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

一百八十二

狂奔的馬車上,希莉亞和伯里恩並肩而坐。他們剛衝散一批追捕伯里恩的士兵,還沒來得及閑聊幾句,就聽見身後再次傳來了呼喊的聲音:

「女大公閣下!請您馬上停下來......」

伯里恩這才反應過來:他就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希莉亞,原來就是在那天為戈爾多舉辦的「相親宴」上,當時戈爾多還跟希莉亞跳了支舞——伯里恩聽說和自己哥哥跳舞的那位美貌淑女是出身高貴又家財萬貫的女大公,當時他還很看好這門親事,覺得倆人般配來著,後來才得知那是戈爾多的同學。

「原來是您......希莉亞殿下!」

「叫我希莉亞就行了。」希莉亞面不改色地一甩馬鞭,同時亮出掌心小巧的銀黑色十字架,低聲吟唱了幾個音節,然後伯里恩就看見幾個碩大的、閃爍著電光的球形物體向他們身後沖了過去,像□□一樣把身後追兵的先頭部隊炸的七零八落。

伯里恩在那清晰的爆炸聲響起后就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魔法激起的勁風將地上的塵土吹得四散飛舞。

伯里恩:「......」會魔法就是好啊,一出手就有堪比一排魔槍的威力。

希莉亞:「幫我看看,我擊落了幾個人?」

伯里恩:「五個。了不起。」

希莉亞不以為然:「這沒什麼了不起的。如果剛才那下是戈爾多出手,他們早就全軍覆沒了。你是不知道當年戈爾多是怎麼用這招把鐸瓦的高塔給奪下來的......雖然我當時也不在場,但我想辦法買到了賽方分享出來的影息石——上面用魔法記載了他們交戰時大部分的場景。那才叫令人嘆為觀止!」

希莉亞說著還連帶著讚美了戈爾多一通。

伯里恩與有榮焉:「戈爾多的確很厲害......但,話說回來,他們為什麼要追你?」

「還用問嗎!我當然是偷偷跑出來的。」希莉亞「嘖」了一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那個國王舅舅無疑對戈爾多起了殺心了。戈爾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總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即使戈爾多逃過這劫,他也再難在塞蘭卡安全生活下去了。所以,我決定,去搬救兵!」

「誰?」伯里恩問道,「還有誰能幫我們家?」

「當然是賽倫——他也是我和戈爾多的朋友,阿奇德帝國的王子。哦,由於阿奇德帝國的國王一直重病在床,賽倫又能力出眾,之前已經正式成為國王代理了。」說起賽倫,希莉亞再次微笑了起來,「我是沒想到那個脾氣壞的要命的傢伙居然也有這麼一天的......但是我和戈爾多當時都寄信給他道賀過,他也回信了。賽倫非常關心戈爾多,如果拜託他出手,他一定不介意先把戈爾多接到阿奇德帝國去避避風頭的——以戈爾多的能力和賽倫對他的信任,在阿奇德帝國,他甚至大有可為!」

聽著倒也不錯,就是背井離鄉慘了一些......伯里恩腹誹道。但很快他又發現了一個盲點:「我哥走了,那我們莫蘭家怎麼辦?」

希莉亞有些尷尬:「額......這我還真沒想好。但國王至少不會要了你們的性命——而他現在卻是真的想殺了戈爾多啊。」

國王的近衛回報了最新的消息。

「陛下,我們派出去的人手,都被希莉亞殿下擊下馬了,但好歹都沒有性命之憂......」

國王不可思議:「派出去的幾十號騎兵,全部都被擊落了?」

親衛擦了擦汗:「是的,陛下。我們也沒想到女大公閣下居然這麼——她的能力實在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國王:「......」

該死的神院,該死的魔法!全都是一群瘋子!

「不過,據彙報的人說,希莉亞殿下身邊似乎坐著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他們的關係看起來相當親密。」親衛斟酌著說道。

國王眉心一跳:「那個和希莉亞相戀的神院的學生呢?」

「您說的是那個叫保羅的......已經確認過了,人還安分地呆在神院里上課。」親衛說道,「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女大公閣下身邊的那個人,就是在逃的戈爾多·莫蘭!」

國王聞言,陷入了沉默。

「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主動找上了希莉亞。」國王臉色陰沉地說,「不就是想用希莉亞來牽制我,讓我投鼠忌器嗎?虧他還自稱是希莉亞的同窗,居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哄騙一個無知的貴族小姐......他們往哪個方向跑了?」

「港口的方向,陛下。他們似乎是想要出海。」

國王:「......」

他忽然想到了遠在阿奇德帝國的皇子賽倫。

難道他們是去搬救兵了?先和阿奇德帝國一起,聯手對付塞蘭卡帝國?......不,不會的,希莉亞再天真任性也不會做這種事。要她為了朋友之誼背叛祖國,她是做不到的。

何況即使是阿奇德帝國,也無權隨意插手塞蘭卡的內政。

所以,他們只能是去避難的。

戈爾多·莫蘭就這麼拋下他沒有完成的事業和他的聖殿騎士團,就這麼逃了?

......不對!

國王猛然間察覺到:雖然戈爾多·莫蘭掌握了聖殿騎士團的力量,但他確實從未有過謀逆之舉。相反,戈爾多·莫蘭的德行有口皆碑,認識他的人少有說他不好的——再怎麼說也比劣跡斑斑的教皇可信。

最開始,他就是從教皇的警告開始敵視戈爾多和莫蘭家族的。而這幾天的驚懼、不安、暴躁,使得王都人心浮動的同時,他對莫蘭家族突如其來的處置也使好幾個擁有兵團的大領主感到了不滿。

國王這次是過於衝動了。在無法將戈爾多·莫蘭一擊致死的前提下,把尚有試探餘地的莫蘭家族給推遠了。

國王沉默了片刻,把自己手邊的酒杯給傾倒了,深紅色的酒液滲透了精緻的白色桌布,也將他的指尖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來人,召集全部人手。」彷彿有烈焰燃燒在國王凝滯的目光之中,「我們去拜訪拜訪教皇。」

近衛一愣:「可是陛下......」現在抓住戈爾多·莫蘭不才是重中之重嗎?

國王一個眼神過來,被王者的威視壓垮的近衛就再也不敢多說一句,照著國王的命令去做了。

國王把自己身上的毛皮披風脫了下來。把被束之高閣多年的長劍佩戴在了腰上。

他必須做些什麼。趁現在主動權還在他的手中。

國王帶領著他的軍隊長驅直入,輕而易舉就攻進了教皇廳。

他端詳著教皇廳會議殿的最高處、那張黃金鑄成的教皇的御座,輕輕嗤笑出聲。

教皇穿著樸素祭袍與黑色的棉質披風,被虎視眈眈的士兵們半逼著走上前來。這些士兵們個個身強力壯、披甲執銳,但教皇卻好似看不見那些明晃晃的鋒利刀劍似的,面不改色地緩緩走著。

國王看教皇沒有絲毫惶恐的神態,扭過頭來,十分不悅地說道:「教皇閣下,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下令開除戈爾多·莫蘭的教籍?你知道你的教唆讓我陷入了多麼尷尬的境地嗎?」

「......那怎麼能是教唆呢,陛下。」教皇總算露出了一些虔誠的神態來,他微微躬身行禮,卻是不是朝著國王站著的方向,而是對著一旁佇立的聖主像獻上了敬意,「我只是將我所知道的實情告知您而已。」

「......聖主在天,所有善行都會得到嘉獎,所有虛假都將被真實所揭露。我身為國王的輔助者,這也是聖主的侍奉者——這世俗與天國賜予我不同職責,如今這兩者卻產生了尖銳的矛盾。我十分想遵從你的意志,我的陛下,但我無法蒙蔽自己的良知。」

教皇站在高潔的神像前侃侃而談,而國王的臉色則越來越難看。

國王用充滿威脅性的語言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眾所周知,聖殿騎士團的主人就是王劍的主人。」教皇從容不迫地說道,「而拔出王劍的那個人——被稱作天命的王者。我相信,這些我都已經告訴您了。」

國王倒吸一口涼氣,隨即明白了教皇要幹什麼,恨得咬牙切齒:「你怎麼敢——怎麼敢在這時候提起這些荒謬至極的胡話!」

「那又如何?!」國王吼道,「你把這些信息特意送到我的面前來,不就是為了讓我除掉他嗎?難道你是想讓我乖乖地把王位給讓出來嗎?」

「......我只是個神職者,陛下,我無法左右您的意志。我相信您對世事評判的眼光與金子一樣明亮。我所希望的,只是您不要選擇讓自己的良心蒙塵。」教皇輕聲細語地勸慰道。

「別惺惺作態了。」說著,國王似乎是下定決心拔出劍來,在所有人驚訝至極的目光下把劍尖對準了教皇的喉嚨,「我再警告你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張開你的雙眼,看清楚現在的情勢。你必須服從我,遵照我所有的命令去做。別用什麼聖主什麼天命來搪塞我,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誰要是敢威脅我的統治,誰就是我的敵人。」

「怎麼樣,教皇,現在您還想說些什麼?你能讓聖主降臨世間、救你一命嗎?」

教皇廳一時間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在場所有的教徒都露出了惱怒至極的神色,而國王的軍士們也有不少露出了驚駭的眼神——他們也信教,不知為何事情會發展到現在的地步。聽國王和教皇的對話,他們隱約可以察覺到國王失常行為背後真正的原因......

是因為戈爾多·莫蘭。

他就是聖殿騎士團的主人。聽他們的對話,戈爾多·莫蘭還成功拔出了王劍。

可是這怎麼可能?戈爾多·莫蘭並不是王室的後裔——

「卡吉娜殿下曾是先王的愛女,的在天之靈就不會希望看見自己的兒子被逐出國境。」教皇輕聲嘆息,「莫蘭主教——戈爾多殿下,他身為故去的安娜女王的外甥,以他親切謙遜、真誠正直的天性聞名王都,也不該遭到這樣的對待。」

教皇這段話里的信息太多了。

現在的國王為什麼能上位?因為當時除了安娜女王之外,先王的直系子孫都已經死絕了。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先王的愛女卡吉娜殿下,那卡吉娜殿下必然就是先王的私生女——

按照塞蘭卡血脈至上的傳統,即使卡吉娜殿下是私生女,也該由她來繼承王位。

現在的國王陛下不僅知道卡吉娜殿下的存在、沒有做出相應的撫恤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殺死她的血脈——已然凋敝的先王家族留存下來的一點最純正的血脈!

現在的國王繼承的其實是先王的國姓,也就是說,塞蘭卡並沒有真正地改朝換代。

如此一來,戈爾多·莫蘭和德蒙特公爵一樣,也是王室的繼位者!

國王的眼睛隱隱發紅:「你說這些——是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

冰冷的劍鋒眼看就要戳破教皇的喉管。教皇垂眸嘆息,虔誠肅穆的模樣讓在場的教廷中人統統焦急不已,就再有人要不顧士兵的威脅上前阻攔的時候,忽然有人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助眾人沿著聲音的方向去尋找,卻只看見了那座沉默的聖主像。

聖主像背後的陰影一動,居然從裡面走出了一個人。昏暗的光線透過琺琅天窗照射在他的臉上,卻讓他的皮膚有了媲美神像的光潔質感。此刻,他站在教皇廳之中,身上的神性與高貴的天性釋放到了極致。

人們在他面前,甚至不敢呼吸。

他從神像的背後走出,沿著台階而下,手中光彩流溢的長劍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那把劍的形制與光輝之帝留下的畫像中所繪的一模一樣!正是承載了光輝之帝畢生期待的「王劍」!

「到此為止吧,閣下。」他這次沒有喊出國王的稱謂,而是直接將王劍抽出——雪亮的泓光似乎劃開了此刻壓抑的氣氛,讓所有人心頭一凜,「你剛才的所言所行,已經把您險惡的用心暴露無遺了。您居然還妄圖在聖主面前行兇,想以血污來掩蓋自己的貪婪和惶恐。恕我直言,這不是王應有的風範。」

國王定定地看著他,忽然冷笑道:「你以為自己就有為王的風範了?你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而且註定會死在這裡......」

說著,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隨著王劍的亮相,那些身穿著白銀鎧甲的騎士們也一個個從陰影中走出。

聖殿騎士團果然只如傳說所言追隨著王劍的號令。

王者、教廷、聖殿騎士團。這麼多年之後,這三者終於齊聚在某一幅圖畫里,並且有了真正的交集點。

國王眼中的笑意漸漸退去,渾濁的眼球上浮現出魚目般的死寂。

「在這裡拼一場,您猜猜,誰會是最後的贏家?」

戈爾多·莫蘭閑庭信步地又往前逼近了幾步。

「......你別太得意。」國王深吸一口氣,「即使我退位了,又怎樣?你以為站在你身邊的這些人真的會一直追隨你嗎?教廷有怎樣的用心,你早就明白了,別忘了瘋女王還有一個後嗣留存世間,按照繼承法,他的資格在你之前,你真以為自己能高枕無憂嗎?」

「如果您真的要按照繼承法來辦事,那倒是能省掉我們不少的麻煩。」德蒙特不知道從哪裡慢悠悠地晃了出來,滿臉的得意,那副暢快出氣的樣子活像馬上要登基的是他本人,然而他嘴裡卻說著讓人大跌眼鏡的話,「那麼我在這裡宣布,我願意將我的繼承權讓渡給戈爾多·莫蘭——按照王室血統論,他與我有相同的繼承權,但我認為王位應該選更加賢明的人來擔任,所以我願意讓出這個位置。」

德蒙特公爵心情很好,問道:「那你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

「如果沒有,那就請您也做一個選擇吧——被幽禁於高塔之內、終身不得邁出一步,又或者是死在這裡,死於王劍的正義裁決......」

「相信我,對於您而言,這是兩個好到不相伯仲的歸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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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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