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
「哈哈哈哈……」竇掌門卻大笑,「簡不知?你說自己是簡不知便是簡不知?那你身後那人又是誰!」
趙我還亦動了動唇,不知徐尚林要做些什麼,心中也有同樣的疑問,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來……再瞧展十七,兩隻眼睛正緊緊地盯著徐尚林,彷彿根本沒有聽明白徐尚林的話……
徐尚林依舊低頭一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手中竟突然射出一物!只聽「錚」的一聲響,那物轉眼便擊中了竇掌門手中的劍!
竇掌門只覺得一股內力沿著劍身飛竄入自己體內,順著經絡直奔膻中穴而去。膻中穴控內氣,竇掌門自知其危險,旋即自擊膻中穴右半寸,及時將那股內力擊散。
「雕蟲小技!」竇掌門切齒道,目中隱有怒火,「莫不是你以為——」
話,卻猝然而止。
眾人見竇掌門突然捂了心口,面色瞬間青白,兩眼凸起,雙唇抖動,似有心痹之兆。
「點穴……神功……」竇掌門抽了口氣,終於吐出四個字來。
徐尚林的那一擊,目標看似是膻中穴,內力卻悄然兵分兩路,兩成直擊下方的鳩尾穴!這便是點穴神功的心法,看似尋常點穴,卻將內力分而襲之,尋常習武之士,抑或粗枝大葉之人便極其容易弄巧成拙。細細想來,這一擊,倒是與那老者,甚至方才的簡公子,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竇掌門的這一聲,頓時叫四面人聲鼎沸——
「點穴神功?!」
「什麼!他才是簡不知?!」
「那些都是東瀛人!」
「南陽派果真是東瀛人走狗……」
「住口!」竇掌門面如白紙,手中的劍顫抖不止,「即便他才是簡不知,難道你們都忘了!那人!那人是王畫!他殺了林氏滅口!別院中,爾等的同門,也都是死在他的劍下!」說著,竇掌門將劍指向了遠處已經陷入了昏迷的簡公子,目眥盡裂。
「神機谷從未自木景閣定製過貨品,又何來滅口之心?」嘈雜聲中,徐尚林的話如一劑猛葯,叫眾人頓時啞了嗓子。
眾人便都看向竇掌門,只聽竇掌門叫道:「木景閣旁,趣園二人親眼所見!」
徐尚林卻自顧笑道:「身為南陽派掌門,竟不知自己弟子的去向。或者說,不顧其死活。」
這話,叫竇掌門不解,亦叫眾人茫然。直到眾人見徐尚林忽然轉了身,露出了身後那人……
竇掌門循目望去,頓時變了臉色。
——徐尚林的身後,竟是垂目而立的木景閣林老闆!
「正如你師侄所言,當時你正忙於排除派內異己,便令自己的弟子先行前往泉涸鎮。你那弟子邀功心切,更是枉顧江湖道義,徑直綁了林氏母女以要挾林老闆按照東瀛人的要求演戲。木景閣的賬紙?呵,子虛烏有之物。木景閣遭焚毀那日,林氏母女已安然獲救,木景閣內的屍體,自然也不是林老闆的。」
竇掌門大驚,面對著「死而復生」的林老闆,一時間竟不知言語。
再瞧那林老闆,聽著身前的徐尚林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便緩緩抬起了頭,人群中識得林老闆的,頓時發現林老闆應是剛剛與家人經歷了一番生死,面容倍顯憔悴,更是憑空多出了好幾根白髮來。但林老闆看向竇掌門的目光卻透著堅定,咬了牙,未曾開口,卻叫眾人瞧出了一股恨意……
空靈島秋娘子,玄武派華碧真人也暗自吃了一驚。二人皆未料到,南陽派竟早在諸派抵達泉涸鎮商議誘捕王畫之前便早已做了土師家的馬前卒!難怪此人一直替土師青空強出頭,原來如此……
卻聽徐尚林又道:「至於別院,尚有一倖存者。」
這話,頓時警醒了竇掌門。竇掌門這才記起,來這范家凹之時,自己曾命大弟子處理掉駱景義,如今已經過去半日,這大弟子竟一直未曾與自己匯合……
竇掌門便張惶四尋,結果尋到的卻是躺在擔架上,叫人抬至自己跟前的駱景義……
只見駱景義的身上纏了布,滲著血,似乎也受了內傷,面色如土,兩隻眼睛心灰意冷地瞪著自己的師父,彷彿一旦靠近了竇掌門,便身心俱痛……
「師父……為何要……令師兄……殺我……」駱景義艱難張闔了嘴,聲音帶著哭腔,「如不是……得燕山派所救……弟子……弟子早就……弟子所言句句屬實……為何要……殺我……沈……沈師弟……莫不是便死在了那……木景閣……」
秋娘子與華碧真人見了駱景義,亦瞪了眼——這躺在擔架上的,不就是來范家凹的路上,竇掌門遇見又留下大弟子單獨處置的「頑徒」?!難不成竇掌門卻是要令大弟子暗地裡殺了此人?!
「胡說!」竇掌門卻突然暴怒,「我是你師父!怎會要殺你!」
「因為別院那晚,他在外醉酒,恰巧遇見了鬼面人,還有——」徐尚林看了一眼簡公子,道,「你們所謂的『王畫』。」說完,徐尚林緩步上前,自簡公子的身上取出一枚令牌,眾人見那令牌正面刻有「南陽派」三字,反面則單刻一「駱」字。
「這塊令牌,是你的弟子自醉酒處丟失。他拾得令牌的時候,正是別院命案發生之時。」說著,徐尚林抬手,將那塊令牌扔給了竇掌門。
卻見秋娘子迅速瞥了一眼竇掌門手中的令牌,突然道:「如此看來,竇掌門應是知道別院的真正兇手是誰,卻要將這兇手的帽子扣在兇手行兇時,恰好與自己的徒弟在一起的人的頭上,所以——這才要殺了自己的徒弟滅口的罷。」
竇掌門轉身,看著秋娘子,捏緊了手中的令牌,目光又快速掃過人群,如今,東瀛人已全軍覆沒,這裡竟只剩下了中原江湖人士……
「東瀛人!」竇掌門頓時劍指土師青空,「別院中人,皆是他所殺!夏娘子……夏娘子也是遭他□□!對,鬼面人……真正的鬼面人早已瘋癲自戕……後來……後來那鬼面人是東瀛人所扮!他們合夥唱了一出好戲,引那高人出手,再鼓動你們,只是……只是為了名正言順的殺了簡不知!」
「嗡」的一聲,再起嘈雜。
眾人聽了許久,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清楚這些事兒的細枝末節,但卻因此紛紛憶起了自打竇掌門來了這泉涸鎮,便一直與那「簡青空」廝混在一起的模樣……如今這「簡青空」卻成了「土師青空」,便叫眾人終於忍不住嗟嘆,這哪是什麼替□□道,共同進退,這分明是唯東瀛人是從!眾人便又面面相覷,目光間竟都隱隱透著些險入東瀛人圈套的后怕……
竇掌門此時卻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眼珠一轉,目光再次掃過簡公子,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一塊浮木,立即改口道:「不,不對,不是殺了簡不知……是殺了王畫!對,殺了王畫!」
「王畫,八年前已死。」徐尚林卻道,「殺人狂魔的快劍劍法確實出自我神機谷,乃多年前神機谷護事人勾結東瀛之責。他不是王畫,他之所以用快劍,因為,他是我神機穀人。」
眾人沒想到徐尚林倒是乾脆承認了殺人狂魔的劍法竟與神機谷有關,眾人所認定的「王畫」竟真的是神機穀人,這嘈雜聲頓時愈演愈烈。
徐尚林又看了一眼簡公子,繼續道:「他自認王畫,只是為了引東瀛人入瓮,以達今日這一擊。不知諸位——可曾聽過東瀛『攝魂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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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
司馬當自高處躍下,一把揪住那「萬省門弟子」。
「方才你叫他什麼?」司馬當問。
那人沖著遠處的白狐掌門拱了拱手:「掌門師伯。」
司馬當頓時「啪」的一聲自拍腦門:「我就說!我絕對沒有看錯!那時在燕州,絕對見過你小子!」
那人笑道:「萬省門生變,我燕山派素來與萬省門交好,掌門師伯那日領了些萬省門弟子回燕州療傷,在下由此奉了掌門師伯之令,參與調查萬省門的東瀛之禍。」
安志同樣一躍而下,卻靠在樹榦上,漫不經心道:「順道唱個戲。」
「唱戲?」
「你沒見他剛才一直在那兒挑事兒?不過——雖是挑事兒,也等於推了東瀛人一把。」
那人聽了安志所言,只是拱了拱手,帶著笑意轉身離去。司馬當瞧著那人的背影,仔細一想,還的確真就是這麼回事兒。只見司馬當忽地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沒錯,那傢伙最後更是徑直叫出了「土師蒼律」的名字,這才叫眾人紛紛對東瀛人起了戒心……
司馬當轉身,又看向田間眾人。
有人在互相療傷,有人聚集一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燕山派的弟子則正將那些黑衣人的屍體堆至一處,又尋了些枯草,往那些屍體上扔。
昭昭野心,終將付之一炬。
司馬當的目光轉而落在一人身上。那人正是南陽派的竇掌門。
林氏未亡,官府不究,死的卻是自己違背江湖道義、行惡尋常商賈百姓的弟子,木景閣一案便因此成了江湖紛爭。自己最後雖將所有的惡行都推與了土師青空,但也落得個殘害同門,又替東瀛人搖旗吶喊的惡名。自此,江湖刮目,門人心散,自己這掌門之位也算是走到了頭罷。現下倒是無人顧及自己,是返回南陽城受罰,還是就此悄然離開,卻也只在一念之間……
「神機谷只斷案,不過問江湖紛爭,這竇掌門啊,如此待神機谷,卻逃了一劫。」安志自司馬當的身後幽然道,隨即又捅了捅司馬當,問,「喂,是不是少了人……」
司馬當一驚。師兄不提醒倒沒注意,這一提醒——空靈島與玄武派二人竟早已沒了蹤影!
安志便收了手中的記事錄,直起身,搖了搖頭,嘆道:「他們兩派有門人自別院中遇害,又借口受了所謂『神機谷簡青空』的蒙蔽,倒是有理由溜之大吉。」
如不是簡公子一直處於昏迷當中,旁邊又站了個奇奇怪怪的徐尚林,趙我還倒是有這份閑心去阻攔那二人的。
如今趙我還與明月站在一側,展十七與小妖女站在另一側,四人便將簡公子圍了個嚴實。
「這——」趙我還開了口,問,「這都是簡兄的計策,你是葉笑笑,之前是故意將這村子透露給東瀛人的對不對?他是徐尚林,我簡兄還是我簡兄,對不對?」
展十七同樣看著簡公子,震驚過後,自己與趙我還是一樣的,如此偷梁換柱、請君入甕之計,怕是只有簡公子方能謀劃得出來。但展十七很快又將目光落在徐尚林的手上,趙我還無甚內力,不懂點穴神功,自己卻是略通其心法的。如果徐尚林與自己一般,草草習之,最多也只是停留於點穴與解穴之上,根本無法將點穴神功化作一道利器,直叫竇掌門現了心痹之兆,進而驚慌失措。
未及徐尚林開口回答,一旁的白狐掌門卻走了過來,俯身,查探了一番簡公子的傷勢。
「他受的是內傷,我已經叫他服了葯,替他調理了內息,需尋一處,修養一日應能醒來。」葉笑笑說。
白狐掌門看了一眼葉笑笑,又看了一眼小妖女,笑道:「有二位神醫在,在下也就放心了。」說完,又轉身沖徐尚林拱了手,道,「簡少俠這東瀛八年總算是沒有虛度,正如簡少俠所料,土師家確實有人潛入了我中原大大小小門派,本欲今日剷除神機谷這個隱患之後,再利用攝魂散另起事端,蠶食中原武林。如今泉涸鎮大局已定,在下須得即刻返回燕州,處理尚存事宜。坡下給諸位留了幾匹好馬,不日再會!」
徐尚林與白狐掌門道了謝,又目送著白狐掌門的離開。
直到白狐掌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山坡之下,展十七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滿腹狐疑地看著徐尚林。
徐尚林笑道:「這並非計謀,在下確實是神機谷簡不知。」
展十七懸著的心竟再次叫人提了幾提,連忙低了頭,慌亂看向緊閉著雙目的簡公子……不,他不是簡公子,那他,是誰……
「剛才你與那些人說,王畫八年前已死。他是神機穀人,神機谷之戰,失去了記憶,卻自吳宅中中了攝魂散,一度誤以為自己是王畫。你替他解了攝魂散,你們將計就計,裡應外合只是為了今日這一擊……」展十七喃喃道來,忽然抬起頭,看著徐尚林,「那他……到底是誰?神機谷之戰,王畫的屍體,又到底在哪兒?」
趙我還意外地看著展十七,卻沒想到,如今重新繞回這個問題上來的竟是展十七……
徐尚林凝視著展十七,目光清澈如故,復又眺向遠處的另一座山坡,笑道:「王畫也好,簡不知也罷,世間風景,四季變幻,但變來變去,你瞧,山,不還是那座山么。」
展十七順著徐尚林的目光望去,此時夕陽西斜,金色恰好只籠罩了遠處的那片山頭,便叫那座山獨樹一幟,虛幻的極不真實,似一幅畫,一幅像極了神機谷密室石畫的畫。
「他姓簡,單名澤。」徐尚林又道。
看著眼前如夢似幻的景,晚風輕起,也終於將展十七的嘴角撫出了些笑容。
簡澤。
是啊,他依然是簡公子。
是我的,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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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幾篇番外。
初定:一篇葉笑笑的,一篇簡不知的,一篇和趙我還有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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