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晏懷明吃完飯,交代了自家隨從幾句,就說要去楊顯那邊溜達。韓禕給他塞了一把芝麻糖,道:「飯後散步嘛,吃點點心才像些。」
「謝了。」晏懷明揣著那把糖,笑笑,「太甜了,你沒別的果脯之類的?」
「那是我要吃的。」
「行,要是楊大人把我轟出來,我第一個找你。」
「您放寬心,要是被趕出來,任打任罵,臣絕無怨言。」
晏懷明笑笑,晃晃悠悠在驛站里轉了一圈。
他先去了廚房,裡頭有個燒火的大爺在打盹,兩三個小夥計背對著他洗碗閑聊,晏懷明略略掃過,大致記了下。
「您需要些什麼?」
一個提著一桶清水的小夥計正好從外頭進來,見著了他,晏懷明笑著:「渴了,想找點熱水喝,就到這廚房來了。」
「那您稍等,我們這驛站小,人手就這幾個,今兒來的人多,一時給忘了備些熱水。」那小夥計說話很是和氣,晏懷明提了心:「就你們幾個忙,確實,辛苦了。」
「也就今天,其他日子閑的很,我們也不是專門幹活的,都是這個時候做些零工,好補貼點家用。」
小夥計將那桶清水提進去,給那兩個洗碗的用,晏懷明也跟著站到了那邊,兩手背著,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竹管,往水缸里撒了點無味的小藥粉。那粉末很快化進水裡,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小夥計轉了個身,晏懷明還是鎮定地站著,悄悄收好自己的東西。
「您回去休息吧,過會兒我給您將熱水送過去。」
「有勞有勞。」
晏懷明順著台階下,很快轉道去了馬廄,那兩個養馬的也說自己只是幫忙,不長期在。
「只是暫時的?那這馬匹養得很好啊!瞧瞧,剽悍著呢!」晏懷明拉家常似的和人閑聊,還給了他們幾塊芝麻糖,其中一個馬夫說道:「這不是我們的馬,驛站的馬在後頭,這是過路的幾個客人的馬。」
「哦。」晏懷明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故伎重演,給馬飼料里也加了點東西。
他笑著,簡單再聊了幾句,就晃到了楊顯那邊。
「不知殿下前來,有何指教?」
楊顯正在收拾案幾,並未起身,晏懷明輕笑:「說指教就言重了,正好吃了飯,閑來無事,想找楊大人聊聊,不知在下可有這個榮幸?」
「殿下說笑了,您想與下官交談,自是榮幸之至。」
楊顯示意他坐,晏懷明便坐在了案幾對面。
「在下初來樓州,對這地方的風土人情不甚了解,不知能否請楊大人講解一二?」
「講解不敢當,但有幾件事,我想,殿下或許很有興趣知曉。」
晏懷明不由地豎起了耳朵。
「這第一件事,我樓州雖不似京都繁華,卻比那裡乾淨很多,殿下大可放心。」
「也包括這酒河驛?」
「樓州寸土,皆可保你平安。」
楊顯的眼神堅毅,晏懷明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名小小驛丞該有的眼神,那更像是一位久經沙場的戰士,勇往無前的悍將。
奇怪,很奇怪,也讓人燃起了興趣。
房門突然被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人,我送茶來了。」
「進。」
楊顯收斂了神色,一個小夥計端著茶水進來,將其放下后又恭敬地退下了。
「驛站小,沒什麼好茶葉,怠慢您了。」他笑著,將一杯冒著輕煙的熱茶推到晏懷明面前,對方頓了頓,伸手握住那個茶杯,道:「我倒是覺得,這杯茶,別有滋味。」
楊顯不言,只是呷了一口,晏懷明也抿了一下,追問道:「那這第二件事,是什麼?」
「這第二件,日後,自會有人告知殿下。」
楊顯像是在賣關子,不肯明言,晏懷明便點到而止,陪著對方喝茶,稍歇片刻,才走了出來。
他鎮定地往自己歇腳的屋子走,不帶半點猶豫。
韓禕搬了張長板凳,坐在門前嗑瓜子,遠遠見著他來,笑笑:「來,坐,吃瓜子嗎?」
「行啊!」晏懷明坐到了他旁邊,低聲道,「楊顯,有點神秘。」
「怎講?」韓禕塞給他一把瓜子,「嘗嘗,還不錯。」
「你自己帶的?」
「當然。」對方悄聲笑著,「初來乍到,別人給的可不放心。」
「我和他交談,他給我的感覺不像是個小小驛丞,反而非常有大將風範。但我來之前已經查詢過樓州所有官吏名單和畫冊,他確實是酒河驛驛丞。」
「萬一有人假冒他呢?」
「我觀察過了,易容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絕頂高手。」
「你是覺得寧王要殺你,不會派絕世高手來?」
晏懷明沉默半晌:「應該,不至於吧?」
「我覺得至於。」韓禕嚼著瓜子,「換作我是寧王,一擊必殺才是我迫切想要的。」
「不過,」他頓了頓,「寧王應該不會白天動手,那樣動靜太大,后場不好收拾。最好的辦法就是趁夜深人靜時候,偽裝成盜匪為禍。」
韓禕側頭看了眼晏懷明:「你還有半天時間休整哦,我的殿下。」
對方望著遠處的天,磕了點瓜子,最後,拍拍手:「我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定遠侯戍守西北二十幾年,轄區安順,民和太平,突然出了殺人越貨這種事,陛下不會起疑嗎?」
「天心難測,就看陛下是疼兒子,還是——」
韓禕話說一半,笑笑,「您覺著呢?」
晏懷明抿抿嘴,心頭有些苦澀,他微微嘆息:「蕭貴妃到底是陛下捧在心尖上的人。罷了,我回屋睡個覺。」
「您就這麼去睡了?那萬一有事怎麼辦呢?」
韓禕仍是在打趣他,晏懷明笑了:「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除了吃吃喝喝沒幹別的一樣。」
「那您去吧,我就坐這兒,有事就大喊救命。」
韓禕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晏懷明便回屋躺著了。
他覺著睏倦。
從楊顯那屋裡出來就覺得,那杯茶水,可能不簡單。
「那位大人什麼來頭?可千萬別是我四哥一黨。」
晏懷明眉頭緊蹙,從隨身的腰包里摸出一粒褐色的藥丸吞了下去,很快閉了眼。
「平安王殿下在屋裡休息,韓禕就坐在門前嗑瓜子。」
楊顯聽著小夥計來報,問道:「可有聽清他們說什麼?」
「屬下不敢貿然靠近,因此沒有聽清。」
楊顯點頭道:「可以了,你盯緊點就行。」
「是。」那小夥計頓了頓,問道,「大人,平安王殿下之前去了廚房和馬廄,給水裡和馬飼料里撒了點藥粉,估摸著是蒙汗藥,我們——」
「老闆的意思,如果他下了蒙汗藥,我們可以當做不知道,畢竟上門的老闆娘,不能太苛待。」
「小的明白了。」
「杜威那邊我親自去說,不勞煩你。」
「是。」
小夥計施施然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