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狐狸月下舞

陳修從道觀後門出來，來到後山的一片小樹林。

已近黃昏，樹林里幾縷綠火游移不定。

陳修一靠近，那些綠火就像老鼠遇到貓，快速飄遠。

野狐坡上儘是亂墳，難免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站在人的角度，撞鬼很可怕。

但站在鬼的角度，撞人又何嘗不可怕呢。

只要自己不害怕，害怕的是鬼。

想通這點后，鬼就一點不可怕了。

陳修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抓住了一朵落在最後的綠火。

綠火在他掌中掙扎幾下，然後消散掉了。

隨著綠火消散，一些別人看不見的白色光點能量匯入陳修體內。

陳修查看意識深處，一枚未刻字的竹簡又亮了一絲絲，還剩下半截是灰暗的。

當這枚竹簡全亮時，就能獲得新的詩句技能了。

抽詩句竹簡併不是隨便抽的，需要付出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情感。

詩詞，簡而言之，是情感的表達。

用情感來交換詩詞，邏輯也很合理啊。

生靈死亡時釋放的情感能量，都會增加竹簡的亮度。

當情感能量累積到一定程度，竹簡全亮，就能抽取新的詩句了。

陳修發現情感換竹簡的邏輯后，也曾糾結殺生問題，還特意向師父請教。

師父說，眾生死後，本應投胎，但投胎過程出了問題，才變成了鬼。

本質上說，鬼是生命輪迴的一個中間狀態，不能算是生命。

絕大部分鬼是因為怨念太深才滯留人間，誅滅鬼物，是送他們快點投胎，不算殺生。

陳修念頭通達后，野狐坡附近的鬼物全遭了殃，什麼鬼火、小土鬼、赤芒鬼都刷成了經驗，還有一些不是鬼但害人的妖怪也被刷了一波。

現在野狐坡附近的妖魔鬼怪，看到陳修都躲著走，刷經驗比以前難多了。

陳修順手賺了一點經驗，又在林中空地一瘸一拐走著，每一步都很仔細，像是一種彆扭的舞蹈。

這是禹步，是道士在禱神儀禮中常用的一種步法。

陳修作為一名道士，職業培訓也得抓緊了。

不然老是物理超度，沒一點賣相，客戶也接受不了。

陳修正練習著，就見李南玄緩緩步入林中，他約五十歲年紀，走路不疾不徐，姿態優雅，彷彿每踏一步，腳下都生出一朵無形的蓮花來。

任誰看了，都要贊一句，好一個仙風道骨，神仙人物！

「徒兒，今日過得如何啊？」李南玄那柔和的嗓音，如春風拂面。

陳修彙報了除草妖的經過。

「不錯，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已在東海斬龍了，要加緊努力啊。」李南玄很隨意道。

陳修聽了，很是慚愧。

同樣的年紀，師父都屠龍了，而自己還在刷草妖，人和人真是比不了啊。

「師父，這是除草妖的報酬。」陳修又拿出錢袋。

「你留著吧，我從來沒碰過錢，我對錢沒有興趣。」李南玄淡淡道。

那滿滿的高人風範，差點讓陳修窒息，不愧是師父啊。

「徒兒，這只是你萬里之行的第一步，未來還會遇到無數磨難和挫折，而能支撐你走完全程的，唯有夢想。」李南玄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臉上掛著淡淡的傷感，似乎想起了過去的滄桑。

「師父，我沒有多大的夢想，就是對修仙感興趣。」陳修老實道。

「偉大的夢想，都是從一個小目標開始的，修仙之路並不是什麼光明大道，有墮落、有惡毒、有殘酷，」李南玄負手而立，仰望星空：「但總有一種力量，驅使你不斷尋找彼岸，這種力量來自於你的初心，希望五百年後，當你成為仙尊時，還能記得和師父一起看星星的這一刻。」

「師父，我會的。」陳修動容。

師父這樣高的思想境界，我什麼時候才能達到啊。

陳修還在回味師父的話，聽李南玄笑道：「鄰居又開始了……」

陳修順著師父的視線，看向對面山坡。

只見山坡上，六隻狐狸排成一圈，像人類般直立，細長的身子朝著月亮，不停抖動，有一種獨特的節奏和韻味。

狐狸們在跳舞，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每逢月圓之夜，鄰居們都會在月下跳舞。

這是跳得……影流之主？

陳修心中一動，確實挺像的。

就在這時，一朵烏雲飄來，遮住了月亮，狐狸們頓時停止舞步。

「討厭的雲。」

李南玄微微皺眉，隨手向天一撥。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發了功，那烏雲竟飄開了，明亮的月光又灑落在狐狸們臉上。

陳修看愣了。

對面山坡的狐狸也愣住了。

過了一會。

一隻老狐狸呦呦叫了兩聲，接著一隻白毛小狐狸溜下山坡，很快竄到陳修和李南玄面前。

它像人一樣直起身子，兩隻爪子對著李南玄作揖，然後一隻爪子指向對面山坡。

「小狐狸邀我去它家作客呢。」李南玄哈哈一笑。

小白狐趕緊點頭。

還真聽得懂人話，陳修有些驚訝。

「徒兒，你代我去鄰居家串串門吧。」李南玄笑了笑。

「好的，師父。」陳修一點頭，對小白狐道：「我能去你家嗎？」

那小白狐兩顆烏黑清澈的眼睛彎成月牙兒，露出擬人化的笑容，惹人憐愛。

小白狐的身軀像一團跳躍的白球，帶著陳修來到了對面的山坡。

山坡上，其他五隻狐狸也像人一樣直起身子，向陳修作揖，陳修也回揖。

為首的那隻火紅老狐狸唧唧直叫，似乎很高興陳修回禮。

老狐帶著陳修到了山坡底部，穿過密集灌木，扒開一團藤蔓，裡面是一個山洞。

洞口很小，剛好容陳修鑽進去。

第一次進入妖類的巢穴，要說完全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陳修膽氣很足，因為師父就在隔壁。

萬一遇到危險，有師父給他兜底。

以師父通天徹地的修為，拿捏這一群狐妖還不是小菜一碟。

山洞裡開鑿出一間石室，有石床、石桌、石凳，和人類居所沒什麼差異。

雖然收拾得很乾凈，但還是有一股淡淡的狐狸特有的騷味。

讓陳修意外的是，石室一角有書架，書架上擺放著幾本書。

老狐點了一根香放在石桌上，煙氣繚繞室內。

然後，陳修看到一個紅衣老頭憑空浮現在煙氣中。

「小道長，老夫青丘嵩，這人形是我的神魂，我不會說人話，只能和你神魂交流，這檀香能保護我的神魂。」紅衣老頭笑盈盈道。

「這法子倒方便，我叫陳修，我師父道號蒼松。」陳修道。

李南玄避世隱居，自然不會用真名。

蒼松，蒼勁挺拔的大松，一聽就很有力量。

「青雲觀主是真正的得道高人，陳小道長也是名師座下高徒，能與賢師徒作鄰居，是我等幾世修來的福報啊。」青丘嵩大拍馬屁。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看來這老狐狸邀請自己來家裡作客，並不簡單。

「青丘前輩過譽了，我聽前輩談吐，腹有詩書，不是一般的妖族，能與前輩結識，也是小道的榮幸。」陳修謙虛一下，瞥了眼旁邊的書架。

看這老狐狸少說也活了一百歲了，稱他一聲前輩也不算過分。

「阿秀，拿那本『上清內觀經』給陳道長看看。」青丘嵩喜道。

那隻小白狐圓滾滾的小身子一扭，竄上書架，抱了一本書過來。

陳修摸了摸小白狐的腦袋，接過經書，翻了幾頁就放下了。

這本『上清內觀經』是講吐納內視等修鍊之法，屬於修仙入門書，沒什麼特別的。

「說出來不怕道長笑話，老狐便是看了此書，學了一點作人的道理和修行之法，老狐愚笨，煉了一百多年，才能神魂出殼，與道長交流。老狐雖是妖族，但一心向道，從不害人，平日里和這些同族吸食日月精華，吃些野果，恍惚過了百年，後來尊師來了，尊師神通廣大，更心懷慈悲，沒有為難我這一窩狐狸，老狐一直心存感激，但也不敢冒昧打擾尊師，直到陳道長來了，才有機會結識。」青丘嵩道。

「前輩過謙了，神魂出殼，便是人族修士，也是少有的，前輩心懷善念，我師父也是很讚賞的，讓我來串串門，看看鄰居有什麼吩咐。」陳修道。

這世上的妖族，大多並非善類，吃人的不少。

人類修士當然也不會和妖族客氣，遇上妖類是誅之而後快。

但陳修知道，這窩狐狸只是宅在家裡修仙，沒有害過人。

作為一個平等意識深厚的現代人，對妖類也沒有什麼歧視，正常交往就好了。

「不敢，老狐有一個不情之情，」青丘嵩忙道。

「青丘前輩請說。」

「這『上清內觀經』有上中下三部，老狐只有上部，是以想請陳道長走一趟漢津城，代購中下兩部。」青丘嵩道。

陳修很快想到，青丘嵩是妖族，去縣城很不方便，萬一遇到要斬妖的修士就麻煩了，所以托自己代購。

陳修有些為難。

這個世界到處都有妖怪出沒，一個男孩子出門在外，很危險的呀。

雖然去縣城的官道一直太平無事，但低風險也是風險啊，萬一天上掉下一隻大妖怪，剛好落到頭上怎麼辦？

見陳修猶豫，青丘嵩手一揮，有兩隻狐狸趨過來，爪子托著一盤金豆獻給陳修。

「一點書費，不成敬意。」青丘嵩道。

「不用，代購只是舉手之勞了，何必破費，再說這些金子買一千本書都夠了。」陳修擺手，嘴角不自覺翹起。

「陳道長哪裡話，我等山野狐狸，要黃金也無用，老狐一向極為仰慕尊師蒼松真人，這是一點心意，老狐不懂人族禮節，粗陋了些，但心意是真的，還望陳道長不要嫌棄。」青丘嵩誠懇道。

賄賂我一個不到十八歲的純真小少男？

這樣好嗎？

這樣好極了！

「青丘前輩這是什麼話，咱們都是鄰居，貴在情義，那小道就勉為其難了。」陳修微笑著收了金豆子。

「對對，貴在情義。」青丘嵩也附和笑了。

見兩人都笑了，那隻小白狐也高興的跳上陳修腳面，在他小腿上蹭來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