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岑意迅速進行自我反思,「那我以後說話還是小心一點。」
採訪接著問,「來節目到現在適應得怎麼樣?」
他反思出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聞言立刻拿出精神小伙的語氣,連連稱讚像要給節目組頒塊匾,「都挺好都挺好,吃的好睡得也好,大家也好,哎呀你們這真是個好地方。」
雖然還沒能記住多少人,但確實覺得大家都很好。
攝像后的姐姐被他逗樂了,又問了幾個問題就放他回去休息。
岑意站起來說聲辛苦了,沒直接回宿舍樓,先去了練習室。
凌晨A班的練習室還剩三個人。有兩個人都是他隔壁宿舍的rapper,soda和林秋名。一對alpha。
岑意被阿爸反覆叮囑過,外面的alpha都可怕得很,可不敢讓他們隨便靠近。雖然覺得這邊的alpha哥哥們不像壞人,就還是保持著點距離,進來隔著幾步客氣地招呼一聲。
另一個還留在練習室里的人卻是易池,他們宿舍那個據說已經在海外有過好幾年男團經驗卻又回國從頭開始,貨真價實的哥。
岑意記得他。評級舞台上,他被想沖A的練習生挑出來battle,波瀾不驚地回到舞台上把人家掰得明明白白,又波瀾不驚地回去穩坐A班寶座。
這麼厲害的人都還這麼勤奮,他有什麼理由不努力!
岑意決定再加練兩個小時。
剛成為同學,彼此都還不太熟。白天A班的氛圍靠的是趙星行那個話癆強行活躍。現在他回去睡覺了,剩下這四個人就悶頭練。偶爾交談也只是互相指出動作可以改進的地方。
到了易池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像是終於找到了搭話的機會,那個評級舞台上被夏語冰看好的小狼狗弟弟率先開口了。
「易池。」Soda用不太標準的國語說,「你的名字,是容易遲到的意思嗎?」
「……」
岑意自認是個笑點低願意捧場的人。
但在這個試圖玩文字梗的冷笑話面前,還是敗了。
林秋名都聽不下去了。這種程度感覺有點丟他們rapper的臉,拍著他的肩膀說,「兄弟,你真的不太會搭話。」
岑意一樂,轉頭去看易池的反應。這哥跟平時一樣表情平淡,拎起自己的水杯往外走,「我先回去睡了。」
既然已經丟了人,也不介意再破罐破摔了。Soda抓起自己的東西跟上他,「一起走啊哥!」
林秋名打了個呵欠,前後腳走出教室,「回見小兄弟。」
岑意點點頭,「明天見。」
他獨自留下來練習,終於覺得可以休息時才回到宿舍。樓里早已經熄燈了,大家都在睡,整棟樓靜悄悄的。
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爬上床,習慣性地往枕頭底下摸。拿出珍藏已久的遊戲幣來闔在兩隻手掌之間。
這樣的習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卻已經持續了很多年,像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睡前禱告。
又像是闔於掌心的日記本。日記本的名字叫做沈聞霽。
以往都是彙報學習進度和零碎日常,今天也不例外。回想短暫時間裡的豐富經歷,在心裡默默地告訴沈日記,自己有好好學習跳舞,練習也沒有偷懶。雖然費勁,總算沒有掉隊。
想到學習間隙里聽到其他人提到沈聞霽時不約而同的語氣,心裡傾訴的聲音變得有點感慨。
沈聞霽啊沈聞霽,你的觀眾緣也太差勁了。
大家好像都覺得你很難相處啊。
初舞台前導師陣容第一次亮相,現場的反應就能看得出來了。明顯驚嚇比驚喜更多。
大家當然都喜歡溫柔耐心的前輩來當老師循循善誘。而不是被這麼個莫得表情的大魔王摧殘,好像一言不合就會被爆狗頭。
沒人想得通大魔王為什麼從大眾視野里銷聲匿跡那麼久后又來上節目,一點都不符合這個人的一貫作風。他剛知道的時候也很詫異,後來卻又覺得能探到一點脈絡。
應該是因為燕凡邀請才來的吧。因為要給朋友幫忙。
那麼沈聞霽應該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明明很帥氣啊。為什麼大家都怕你。
我就很喜歡。
想得開心,岑意滿足地完成今日禱告,把遊戲幣放回枕頭底下拍了拍。
睡啦沈聞霽。
希望明天可以見面。
**
這一覺十分短暫。不過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選管過來挨個敲宿舍門。
祁燃是個習慣早起的狠人,在上學時要出早功練出來的。被敲門前就已經醒了,怕驚擾其他孩子休息就沒立刻起床,躺在床上腦海里複習舞蹈,無聲地練習手部動作,空氣里揮來揮去乍看像在發夢。
到了起床時間,宿舍里的主燈被中央控制自動亮了。配合著敲門聲,喇叭里開始播放主題曲作為起床鈴,吵得人不得安寧。
祁燃聽見旁邊傳來翻身的動靜。起來看時,岑意正在他隔壁床折騰,睡意未消困得睜不開眼。好不容易坐起身,又倒頭栽到枕頭裡掙扎。
祁燃好笑地把他拉起來,洗漱清醒后一起去吃早餐。
食堂里正是人多的時候,一張桌子八個位置坐滿。岑意不好意思藏私,吃著早餐突然從懷裡掏出袋裝牛奶,獻寶似的放到桌上給大家加餐。
「嘗嘗奶么?」
「……」
一袋也就兩百毫升,他昨天自己喝一袋都很快。更別提這一大桌子,每人分一勺就沒了。
「很好喝。」
祁燃回味了一下,給予肯定,「比節目組提供的廣告商產品更香醇。」
「昨天在F班有個哥哥悄悄塞給我的,說是他家鄉那邊特產牛奶。」
岑意想了想,補充說,「他叫萬笛,是個beta。」
桌上幾人都露出些微意外的表情,「不容易。」
Dts選拔男團之所以沒有更精細的性徵限制,是因為做舞台愛豆這塊兒,本身入行門檻就高。在廣泛的社會群體中,光是外形這個重中之重的必須條件的高要求,就已經把絕大多數相貌平庸的beta篩了出去。
剩下的天生占外形優勢的alpha和omega群體里,Omega男性做舞台常因為過於風格過柔而遭到諷刺,或不堪身心重負難以堅持。而alpha因為天生的氣場和掌控力,對長時間高壓封閉訓練的耐受度也更高。往往是最受市場青睞的群體。
這一季的A班初舞台選進了四個omega,已經是歷代級的少見了。
「他很不錯啊。初舞台應該是受編舞還有團隊的影響,沒有發揮出自己的真實水平。」
在F班幫忙當小老師的時候看過他跳舞,祁燃不吝評價,「再評級他肯定不會再待在F班的。」
岑意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其實他昨天各個班都去溜達了一遍,客觀地看,每個班都有不少跳得很好的哥。至少比他跳得好。
可是A班一共只有七個名額。
這樣想就很有壓力。但他也只能默默地認清現實給自己打氣。
希望再評級不要掉出太遠。起碼保C爭B吧。
「萬笛家是哪兒的啊?那邊地方奶源真挺不錯。」
趙星行笑道,「回頭能收快遞了讓他幫我們宿舍訂兩箱唄。」
岑意一聽,轉頭熱情地幫人招攬生意,「好呀,等再見到我問問他行不行。」
上午前兩節是聲樂課。分班的小課。填飽肚子后七人早早回到A班做準備。
這種時候舞蹈能力者們多多少少都有點暴露短處,唯獨某人一枝獨秀。岑意對著歌詞練了幾遍很快找好狀態,其他人看他唱得這麼絲滑,來跟他請教開嗓的方法。
他想了想,通俗地說,「可以打哈欠,用那感覺來放鬆喉嚨。」
「也可以在自己的音域里從低到高地唱音階,慢慢就能找到狀態了。」
Soda擅長說唱,在純旋律上有點困難。聽他練唱佩服得不行,「意,你好像已經把上課需要的練習自己完成了。」
他的開嗓就是把主題曲從降調唱到原調唱到升調,從頭到尾輕輕鬆鬆。跟玩兒似的。
岑意謙虛地說,「我還是很需要上課的。」
雖然私心裡,主要是很想見來上課的人。
節目組配有兩個音樂導師。大家沒有被提前通知,都還不知道待會兒進來的人會是誰,虞萱或沈聞霽。
工作人員把上課用的電鋼琴搬進來,插上電源又擺好譜子。老師卻還沒到。
「希望是虞萱老師來啊。」
幾人圍坐在地板上。趙星行雙手合十,「看著沈老師我肯定嗓子抖得唱不準音。」
Soda感興趣地問,「為什麼啊?」
幾人里除了岑意只有他不怕沈聞霽。岑意是因為老公濾鏡,他是因為生長在國外對搖滾沒什麼接觸,所以壓根不了解這是個什麼樣的前輩。
只在過去幾天的聽聞里,也能依稀感受到前輩聞風喪膽的程度。
「他脾氣差啊。」趙星行估摸著門口的動靜頂風作案給大家講八卦,「據說他工作室的所有職位全部都是高危職位,曾經把監製氣得發炎半夜去割闌尾!」
祁燃也跟著貢獻出一條,「好像是個很挑剔的前輩。聽說身邊連助理都要挑聲音好聽的。」
「出道以來就不把媒體記者放在眼裡,除了要求作品質量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靠我怎麼越說越羨慕。」
趙星行發出一聲深切的嘆息,「只有大佬才有資格這麼任性。」
岑意日常被濾鏡糊了耳朵。
怎麼聽起來有點可愛。
易池日常不發表意見。Soda真誠道,「但是這些,用成語講,都是道路上聽的話吧。你們有親眼見過他現場發火嗎?」
「你的意思是『道聽途說』吧。」
趙星行被這位小朋友迷之解釋但又確實用對了的成語戳中笑點。鵝鵝鵝地樂了一陣,細想卻是真的,「沒有親眼見過誒。都是聽說的。」
「我還聽過別的。Alpha信息素壓制你們都知道吧?天生就讓人膽顫的本領,像我們這種純情小O完全抵抗不了啊,只能腿肚子打顫被壓得死死的。但是沈聞霽好像沒有用過信息素啊,都沒公開過信息素的味道特徵呢。」
「那你們說,他到底是怎麼搞出這樣的傳聞的?沒有信息素壓制都這樣,要是加上……也太嚇人了吧。」
趙星行說著自己先抖了抖,「依我看,他的信息素可能是刀子味兒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岑意聽了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知道似的,低聲呢喃了句,「沈老師是alpha啊。」
作為老粉,他當然早就見到過這條情報,但根本沒往心裡去。眼睛看到,眨一下,腦子就忘了。
在他對沈聞霽的感情里,性徵並不是重要的事。有史以來他喜歡沈聞霽,只是因為喜歡這個人而已。就算他是beta或omega也會沒差別地喜歡。
但跟這次離家,岑教授對他囑咐要提防alpha的話突然聯繫起來,又有點讓人困惑。
要是沈聞霽想跟他親近點說話,是不是也不行?
但那可是沈聞霽啊。
追根究底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沈聞霽啊!
岑意鬱悶地雙手抱頭扒了扒後腦勺。被rua久了也開始自rua。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群人直聊到上課前三分鐘,今天來授課的音樂老師才終於露了面。
沈聞霽帶著起床氣抵達教室。
他今天依舊穿了牛仔外套,冷調的藍色。就像傳聞中說的那樣不怎麼在意鏡頭,沒有化妝沒做造型,好像剛起床洗把臉就來了。頭髮自然地鬆散著垂下來遮住眉毛,冷調的黑。
這麼個順毛的髮型,看起來還挺顯小的。
但一對上那雙冷漠的眼睛,教室里的氛圍頓時凝固,彷彿末日降臨。
到底還是遇上這位了。
沈老師在琴前落座,用「我不想知道你們是誰,你們也不用了解我」的語氣說,「自我介紹就省了。」
他放下選手名單,配合語氣看都沒打算看。隨手指了最左邊的祁燃。
「從這邊按順序來。」
祁燃後頸一緊。感受到旁邊同情的目光,握著歌詞紙硬著頭皮往前踏出一步,九十度鞠躬,「老師好!」
「嗯。」
沈聞霽眼睛看著他,指下流暢地彈出主題曲的前奏,「知道什麼時候進嗎?」
「……」
祁燃腦袋空白了一瞬,沒能立即回答。餘光里看到沈聞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似乎有了一些變化。
瞬間能體會到傳聞中的心情了。
沈老師皺眉了!
我是不是要完蛋了!
沈老師從進門就沒一句廢話,「準備好了就從主歌開始。」
祁燃應了聲是。找到正確的節點,有驚無險地唱了第一句。
搶拍了。
岑意聽了出來。看沈聞霽沒有什麼反應,心很大地想這不是還好嘛。
看來四分之一拍的誤差還在沈老師的接受範圍內。
沈聞霽並不想接受這樣的誤差。
對他而言,八分之一拍都已經是會被嫌棄的程度。但來之前就已經被燕凡做過心理建設,對這群剛入行的孩子要格外寬容一些。
沈聞霽覺得自己再不能更寬容了。一直聽他唱到副歌——「發現這份驚喜,奇迹與你同名。」
「同頻率的心跳,babyfindmeout……」
「停。」
沈老師的伴奏戛然而止。「快了。聽准拍子,從副歌第一句再來。」
「……」
他話音一落,琴音緊跟著就響,完全不給人緩衝的時間。祁燃只得迅速開口接上,「發現這份驚喜,奇——」
「重來。」
「……」
連續試了好幾次還是搶拍。沈老師不悅地看著他,「唱這麼快急著去趕地鐵嗎?」
「……」
最後祁燃練完回列時是垂頭喪氣的。
岑意有點心疼,想拍拍他安慰一番,但跟他隔了兩個人手不夠長。也不敢當著沈老師的面亂動,只得站在原地聽著他cue下一個人。
易池在海外出道前就當過封閉基地的練習生。基本功是紮實的,技巧比祁燃更熟練,依舊被他批評,「聲音太緊了,還要放鬆。注意咬字的強弱音。」
「……」
在你面前誰放鬆得下來!
易池回列,趙星行接著往前挪。緊張加上唱歌本來就不太擅長,低音斷氣高音劈叉。副歌破音破得不忍細聽。
岑意替他捏了把汗。
這回沈老師看著他,索性不出聲了。
像是對他無話可說。
趙星行欲哭無淚,「老師您別放棄我,您看看我說不定還有搶救的餘地……」
「……」
沈聞霽調整心態,用盡量寬容的語氣,「你問題太多,先去後面待著看其他人。最後再解決你。」
趙星行活了。絲毫不在意自己是怎麼著要被解決,火速挪到後排保命:「哎行!」
「……」
照這麼教下去,光A班就得耗半天。
身邊突然空了個人的位置。岑意無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脖子,視線恰好跟沈聞霽對上。
只是一瞬。沈聞霽沒有再看他,「下一個接著。」
岑意露出笑容。也不管他有沒有看見。
其實這主題曲旋律輕快,整首曲子都透著積極向上的陽光正能量。大家都太緊張了,很容易影響到演唱的發揮。
先笑一笑給自己壯膽。順便鋪墊一下氛圍。
岑意往前踏出一步,鞠了個躬,「沈老師好!」
「嗯。」沈聞霽視線垂落在琴鍵上,「開始吧。」
到了岑意這兒,他給的反應不太一樣。不再用那樣嚴厲的目光把學生盯得壓力倍增直冒冷汗了。變成學生單方面盯他。他反倒避開,改盯琴鍵。
岑意看他彈琴,渾然不知自己盯得津津有味。
就覺得明明就是很賞心悅目的畫面,伴奏又好聽。開口第一句聲線就透著愉快。
拍子很准,穩得一批。情緒飽滿,高音明亮,收放自如。
祁燃看得嘆為觀止。已經能預想到,他應該會是今天唯一一個從頭唱到尾都沒有被沈聞霽打斷的人。
短短兩分鐘,主副歌各一段。岑意的聲音停下,數秒后琴音也停了。
沈聞霽放下手,終於抬眼看他。
岑意正等著像其他人一樣被批評指正。接收到他的目光,又露出個大大的笑臉,「我唱完啦沈老師。」
沈老師嗯了一聲,移開視線。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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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物降一物
*
來晚遼
實在很想寫完這段
所以今天格外粗長!
大家晚安叭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