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不得不承認,您的提議相當誘人。」戈爾多說道,「但我但是並沒有需要王權才能掃蕩掉的、非常礙眼的東西。」
實際上他自己心裡明白,教皇的永生其實就是在畫大餅。即使他現在已經返老還童了,離永生的概念也還遠著呢——雖然能當上國王是實打實的利處,但是依靠教皇的幫助當上國王,就意味著接下來還要和他一起合作,「不擇手段」地研究所謂的「永生」......然後髒了自己的手。
教皇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一向是不在意犧牲多少人的性命的。他現在能保持充沛的精力和魔力,也和他之前榨取其他人的生命力有關。
和這種人合作,相當於與虎謀皮。
但是現在海因茨還在對方手上,戈爾多也不好,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拒絕對方。
戈爾多沉默了片刻,「但是我聽說——已經有一顆頭骨和亞特里夏融合了?」
「啊,你是說亞特里夏·霍恩,你的導師?的確是這樣,沒錯。」教皇神色不改,「這也算是我的一時疏忽。但要剝離他身上的頭骨不難。只不過他身上的魔力會被抽干而已。你是想保住他的性命嗎?那再簡單不過了——如果你成為了國王,那你想怎樣補償他都可以。」
教皇走近了幾步,雙眼緊緊盯著戈爾多的面容,似乎是不想錯過他臉上每一絲神態:「你覺得如何?」
黑髮的年輕人坐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直到那神造般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隱隱帶著興奮的笑容。
「好啊。」他說,「那就這麼定了。」
......成功了。
教皇心中嘆息道。
戈爾多·莫蘭和他的母親太過相似,他們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天才,所謂世俗的王權、永生的快樂,這些其實都不足以吸引他們,真正能夠吸引他們的是能帶給他們新鮮感的東西。這源自於天才的自負。
當年卡吉娜的自負是被卡薩爾·莫蘭給擊碎的,用的是愛情的重鎚。卡吉娜的善變讓教皇措手不及、扼腕嘆息,但也只能認命,或許這就是王室血統里一脈相承的東西——瘋女王陷落於愛情,卡吉娜也把自己的全部獻給了一個男人,她們倆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如此相似也是說得過去的。
但在戈爾多身上,就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了。他畢竟是個男人,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做國王——倒不如說,成為國王能夠使他更好地征服心愛的女人。權勢和愛情對於戈爾多來說並不衝突,何樂而不為呢!
「很高興我能有為您效勞的機會——陛下。」教皇心滿意足地沖著這個年輕人行了國禮。
「也要感謝您據實相告。」戈爾多笑著說。
「接下來,我們就該考慮考慮怎麼讓那位王先『休息休息』了。」教皇慢條斯理地說道,「要殺了他並不難,只是陛下你更中意哪種方式呢?其實他當年為了在人群中揪出你的母親,也下令做過許多不光彩的事......所以,您大可以不必拘泥於手段,想要怎麼做,我都會配合您。」
「也不必搞得血流成河,收拾起來太麻煩,也不利於王都的安寧。」戈爾多斟酌著說道,「如果可以的話,讓他直接宣布退位就再省事不過了。」
「即使他不肯退位,教廷也會為您提供合理的上位理由。」教皇貼心地說道。
這個戈爾多清楚。左不過就是拿聖主的旨意說事兒唄。故弄玄虛而已,教廷是專業的。
戈爾多接著又和教皇商業互吹了一會兒。
「接下來就讓蒂莫西跟著你吧——蒂莫西就是今天替我接你來的那個。別看他腿腳不好,實際上做事非常利索,連沉默寡言也是他的優點,他絕不會質疑接到的任何命令。」教皇笑著把自己的心腹送到了戈爾多身邊,「讓他跟著你一起去和聖殿騎士們會合,然後一起到教皇廳來共商大計——榮耀將歸於你,天命的王者,我再次向你保證。」
戈爾多點了點頭,沒有對蒂莫西的存在發表意見,只是依舊淡定地去接了尚在昏睡中的海因茨,然後又由蒂莫西領著,抄小路離開教皇廳。
馬車輕輕搖晃著,戈爾多把海因茨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確定這孩子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被下什麼稀奇古怪的咒語,這才舒了口氣。
不過教皇也不是沒有留後手......戈爾多瞥了眼身邊坐著的蒂莫西,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蒂莫西的沉默寡言是有原因的。
跟他坐近了戈爾多才發現,蒂莫西的眼睛里沒有活氣。教皇應該已經抽幹了他靈魂中的自我意識,結合他的咒語把這個蒂莫西做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傀儡。
蒂莫西的眼睛就是教皇的眼睛,蒂莫西的耳朵就是教皇的耳朵。他所見所聞的一切都會真實而毫無差別地反映給教皇。
戈爾多倒是想就這麼跟教皇直接翻臉......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和國王與教廷同時鬧翻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戈爾多可以想象到,等他和亞特里夏他們碰面之後,會迎來怎樣的狂風驟雨——沃倫倒還好說,教皇害死了德蒙特的母親瘋女王,亞特里夏也視教皇為死敵,他們兩個這一關戈爾多實在難過,尤其現在還有個蒂莫西跟在他身邊......
事情果然也不出他所料。
德蒙特聽說了他要和教皇聯手的事倒是很冷靜,他秒懂這是戈爾多的權宜之計,戈爾多根本不需要費心提點他,亞特里夏這裡就不一樣了——
即使是做戲,亞特里夏也非得和他大吵一架不可。
因為戈爾多做國王的前提是要犧牲亞特里夏所有的魔力,亞特里夏難道還能微笑著平靜地接受嗎?他必須和戈爾多「決裂」——就算是假的也要演的像是真的。
然而,亞特里夏的演技實在是太好了。
好的連戈爾多一時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亞特里夏的唇角抿成一個刻薄的弧度,那雙翠綠色的眼眸亮的驚人,一張嘴就是遮掩不住的嘲諷和憤恨:「很好。戈爾多·莫蘭,真有你的。我們才剛脫離危險,你扭頭就去找了教皇?你難道都忘了之前他做的那些事嗎?還是說你的眼睛已經被那頂皇冠給迷住了,覺得只要能坐上國王的位置,怎麼樣都無所謂......?」
戈爾多:「......」
「好,就算我白教你一場了。」亞特里夏冷笑道,「從今以後,我都不想再從你的嘴裡聽見『老師』兩個字!」
其實亞特里夏前幾天也說過這話。他的原話是這樣的:
「我說咱倆接吻的時候你能不能別喊我老師了?聽著感覺我是個變態一樣。」
戈爾多的回應是那啥的時候多喊了幾聲老師。
行吧,亞特里夏這句台詞一出口,戈爾多心裡就有底了:亞特里夏也大概明白了現在是怎麼回事,這是在假裝跟他吵架呢。
亞特里夏都這麼賣力了,戈爾多也得想辦法把這出「決裂」的戲演下去才可以。他看著亞特里夏微紅的眼角,下意識的想哄人,醞釀了半天,回了一句:「......抱歉。」
亞特里夏:「......」
德蒙特:「......」
圍觀的蒂莫西:「......」
就這?
亞特里夏的面部表情一陣扭曲,他立刻轉過身去狂奔離開現場——實際上是再待一秒鐘他的表演就要垮了。
德蒙特則是一臉生無可戀。
他還指望著陛下能支楞起來呢——結果連假分手都只肯說句「抱歉」,將來要是真的吵架了,陛下能在對方的冷臉下走過三回合嗎?怕是做不到的。
夫綱不振啊,陛下!
戈爾多則是深深的嘆了口氣,眼看著面前這場終於快應付過去了,他轉過身對蒂莫西說:「行了。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莫蘭家族的軍團已經被地方上的領主給牽制住,暫時無法來到王都支援,而如果從別的領主那裡調兵,那王都的局勢又會進一步混亂起來......
現在戈爾多能依靠的不多,就只有居心叵測的教廷和他身邊的聖殿騎士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