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欲釋疑孤身越祁連,遭劫掠單騎奔酒泉(7)
謝瑍仔細看著這些人名,想從其中找到一些熟悉的東西。
李暠、宋繇、張邈、郭謙、劉延明……都是當時的一些名仕,也都是後來李暠建國的追隨者,其中不乏治國好手。
李暠作為一國之君,並不出名,至少謝瑍前世並不是因為他建立了西涼才記得他,謝瑍記住李暠是因為唐玄宗李隆基。因為唐玄宗將李暠尊為高祖,李暠自稱是漢將軍李廣的十六世孫,由此李唐將其祖上繼續上溯道先秦道家創始人李耳(其實大家都知道,李唐同慕容氏一樣具鮮卑血統,不過沒有慕容氏精純,所謂祖溯李耳,不過是歷來少數民族上位后統治者慣用之法,姑且聽之)……
其實李暠此人在當時的河西名氣並不小。他祖上幾代都在河西為官,為河西望族。從小環境優越,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李暠少英敏好學,博涉經史,抱負遠大。他小的時候極其聰慧,尤其擅長文學,加之性格沉穩、氣度寬宏,因此很為周圍人所器重和稱道。加之他年輕時喜好兵法,和他的弟弟同在段業手下供職。後來因為遭好友嫉妒,為段業所忌,乘北涼沮渠蒙遜攻陷段業時,自立西涼。
李暠很有政治才能,建國以後政治、經濟、外交多管齊下。一方面依靠勢力比自己強大的南涼,對付北涼,同時向東晉示好,暫時求得國外局勢的穩定;另一方面,又積極發展經濟、休養生息,施行仁政慢慢恢復生產,李暠的這些政策和手段,贏得了百姓的稱讚,他的事迹也名傳青史。但是西涼依舊難逃被毀滅的宿命,因為李暠自身是個文人,也極其重視文化發展,重用人才,他的人才多是學者。身處亂世之中,只有教化卻沒有保護成果的能力是很危險的。李暠忽略的是治國最重要的軍事力量,導致西涼的軍事實力極其微弱,這是西涼敗亡的主要原因。若是治世,李暠必成一代賢臣無疑。
要是謝瑍知道這些的話,一定會另眼相看。歷代文人雖不乏名利心重之輩,但真正的儒者都是以民族大義為先的。所以即使有些文人名利稍重,卻也有好處,那就是對傳統文化有認同感,易於教化。特別是古來華夏就有點滴之恩湧泉相報,士為知己者死等一系列優良傳統,知遇之恩就不用說了。
謝瑍看到李暠的名字,還有一個姜飛曾推薦可以撰史的名字,也不再思索,讓魏平代他繼續上課,自己則欲趕回大帳,準備接見李暠等人。
謝瑍剛出了課堂不遠,就見姜孝匆匆奔來。
「大少爺……」姜孝看到迎面走來的謝瑍,緊跑幾步,有些氣喘的開口道:「有緊急軍情……」
「莫急,回去再說。」謝瑍止住了姜孝的話頭。
兩個人急急趕回中軍大帳,謝瑍這才發現大帳內除了姜家三虎,還有一個面色憔悴的年輕人,鬍子拉碴,雙目泛紅,滿臉風塵,面帶焦急之色。看到姜孝帶著謝瑍進來,姜家三虎急忙行禮,口稱大公子。這年輕人見狀,知道這就是自己要求見的正主,趕緊行禮。
「鄙人高昌郡尉藍凌,見過大將軍。」來人一邊行禮,一邊介紹:「在下是奉了高昌太守楊大人之命,帶人前來拜見大將軍的。」
「且請坐下慢慢道來。」謝瑍伸手指向旁邊的座位示意道:「守禮,為客人上茶。」
「多謝大將軍!」藍凌一邊拜謝,一邊順著謝瑍的指示,欠著身子坐下:「大將軍容稟,鄙人受楊大人所託,一行人從高昌餐風露宿,只想早日見到大將軍。不成想,在高梧為馬匪所乘,不但覲見貨物被奪,隨行人員也大半被擄,還有少數被殺。小人見事不能為,只好單身匹馬逃奔報信。託大將軍洪福,小人總算逃出生天,見到大將軍。」藍凌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遞向謝瑍:「這是楊大人給大將軍的信函。」
一旁的姜孝,接過信函,交給謝瑍。
「藍郡尉,你們一共多少人?」謝瑍並不看信,問道。
「啟稟將軍,使者兩名,貨物三車,楊大人還派了三百人的衛隊。」
「此事發生於何時?」謝瑍又問道。
「七日前。」藍凌道。
「可知道馬匪的詳細情況?」謝瑍又問。
「並不確實,只知道那一帶有數股馬匪,人數不等,多的上千人,少的數百人。」藍凌看著謝瑍有些難為情道:「總首領人送外號『半天雲』,平素雖也劫掠過往商客,卻很少傷人性命,從不趕盡殺絕。而我們有官軍護送,按說沒有特殊情況,他們不該貿然動手才是。不知這一次是什麼原因,不但有人被殺,而且這股馬匪憑藉人多勢眾將我部人馬層層包圍,若不是卑職見機快,怕也難逃羅網。這都過去了數日,也不知那邊什麼情況。」
謝瑍點點頭,心道,這些情報聊勝於無,不過既然有匪情匪患,就得清除,這些情報也足夠了。半天雲,氣勢倒不小。不知和一陣風相遇將會如何,謝瑍不由暗笑,得給董乂找個對手,省得他總覺得自己了不得。
「貴使,先下去休息吧。」謝瑍對藍凌頷首道:「本督會儘快派人查清馬匪來歷,派大軍進行清剿,搭救被俘人等。如果再想起什麼情況,可立刻來此找我。」說著謝瑍朝姜信示意,「送藍郡尉到賓房。」
「藍凌多謝大將軍。」藍凌說著,倒身下拜。
高梧。
聽到這個地名,謝瑍就想起,當時呂光西征東歸之時,楊瀚對涼州刺史梁熙說過的話。高昌太守楊翰言於熙曰:「呂光西破西域,兵強氣銳,聞中原喪亂,必有異圖。河西地方萬里,帶甲十萬,足以自保。若光出流沙,其勢難敵。高梧谷口險阻之要,宜先守之而奪其水;彼既窮渴,可以坐制。如以為遠,伊吾關亦可拒也。度此二阨,雖有子房之策,無所施矣。」(《資治通鑒》卷106太元十年(385))。這段話相當有見識,將敵我雙方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提出的阻敵建議是相當的中肯,真要是梁熙聽了楊瀚的話,呂光可能真的就沒法回到西涼稱王。就連呂光聽到楊瀚的計策以後,都「懼,不敢進」,聞聽此言,不敢前進。可惜梁熙不聽。【值得注意的是,《資治通鑒》這段話之前還有一句話:「呂光自龜茲還至宜禾,秦涼州刺史梁熙謀閉境拒之。」這個宜禾,值得注意。西漢之宜禾於敦煌廣至縣今之瓜州(安西)縣西南,與玉門關遙相呼應;東晉的宜禾在晉昌與沙洲之間,不但已經過了高昌,也過了敦煌,已在玉門關內,如不是史書筆誤,就是另有出處,此處故此處存疑。】;東漢的宜禾,在今哈密西北,也已過了高昌。這就需要我們搞清楚呂光的行軍路線。這些信息雖然有些矛盾之處,但也告訴我們呂光大致的行軍路線和方向,即是沿了古絲路北線返回歸國的。
我們知道,西漢時西域都護府治所在龜茲和焉耆之間的烏壘(今輪台縣東北);東漢時設西域長史府,治所在今龜茲西偏南,東漢末年遷至樓蘭,而在高昌(交河古城)設戊己校尉,交河城東設宜禾都尉府,這裡的宜禾都尉不是晉時的宜禾都尉亦非西漢時的宜禾都尉。魏晉之時,承東漢制,高昌仍為戊己校尉,在樓蘭(羅布泊北)設西域都護府,在沙洲(敦煌)西玉門關設玉門大護軍,宜禾若在酒泉和敦煌之間,屬晉昌。
筆者認為伊吾關即崑崙障,即西漢之宜禾都尉治所,而非今之伊吾縣。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呂光欲沿絲路北線回關中,須從高昌南下,楊瀚作為高昌太守首當其衝。呂光兵勢浩大,攜勝戰之餘威,戊己校尉轄下數千兵馬,絕非其敵。楊瀚深知即使自己發動民眾抵抗呂光,也只能抵禦一時,非長久之計。只有動員涼州一州之力,憑藉關隘險阻方有可能憑藉地利優勢,以逸待勞,拒敵於涼州之外。於是才有楊瀚上述建議涼州刺史梁熙的計謀。另外,從楊瀚的話語里,我們知道伊吾關比高梧更接近敦煌。
這裡需要搞清楚兩個地名:「高梧谷口」和「伊吾關」。
古史學家胡三省注高梧谷口曰:「當在高昌西界。」注伊吾關曰:「伊吾縣,晉置,屬晉昌郡,有伊吾關。」
魏晉時代,十六國前期的伊吾縣,當仍襲魏晉之舊制,寄治敦煌(西晉惠帝以後屬晉昌),伊吾關,應當就是西晉伊吾都尉所在,也就是故伊吾縣城舊址。根據考證,在宜禾西北二十餘里,有方300多米的古城遺址。《讀史方輿紀要》有「伊吾城,在廢瓜州北,晉置縣,屬敦煌郡,元康中改屬晉昌郡,后廢」的記載,即今敦煌市城東北的巴州古城,其地在晉昌北境的北山(馬鬃山)南麓。這個伊吾並不是東漢時候的伊吾,也非今日之伊吾。胡三省能見及此,殊為難得。難怪清人贊胡注優於地理,不為無因。但是胡三省說伊吾有伊吾關,別書未見,或別有所本。這裡是否足以構成阻截敦煌與酒泉間交通的軍事關隘,暫且不說。但卻告訴我們,這裡確實比高梧近很多,也就是楊瀚「如以為遠,伊吾關亦可拒也。」的原因。而這裡應該是玉門大護軍的治所。如在此地拒敵,楊瀚之意即高昌合伊吾之軍共抗呂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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