幾句軟款話兒。二位宗兄,二位宗兄,將他捆了!」,「信陵師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身上分明有鴛鴦香囊,將才還應下了。老二,取繩子來。」,「師弟,師弟,二位師弟!還望二位師弟看些體面——後生欺負老漢哩!」

天地靜謐,如墨深沉。漆黑的林中,鳥巢悄悄飄下一片白羽。一盞鬼火遠遠遊來,隱隱人聲打破了靜寂,「呂師兄,庄兄為你的事費了這麼些心力,你別要當耍!」又一個聲音道:「我與哥哥原不管你這些事,不成強著你還俗?可看庄兄弟對你誠心,又不好袖手。」先前那個聲音道:「然也。呂師兄,這回需仔細了,別負了蘇師姐,也別負了庄兄弟。」

一盞昏黃在林中,昏黃出燈籠上的竹篾。忽地一個女聲響起「姻緣由天定,豈在人謀!」眾人俱是一驚,紛紛叫道,蘇姐姐,蘇師姐。蘇丹紅由樹上落下,看著被捆縛的呂信陵。

呂信陵抬眼看向蘇丹紅,又忽地垂頭。半晌,蘇丹紅方道:「好一個志誠君子!」呂信陵抬頭道:「丹紅,我!」這時他終於放下大丈夫的尊嚴,試圖尋找蘇丹紅的眼神,卻尋到一片冰涼。

蘇丹紅看向庄籬道:「二餅,那連理枝果然是他送的?」庄籬提著燈籠瞎話道:「不是他送的是誰送的,蘇姐姐,他,他——」饒是庄籬巧舌如簧,面對被捆縛的呂信陵,也是張口結舌。

看著宗氏兄弟與呂信陵鬆綁,蘇丹紅笑道:「我蘇丹紅成什麼了?」笑非好笑,三人連忙叫道,蘇師姐,蘇師姐!蘇丹紅忽地一禮,道:「有勞諸位了。」說著,縱身而去,消失在夜幕中。

悉悉窣窣,秋風捲起落葉,拂動衣袖,呂信陵久久凝望著前方一團漆黑,眾人便陪著他那麼久久凝望。

靜室中四面石牆,沒有窗扇,地上只有一隻蒲團,別無它物。

蒲團上,師太看著蘇丹紅道:「我活了二百歲,送走一茬茬子弟,先是徒弟后是徒孫,送走一個,心裡便難過一回」,「師太!」蘇丹紅泣道。師太道:「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說著沖蘇丹紅招了招手,蘇丹紅走上前,師太將戒指取下,又執起蘇丹紅的手指。蘇丹紅叫道:「納戒!師太,這如何使得!」她掙扎著,師太卻執著地將納戒戴在她的指上。蘇丹紅道:「師太,這是法寶,弟子法力低微,只怕保不住,且成親后不再行走江湖,也用不著。」

師太道:「轉贈他人也隨你。」蘇丹紅跪下叩頭,師太受了三拜,蘇丹紅抬起頭來,已是滿面淚跡。師太眼中閃爍著一點晶瑩,道:「丹紅,你要在門派成親,還這麼急,是不是和誰賭氣?」蘇丹紅聞言,叫了一聲師太!上前將師太緊緊抱住。

師太輕撫著蘇丹紅輕聲道:「要是別的事,師太給你出氣!可又有什麼法子,誰叫他是出家人。」「師太!」蘇丹紅泣道。

兩天後。庄籬大腿上攤著一本《練氣還虛》。「靈力,靈力」他喃喃著漲紅了臉。「引氣引氣!」他叨咕著語速漸快,表情痛苦。只聽撲哧一聲,「他娘的」他罵了一句便奔向茅房,出門幾步又回頭拿了手紙與內褲。

半個時辰后,呂信陵閉目盤坐,忽聽庄籬在耳旁道:「教我這個?」他睜眼瞧去,只見庄籬指向牆上的古箏。呂信陵道,不鍊氣了?庄籬道:「你不是也沒在鍊氣?」呂信陵聞言,心中一沉。庄籬道:「既是沒心煉功,便教我練曲。」呂信陵道:「學它做甚?」庄籬道:「我懂曲,卻不會琴,你懂琴,卻又不懂曲。你教我琴,我傳你曲,我往後不再乾唱,你往後也有事做。」

呂信陵道:「我有什麼事做?」庄籬道:「你可以彈《假行僧》,而非《白鶴贊》、《玉清樂》。」說罷,他輕吟道:「要愛上我,你就別後悔,總有一天我要遠走高飛。我不想留在那一個地方,也不願有人跟隨。你別想知道我到底是誰,也別想看到我的虛偽。」

「別唱了」呂信陵閉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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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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