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菁兒!嗯?你怎麼又在看書啊?」一個圓滾滾的小男孩兒,興沖沖地跑進房間,見呂菁安靜坐在桌案后,頭都不抬。只有旁邊的杏兒起身施了一禮,對著他苦笑一下,也坐下繼續看書。
自上次來探望生完小侄女的姐姐后,他前來尋人玩耍,卻看到菁兒安安靜靜地看書練字,就連她身邊的小丫鬟也被「強迫」要求識字寫字。男孩兒如泄氣的皮球一般,緩緩走近二人。不好玩,一點兒都不好玩。
「咦,這是什麼?」寬大的桌面除了簡牘,還有一個淺淺的小盒子,裡面裝著細沙。
呂菁扶額無語,這熊孩子怎麼又來了!明明聽說他以前不愛搭理自己的。站起身來,對著比自己只大兩三歲的小男孩施了一禮,叫了聲「小舅舅」。
見他興緻勃勃的盯著自己練字的沙盤,便隨手在沙盤上寫下一個「琰」字,寫完愣了一下,轉頭看著屋外不停飄落的雪花。收到上一封書信,還是落葉紛飛的秋天。不知道那個小姑娘還好嗎?
嘆了口氣,看著一時興起練字的嚴斌,問道:「舅舅呢?」
「大哥同爹爹都在姐姐屋子裡。」聽不懂他們談生意,逗了一會兒才兩個月的小侄女,也沒多大意思,就跑到菁兒這裡了。
「杏兒,我要去娘親那裡。」交代了一聲,見她要起身,又道:「你不用跟著我,好好習字。」說罷,不理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便朝母親那邊走去。
「哎……等等我……我同你去。」嚴斌見她要走,也顧不上沙盤,連忙跟上。
見他起身動作都不靈活,呂菁笑道:「你怎麼穿那麼多衣服?」
「我也不想啊,可爹爹交待說今年比往年更冷,只准加衣服,不准我少穿。」對於不靈活,他也是鬱悶的緊。走到屋外,道:「不過也沒關係,咱倆一會兒還是堆一個大雪人,打雪仗。」一個月前剛下大雪,前世作為南方人的呂菁還有些小興奮,堆了一個雪人,嚴斌來了,便同她肆意地玩了一陣雪。
現在府上的人都已經習慣了,自家的大小姐是個「沒規矩」的丫頭。不過,老爺准她習武,夫人在生完二小姐后,又格外寵著大小姐,哪個還敢多嘴。
「我錯了!怎麼就童心大發,和小屁孩兒玩在一起,現在被纏上了吧!」呂菁在心中對自找麻煩的自己鄙視不已。
「姥爺!舅舅!」向屋裡的二人施禮問候,便走向嚴氏,問道:「娘親,妹妹昨天夜裡乖么?有沒有吵到娘親休息?」
呂布公務越發的繁忙,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小女兒雖然請了乳娘照顧,嚴氏還是自己帶的時間多。看著眼前乖巧的女兒,想到後來聽管事劉氏提起自己生產那日,女兒在產房外拉住夫君所說的話,又是一陣暖心,笑道:「妹妹很聽話,晚上都不哭鬧。菁兒,屋子裡炭火可夠?」
「夠了,要是燒太多,我反而覺得頭暈。」又對屋裡的年輕男子道:「舅舅是這兩日回來的嗎?」
「你舅舅回來兩日,你要他打聽的事情,想知道嗎?」說話的卻是姥爺,他們幾人剛剛說到這件事上。嚴氏無奈地搖搖頭,道:「我知道你與蔡小姐關係好,可是打聽人家夫婿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再做了。」
原來這次嚴家往河東做生意,呂菁知道后,便暗中求大舅舅了解河東衛氏的情況,只說呂家與蔡家交好,將來蔡琰若嫁到衛家,可能對生意有幫助。大舅舅一口答應,心裡卻不以為意,只當笑話說與父親。反而是姥爺,覺得呂菁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生意人嘛,沒門路還要去尋,何況有人相識。將這事放在心上,去了解了一番。
「那河東衛氏乃豪門望族,那衛仲道雖非長子,可他兄長衛伯覦及冠就舉孝廉,頗有名望。蔡家小姐嫁到衛家,是有福的。」姥爺笑道。
「姥爺見過那人么?長什麼樣子?身體好么?」
「見倒是沒見到,聽人說起也是青年才俊,至於身體……」
「咳咳……」嚴氏兩聲輕咳,將正在捋著鬍子慢慢道來的姥爺打斷。他反應過來,笑道:「反正是個好人家,你就不要多問了。」
「可我聽人說,那是個文弱書生,上次見面就生病了。」這就是呂菁自己瞎編了。
「你聽誰說的?」嚴氏皺眉問道。蔡琰竟不知輕重,人前妄議自己未婚夫?
「聽……姐姐的乳娘說的。」嚴氏看向父親,只聽姥爺繼續道:「可能只是一時染了風寒吧,沒聽過說他身子不好的。對了,你上次給斌兒說什麼數字好記賬,他回來也沒說個明白,你給我說道說道。」
數字?她想起來了。將來總是需要助手的,杏兒是她貼身丫鬟,所以呂菁將識字與算賬的基礎課程都給她安排了。上次在屋裡教杏兒九九乘法口訣的時候,小舅舅剛好來了,當遊戲聽了一會兒。
於是呂菁便將阿拉伯數字給幾人講了一通,又教了九九乘法口訣。
「想不到蔡中郎竟然還精通算術!還傳授於你!」姥爺心中感慨呂菁好運,若非是女兒身,怕是能投到蔡中郎名下吧。想到此,看了一眼嚴氏,又不免憂心,女兒再怎樣,也是要嫁出去的。連生兩女,呂布那裡,怕是不好交代啊。
呂菁不知道姥爺的心思已經轉到其它地方,還道:「是姐姐教我的!」
「一樣的,一樣的。」姥爺點頭,又對小兒子道:「斌兒,你帶菁兒去拿這次給她帶回來的東西。」
嚴斌興緻勃勃的要拉著呂菁的手,呂菁卻將手移到背後,他悻悻地走出屋子,呂菁慢慢跟在他身後。
「秀娘,你還是尋個聽話的女子,給姑爺先納個妾。免得姑爺……」
呂菁頓住了腳步,閉上眼睛,無奈地搖搖頭,睜開眼睛隨著嚴斌離去。
有些事情,不是她可以干涉的,比如父母二人的婚姻。有些事情,她還沒有能力干涉,比如蔡琰的婚事。對於拜託大舅舅的事情,原本也是無可奈何之下的一點兒嘗試,如今看來,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
明知問題的存在,願意義無反顧的投入,卻無力改變,這就是呂菁現在的悲哀。
「菁兒,菁兒,你聽到我說什麼沒有?」嚴斌幾乎是喊出來的,太氣人了,總是不理自己。
「怎麼了?」還有眼前的熊孩子要招呼啊。話說,十多歲的孩子,也應該稍微懂事點了吧,怎麼這麼粘人啊,比起杏兒真是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兒啊。
「我們把東西放好,就去堆雪人吧,要和姐夫一樣高!」嚴斌很快就忘記被人無視的憤怒,高興道。
呂菁看著眼前的一堆東西,沒答話。自己要是說不,只怕他當場炸毛。至於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她準備作為鼓勵杏兒學習的獎勵。嚴斌對於接下來的遊戲十分期待,還在旁邊絮絮叨叨:「今年的雪下得真大,比以前時間都長。就是冷了點兒。」
「以前的雪沒這麼大么?」呂菁隨口問道,她還以為北方一入冬,就長期冰雪覆蓋呢。
「你怎麼忘了,以前雪沒這麼早,也沒這麼大的,中途還會有太陽的。可這月余,自下雪開始,都沒停過。我還以為是夏陽同楨林縣不一樣,結果大哥說往年並非如此。早知道會提前下雪的,他們肯定也會提前出發去河東。還好回來的時候,貨物都處理的差不多了,不然可麻煩了。」
不會鬧雪災吧……撇下鬧脾氣的小舅,呂菁又回到了嚴氏那裡。姥爺和大舅尚未離開,只是進屋時,氣氛有些沉悶。嚴氏見女兒進來,趕緊轉頭擦掉眼淚,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呂菁也假裝沒看到,直接開口:「剛才小舅舅說今年雪來的早,下的多,會發生雪災嗎?」
「菁兒確實聰慧過人。」自己的小兒子什麼時候才開竅啊,一天只知道玩。看來得請個厲害的夫子,教他好好讀書才行。菁兒自從與那蔡琰讀書後,不就像開了竅一般么?又笑說道:「自入秋以來收成以來,我們便一直在囤貨,這是慣例。下雪第一日起,你娘親又派人人囤積了一批糧草和貨物。」
看著一臉得意的姥爺和大舅,呂菁沉默了。不能去苛責他們,商人囤貨賺錢,無可厚非。只是若是大災大難面前,又如何能只顧賺錢?
「會凍死很多人么?」呂菁還是沒憋住,問出了口。
「這個……」看著情緒明顯低落的外孫女,嚴老爺子沒想好怎麼說,就聽自己的大兒子道:「你還小,不懂。缺衣少糧,每年冬天都會凍死很多人,這沒什麼的。」
「羽兒!」姥爺見女兒明顯不高興,馬上呵斥兒子。安慰了呂菁幾句,便帶著兒子回去了。
「呵呵……沒什麼……」呂菁冷笑一聲,心中卻不免悲涼,自己這種「三觀不正」的人,真的能在這個吃人的世道活下去么?
第二日,雪依舊沒有停。她非要上街,嚴氏擰不過,只得派了劉嬸領著好幾個僕役跟著。眼見街邊倒在地上衣衫單薄、早已凍僵的屍體,被官府差役清理拉走,呂菁覺得自己的心也同冰雪一般寒冷。
如同自虐一般,沿著大路繼續前行,劉嬸勸不住,只得緊緊跟著。路邊突然竄出一人,撲倒在呂菁前方。劉嬸嚇了一跳,見這人還要往前,一僕役趕緊向前一步,將他踢開。
「住手!」呂菁喝止僕役,朝那匍匐在地的人走去,劉嬸趕緊拉住她。
「大小姐,求你收留我們。我們做什麼都行!」是個少年,看起來不比嚴斌大多少。很瘦弱,身上有血痕,衣衫單薄破舊,抬起臉哀求時,臉上也有一道傷疤。
「哪裡來的流民,竟敢入城!還這樣衝撞我家小姐,信不信把你送官!」劉嬸心有餘悸,沒給他好話。
「我們不是流民……都是城外良家子。」那少年瑟瑟發抖,努力解釋。這個時代的流民沒有在府衙上戶口登記、交稅服徭役,在官府眼中,算不上人。良家子卻是有據可查的,一般民眾,會覺得他們更安全、可靠一些。
「你們?」呂菁問道。隨著那少年,將目光投向街邊的角落,赫然五個孩子擠在一堆,都比他還小。
「你,去看看他們身上帶著什麼東西沒。」呂菁對剛才動手的僕役吩咐道。
那少年不知這小姐要做什麼,可他不敢反抗。這兩日他已經試過好幾次求人收留,每次都只有挨打,除了眼前看起來和善的小姐。幾個孩子被依次搜了身,除了身上的破爛衣服,什麼都沒有。
「劉嬸,帶他們回府吧。」
「小姐哎,這可不行啊!」劉嬸大急。
「我回去同娘親解釋,先帶他們回去。」說罷,便讓那個少年,領著幾個孩子跟在僕役身後,隨她回府。
呂菁求了嚴氏許久,最終同意將這些孩子都收為家中僕役,並指派給呂菁。
代價:禁足,整個冬季不得再私自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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