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耍槍少年
天意弄人,半年後清源節度使留從效自立,奉後漢為正統,陳安因與留從效私交過密,曾多次為其美言,被皇帝李璟罷免,不久后抑鬱而死。
時任大理寺上署令的陸原也受到牽連,被朝廷罷去官職。大好前程成為泡影,僕人四散,同僚好友避之不及,生活再次窘迫起來。
后陸原回到寧國縣,被寧國候看中,聘為幕僚。隨著寧國候對他愈加賞識,陸原沉寂的仕途之心再次活絡起來。
陸原經歷雖有其可憐之處,但從記憶得知,他當官后貪污腐化,以公謀私,驕奢淫逸,利用公權將情敵下獄,暗中害過人命,對叔父一家人的養育之恩不思回報,可以說是有才無德,當官就變壞的典範,張濤對他甚為鄙夷厭惡。
就在這時,前方一陣喧嘩聲傳來,張濤好奇心起,便想過去瞧瞧。剛起身,卻被茶小二攔住。
「客官,三文錢。」茶小二臉上掛著和熙的笑容。
一時倒忘了付錢,張濤拍了拍額頭,從袖內翻出一個錢袋,數出三枚銅板遞給茶小二。錢袋中只有兩塊碎銀和十幾枚銅板,可以看出陸原雖當了幕僚,手頭卻並不寬裕。
前方圍了一群人,張濤擠了進去,發現人群中央居然有人在耍槍。長槍如游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時而驟如閃電。如此絕技,張濤在現實中何曾看過,一雙手拍得通紅,也毫無察覺。
耍槍之人是名少年,舞了約莫十分鐘,他將長槍用力杵在地上,立在原地,微微喘息著。
「噹噹當」一陣鑼聲響起,少年旁一名四十多歲的大漢拱手道:
「各位父老鄉親,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父子二人是楚國岳州人,路經貴地,因盤纏用盡,便耍了些粗淺拳腳功夫,希望能給各位過過眼。功夫自然是及不上貴地的英雄豪傑,只望能給各位添添樂。覺得還算樂呵的話,就請父老鄉親們給一兩個吧。」
「啪啪啪」,陸續有人扔出了銅錢,張濤取出一塊碎銀,卻沒有丟出。
過了會,人群漸漸散去。
一名武士服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漢子面前,拱手道:「此子年紀輕輕,根基卻打的極為紮實,足可見兄台教導有方,想必兄台武藝更加不凡。」
大漢拱手回禮道:「犬子武藝粗淺,小人武藝更是不值一提,大人取笑了。」
「我叫鐵離,最喜歡結交豪傑之士,兄台若不嫌棄,不妨去我家中共飲一杯。」
少年聽到后眼前一亮,向自家爹爹看去。
大漢眉頭皺了皺,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鐵鏢頭,多謝大人盛情,但小人還有事要辦,還請大人見諒。」少年有些失望的低下頭。
鐵離取出一錠銀子遞過,道:「兄台既有要事,下次再喝也無妨,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江湖救急,兄台萬勿推辭。」
「我父子雖是賣藝,卻不賣身,不需要可憐。」大漢將銀子推回。
鐵離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少年十分不解,問道:「爹爹,鐵鏢頭也是一番好意,您為何如此不留情面。」
大漢將他腦袋拍了個脆響,道:「江湖上人心險惡,你懂什麼。」少年扁了扁嘴,和大漢一起拾取地上銅錢。
張濤走上前去,跟著拾取起來,少年惡狠狠盯著他,以防他偷取。
拾取了十幾枚后,張濤將銅板全部遞給少年,被他一把抓過。
大漢拱手道:「多謝。」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精彩的槍法,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張濤遞過碎銀,面露微笑道。
大漢沒有接碎銀,沉聲問道:「相公一直留到現在,是否有話對小人說?」
「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留到現在只因想將錢親手交到你手中罷了。」張濤將碎銀塞入大漢手中,轉身便向陸原家中行去。
大漢沖著他背影喊道:「未知相公姓名?」張濤擺了擺手,身影漸漸遠去。
看著張濤離去的背影,大漢久久不語,少年道:「爹爹,那書生有什麼奇怪嗎?」
「你不懂。」大漢搖了搖頭。
少年不滿道:「您總說我不懂,又不給我解釋,這樣孩兒不是永遠都不懂嗎?」大漢斜了他一眼,道:「說有什麼用,有些事經歷了才能懂。」
候府幕僚月俸不低,一個月有五兩,根據米價換算一下,相當於三千多元人民幣。陸原因得寧國候賞識,月俸有十兩,然而他過的依舊不寬裕。
從他記憶中,張濤得知原因出在一名叫柳依依的青樓女子,他每月大部分銀錢都花在了此女身上。
陸原考上進士前娶不到老婆,中了進士后又迷戀上京師花魁,有「女詩仙」之稱的蘇流鶯,只可惜那女子十分厭惡陸原,自不願嫁給他。
後來陸原落魄起來,普通女子他看不上,大家女子人家看不上他,所以他雖已二十有八,卻依然是單身。
他目前與堂妹同居,那堂妹正是死去的叔父叔母所生之女,如今卻成了陸原負擔。
張濤按照記憶穿過幾條大街,拐進一條幽暗小巷。南唐城市按照唐朝模式管理,居住區為坊,商業區為市,不過不及唐朝嚴厲,坊中也有商鋪,而且坊牆也取消了。
此處名為昇平坊,陸原便是在此坊一間巷子里租了間四合院房屋。
因為這間四合院有租客,大門一向不設鎖,張濤推開大門,向左廂房走去。
院中一共有三間屋子,最大的正屋住的是院落主人,是一名茶貨商人,家住北方,這間院落是他南下做生意時所住。
右側房子是間空房,租客一個月前便搬走了。左側一間屋子便是陸原住處,房屋被從外面鎖住,張濤在身上翻出一把鑰匙,開門而入。
這間屋子布局是一堂一室一廚,陸原家中無人做飯,便將廚房改為書房。
正堂並不大,中間有一張圓桌,張濤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突然聽到有聲音從書房傳出,他吃了一驚,隨即很快想到發出聲響之人應該是陸原之妹。
陸原堂妹只有六歲,叫陸雨瞳。他當官后,雖很少與叔父叔母往來,但叔父一家藉助其勢,生活也好上了許多。
然而當他罷官后,叔父一家也受到影響,交好的富戶員外都斷絕了來往,夫妻二人享受慣了,回到窮苦生活后難以接受,相繼病死,只留陸雨瞳一人無依無靠。
叔母一脈親戚不願收養女童,叔父又是逃亡來此,親戚只有陸原一人。
陸原最重名聲,怕人說閑話,只好收留此女,不過他對這名堂妹一向不好,每次在外間受氣,便將她當做出氣筒,動輒打罵。
步入書房,只見書房空間極小。中間是一桌一椅,左側有一書架,右側打了一地鋪,一名幼童背對著門,躺卧在上面。
張濤靜靜看著她背影,心緒慢慢沉靜下來,與這名女童遭遇相比,自己不過是換了一具身體,而且這具身體也是男性,年歲和自己也差不多,還是一名進士,自己又有什麼好抱怨的?
既然回不去,還不如就用陸原的身份活下去,將來如何暫且談不上,但眼下至少能幫到這名女童,讓她快樂起來。
「雨瞳,我回來了。」張濤柔聲道。
小女孩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一般,張濤向前靠近了幾步,小女孩全身開始顫抖起來,他立刻退回,說道:「雨瞳,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小女孩還是沒有動靜,張濤想著來日方長,倒不必急著這一時。
回到大堂剛坐下,他腹中傳來一陣飢餓,這才想起都快晚上了,自己還沒吃中飯。
走到卧室放置麵餅處,卻發現麵餅已經吃完,看來要出去買些了。
一轉身,他看到一張小臉躲在門外偷看,目光剛一對上,小臉便縮了回去,一陣「咚咚」聲在屋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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