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十一)
三日月宗近是被譽為天下最美的一振刀。
三日月宗近是每一位到時政任職的審神者都會渴望的一振刀。
——本應該如此才對。
今劍依然清晰記得那天三日月宗近被召喚出現在本丸的情形。
那是c044本丸的第30振刀,尋真說過審神者的靈力只能支撐30振刀,雖然今劍並不相信他說的話,但是也從審神者那裡知道,本丸目前只打算維持30振刀的生活。
也就是說,這次鍛造的刀劍也可以說是這座本丸的最後一振刀了。
「改良后的契約只有天下五劍的數值能匹配,而其中的三日月宗近是最適合的。」
「做實驗當然是要用最好的材料,的場小姐也是希望,這個契約能幫助解除家族詛咒的吧。況且如果不是三日月宗近,我覺得之後的契約實驗也沒必要吧,不然和之前的有什麼區別呢?」那一天的尋真是這麼說的,彷彿所有刀劍於他而言,都是一組數據罷了。
審神者聞言似乎失神了片刻,隨即她看向了一旁沉默的今劍,安靜得完全不像是活潑的小天狗。
「那今劍是怎麼想的呢?」
——你希望三日月宗近來到這座本丸嗎?
那一天的今劍是負責鍛造新刀的近侍,然而他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了燦爛的笑臉問道:「那主人是怎麼想的呢?」被稱為主人的少女垂下眼眸,終究還是沒有回答短刀的問題。
那一天,本丸的陽光明媚燦爛,三日月宗近來到了c044本丸。
……
只是之後誰都沒有想到,原本備受主人寵愛的三日月宗近會被關禁閉於天守閣,甚至到後來其他刀劍都不允許去探望了。
「喲,這不是今劍嗎?好久不見了。」
隔著一段距離,尋真就注意到徘徊在天守閣附近卻始終沒有進去的今劍,沒有在意對方一聽到自己聲音就滿臉不樂意的表情,愣是自顧自地走上前來和短刀付喪神說話。
「怎麼不進去呢?你很在意裡面的三日月君吧。雖然的場小姐禁止了其他刀劍付喪神進入,但是你的話,還是隨時可以進去的吧。」
聽到三日月宗近的名字,短刀半垂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今劍睜開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天守閣大門沉思了一下,還是打算離開了,當然也完全沒有搭理尋真的意思。
「欸,這就走了嗎?說起來,今劍你知道嗎?上田城戰場按理來說,是不會出現檢非違使才對哦。時政也不是隨便就派遣刀劍付喪神前往戰場的,最起碼記錄你們穿越時空的次數還是有一定把控的。」
尋真看著今劍如意料之中停下了腳步,微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正常來說,那個時候三日月君他們,是不會遭遇到檢非違使才對。」
今劍迅速轉身,壓下想要攻擊對方的衝動,滿臉警惕地看著尋真,沉聲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也只是隨便一說,畢竟戰場也總是充滿了意外嘛~」
今劍嗤笑了一聲,看著笑得越發開懷的尋真,冷然說道:「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我不會像是主人一樣……」
「欸,今劍就是對我有偏見,明明我也只是……」尋真沒有在意今劍的警惕,兀自走到短刀身邊。隨著尋真的靠近,明明對方只是閑庭漫步地走過來,卻讓今劍有想要拔刀的衝動。
「你在害怕我嗎?」尋真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你當然不是害怕我,你害怕的是你自己才對,畢竟……」尋真按住今劍拿著短刀刀柄的手,湊到短刀付喪神耳邊輕聲呢喃道:「畢竟我也不過是,把你內心深處的想法給挑明罷了,不是嗎?」
短刀付喪神落荒而逃了,那雙宛若琉璃般剔透的紅眸,帶著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驚懼。
尋真看似舒適地眯起了眼,臉上卻揚起了讓人膽寒的笑容。
「可憐又可愛的今劍,一如既往的是那麼的好懂,過於強烈的感情總會把人類的思維,從一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擁有人身的付喪神亦是如此。」
「就讓我期待一下吧,你和三日月君能帶來什麼樣的結局……」
……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今劍跑進三條派的房間,一把捂住自己的腦袋,紅色的眼眸里浸滿了恐慌。慶幸的是同一房間里的小狐丸,石切丸還有岩融都去出陣和遠征,沒有人能看到目前模樣明顯不對勁的今劍。
「不要聽信尋真的話……」
——檢非違使為何會出現?聽小狐丸說,那時候只有三日月和前田在一起對敵,前田碎刀真的是檢非違使做的嗎?
「不對,我在想什麼啊?我在懷疑三日月嗎?開什麼玩笑?」
——三日月為什麼這麼做?他有要對前田下手的理由嗎?但如果是前田發現了什麼呢?那可是前田啊,對本丸所有付喪神的喜好了如指掌的前田。那段時間他是作為近侍,來照顧新來的三日月,也密切觀察著三日月,會是那時候發現了什麼嗎?
——但是前田就算能發現了什麼,三日月又怎麼會對同伴動手?
今劍狠狠地用頭撞了一下地,務求讓自己清醒一點。「我在想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被尋真那個混蛋挑起不好的想法啊。」
短刀付喪神捂住自己大概率發紅的額頭,苦笑了一下,隨即打算出門查看一下農田的保溫室,天氣突然變冷了,要照顧好脆弱的農作物才行,當作是轉移一下心情也好。
但是在即將邁出房門之際,今劍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念頭。
——如果說,三日月從一開始,就不是同伴呢?
今劍把頭撞在門框上,垂眸自語道:「想什麼呢?三日月可是我作為近侍鍛造出來的,而且如果三日月真的有問題,難道主人會不知道嗎?她會……」
自言自語的今劍突然愣住,他想起了三日月宗近現在被禁閉於天守閣。
——三日月為什麼會被關禁閉?什麼出陣創傷後遺症?
哈,誰會信啊,他們可是刀劍付喪神啊!
——主人真的會不知道三日月身上奇怪的地方嗎?還是說她知道了才要包庇起來,因為主人在三日月面前的時候,真的很開心。
「我在想什麼?」今劍捂住腦袋,手指沒入銀白色的髮絲間,神色茫然,喃喃自語:「為什麼我會這麼想……」
到底是三日月宗近本身有問題,還是——我自己希望他是有問題……
「明明最開始,天下五劍的三日月宗近,是由我親手鍛造出來的啊……」
當今劍回過神來后,他已然步伐踉蹌地走出三條刀派的房門,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要去一趟天守閣。
然而打開天守閣的大門后,映入短刀眼帘的便是那一雙蘊含著血色彎月的艷麗眼眸。
——那是暗墮的三日月宗近。
所有的事情都彷彿朝著無可避免的方向發展著。
……
——c044本丸——
出陣和遠征的隊伍都在差不多的時間回來了,猛然間感受到落在皮膚上的冰粒,出陣的刀劍付喪神才回想起本丸的景色被審神者轉變成雪景了。
小狐丸和不遠處的石切丸打了一下招呼后,才無奈地把胸口大開的衣服收攏了一下,隨即注意到衣服里散發著溫熱的御守。他突然想起來,這是今天隊伍出發前,審神者特意親手給大家佩戴上改良過後的御守。
咳咳,重點是一向面無表情的審神者給他們親手佩戴上的,好像之前也就是三日月宗近有這個殊榮吧。
或許是如此情景過於罕見,也或許是雪花飄散下審神者的眉眼過於溫柔,突然有刃提出了晚上大家一起開個宴會的提議。
這個提議實在是過於突然,也毫無理由,是一旁路過的鯰尾藤四郎突然提出來的。
「好耶!大家一起開宴會!」
「欸,這麼突然的嗎?」
「就沒有什麼理由就開宴會了嗎?太隨便了吧!」
雖然聽起來就像是胡鬧似的,但審神者聞言看向一旁準備去飼養馬的鯰尾藤四郎,好奇地問道:「鯰尾怎麼突然想開宴會了?」
「啊,這個嘛,有很多理由啊,比如這是我在本丸看到的第一場雪啦,比如最近農作物大豐收啦,還有今天的主人感覺很輕鬆什麼的……」鯰尾藤四郎看向審神者,揚起了連陽光都略顯遜色的歡快笑容。
審神者愣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引起了周圍愛湊熱鬧的刀劍付喪神的歡呼。
小狐丸看著周圍歡呼的付喪神,無奈笑了一下,然而他看到審神者略略勾唇的微笑后,卻是鬼迷神竅地輕聲問了一句:「主人,三日月他可以參與嗎?」
「……」
一出口后,小狐丸就立刻後悔了,他真的只是突然想起來三日月宗近最近沒人能進去探望他,會不會是一個刃孤零零的樣子罷了。但是這話說起來好像是,對審神者把三日月宗近關禁閉在天守閣表示不滿似的。
小狐丸還在想怎麼補救之時,卻聽到了審神者輕柔得不可思議的聲音。
「看一下情況。」審神者看了一眼小狐丸頭上那雙因為不安而晃動的狐狸耳朵,轉移了一下視線后說道:「如果沒什麼問題,可以讓三日月殿出來聚會一下。」
「真的嗎,謝謝主人……」
「沒什麼,小狐丸殿不用擔心。」審神者溫和地笑了一下,輕柔的聲音像是知曉了小狐丸內心,安撫著他的不安。
或許正因為如此,對宴會滿懷期待的小狐丸在這次遠征還獲得了異常豐厚的資源。
然而在他準備和審神者彙報這次遠征成果時,本丸里突然響起來急促的警告鈴聲,那是審神者特意設計的鈴鐺聲音——意味著本丸受到了襲擊。
小狐丸悚然一驚,內心冒出了不祥的預感,他憑著本能疾速地奔往本丸的天守閣,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場面。
映入眼帘的是在潔白的雪地上一片刺目的紅。
那是c044本丸的刀劍付喪神身上的血液。
在早上開心地提出要開宴會的脅差鯰尾藤四郎此刻倒在血泊里,那張洋溢著陽光般笑容的臉頰此刻埋沒在堆積的雪地里,生死不明,旁邊還散落著一些做宴會準備的材料。
在不遠處則是在早上跟著起鬨湊熱鬧的陸奧守吉行,此刻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左手上有一個被刀劍貫、穿的血洞,此刻無力地垂落在地上,大概是準備拿顯形時就伴隨身邊的槍來攻擊,但是被發現了。
在更遠一點的地方,還躺著一振小短刀秋田藤四郎,腹部遭受嚴重的刀傷,小小的身影似乎疼痛地蜷縮起來,但是仍然在不斷地有血液從蔓延而出,那雙粉藍色的眼眸此時已然闔上……
他們都是穿著內番服,身上都沒有攜帶著本體刀,畢竟誰會想到在最為安全的本丸里會受到襲擊呢?
周圍大概還有其他受襲擊的刀劍付喪神,但是小狐丸一時間都看不清到底還有誰,因為無論他怎麼想著避開視線,怎麼想著忽略那道身影,但終究還是做不到。
小狐丸收回渙散的視線,聚焦到正立在天守閣門前的綺麗的身影。
——天下五劍,三日月宗近。
太刀身著平時怎麼都穿不好的華麗繁雜的衣服,而上面沾染了不知道是他自己還是其他人的血跡,對方手上握著自己的本體,被稱為天下最美的刀上面鋪滿了血液,此刻正順著刀尖滴落在地上,染紅了潔白無暇的雪。
三日月宗近隨手甩了一下本體刀,血液濺灑在周圍的雪地上,潔白的雪與鮮紅的血相溶合,而刀刃再次恢復明亮的鋒利。
隨即三日月宗近似乎才發現佇立面前的小狐丸,那雙勾勒一輪彎月的蔚藍色眼眸,此刻卻是變成了宛如來自地獄深淵的鮮紅血眸,對方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溫和的笑容,輕聲說道:「這不是小狐嗎?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