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你和時儼是不是吵架了？」這天下課後，鄧君瑤問若朴。

鄒妍也看向他。

若朴：「沒有啊。」

「唉。」鄧君瑤嘆氣，「有矛盾要早點說開啊，拖久了，會把感情拖沒的。」

若朴笑道：「你這麼說話顯得很成熟。」

鄧君瑤白了他一眼：「成熟什麼，我永遠十七歲！」

若朴在心中嘆氣，他也想和時儼說開，但這事又不像開門那麼簡單，或者說這門是透明的——摸不著的那種透明，使不上力，沒法推開啊。

若朴望向走廊方向，快上課了，時儼還沒回來，他是打算逃課嗎？

若朴垂眼看向桌上的書本，狀似在看書，但其實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上，他在梳理周圍的聲音。

——這幾天，因為和時儼分開的時間變長了，他運用能力的時間就變多了，倒是因此提升了不少技能熟悉度。

最近的是教室里的聲音，有同學在聊天，有的在做題，筆尖摩擦紙頁，發出了一陣陣沙沙聲。

外面走廊上的同學們很活潑，有跑有跳，說話聲比教室中大許多，其中有人在議論林子睿和宋銘清，說他們到底是請假了還是失蹤了。

樓下，同學們來來往往，更遠處的路上則人少一些，直到另外一棟教學樓，人又多了起來……

若朴找遍整個學校也沒找時儼，應該說，沒聽到他的聲音。

時儼果然逃了一節課。

下課後，若朴出去找人，剛到樓下，便看到時儼回來了，他雙手插在兜里，低著頭往前走。

若朴迎上去，時儼卻繞開了他，若朴反手抓住時儼的手臂，嘴唇一動，想問：你去哪了？

但時儼像被蛇咬了一樣，立刻甩開若朴的手，同時快速轉身，揪住他的衣領——

兩人目光相對，時儼目光中有驚訝、煩躁與鬱悶，若朴立刻知道他剛才是沒看到自己。

時儼鬆開了手，兩人無話，時儼轉身繼續往前走，若朴整了整衣服，也抬腳走向教學樓。

附近的同學們本來以為他們會打起來，都停下正在進行的活動，看向他們，結果他們沒打，大家便又都移開了目光。

四樓走廊上，秦緒單手撐著欄杆，望著樓下。

時儼走上四樓，秦緒背靠著欄杆，看著他走近，然後自己的異能像被人剪斷了一樣，使不出來了。

秦緒轉身走向衛生間方向，距離逐漸拉遠，他的異能又回來了，他回頭看了眼時儼的背影。

-

晚上，時儼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看到若朴還在寢室里，而且沒看書，而是在玩手機。

時儼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時間，現在晚自習已經開始了——住校生都要上晚自習，看來若朴是打算逃掉今天的晚自習了。

這個全市第一非常氣人，他像是毫不費力就能考第一，把那些廢寢忘食努力學習的同學氣得半死。

若朴看向時儼，時儼迅速轉身避開他的目光。

若朴便看著時儼的背影，時儼的頭髮還濕著，應該是只用毛巾擦了一下，沒用電吹風，身上穿的是長袖睡衣，兩隻衣袖挽到了胳膊上，其中左手是透明的，應該是洗澡的時候用「卸妝用品」把那層人造皮膚卸掉了。

時儼走到柜子旁拿東西，他伸出的是透明的左手，三道細長的紅色傷口隨著他的動作懸在空中，看起來特別詭異。

若朴站起身：「你手怎麼弄的？」

時儼一愣，看了看自己的透明手臂上的傷口：「沒什麼，被貓抓了一下。」

「什麼貓這麼凶？」若朴不滿地皺眉，從書架上取下藥箱，走向時儼。

「不用上藥。」時儼替那貓說話，「它不是故意的，是我按到它的尾巴了。」

今天下午他在樹下睡著了，醒來時沒注意有隻貓蹲在他身旁，手往草地上一撐，按在了那貓的尾巴上，那貓疼得嗷嗚一聲反爪就給他一下。

若朴還是拿出了傷葯，他握住時儼的手腕，抬眼看向時儼，時儼沒看他，也沒有甩開他的手，他便更進一步拉時儼坐下，然後打開藥瓶，往他透明的手臂上塗藥水。

「要打一下疫苗。」若朴道，「你這個手，不方便自己去打疫苗，是不是和你哥說一聲？」

時儼：「打在右手上不就行了？」

「如果醫生想看看你左手上的傷口呢？」

「……」

時豫很快便親自過來上門.服務。給時儼打完疫苗后，他查看了一下時儼的透明手臂，發現透明癥狀已經延伸到了手肘上方。

若朴：「還沒找到消除這種癥狀的辦法嗎？」

時豫搖頭：「這是基因問題，時儼的基因有缺陷，被外來基因侵入了，其實這不一定是壞事。」

時儼看向自己的左手：「沒看出來好在哪裡，我可不想當『隱形人』。」

「嗯，我在想辦法。」時豫道，「你的異能怎樣了？」

「……還在想。」時儼說話時靠在書桌旁，沒有看時豫，也沒有看若朴。

時豫沒說什麼，沒有催促他但也沒有安慰他。

又過了會兒，時豫起身說要走了，時儼和若朴一起把他送到房門邊。

若朴張了張嘴，但沒說話，只是眼睛定定地望著時豫，眼神透出了明顯的期盼，時儼看了看他，開口叫住時豫：「哥。」

時豫停下：「嗯？」

時儼：「林子睿和宋銘清有消息了嗎？」

「沒有，有了會告訴你們。」

「嗯。」

若朴道：「謝謝時哥。」

時豫走後，時儼道：「和我哥相處要直來直往，他智商很高，但情商一般。」

若朴看向他，對他微微一笑：「謝謝你。」

「……」時儼在原地頓了頓，轉身走開了。

若朴在他身後說：「時儼，之前的事對不起。」他沒具體說是什麼事，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時儼腳步停了一停，他沒回頭，匆匆嘀咕了一聲「沒事」便走開了。

要不是時豫替他們選的這個房間特別安靜，若朴都聽不到他的話。

若朴眼睛彎彎：「時儼，今天的作業你還沒寫吧，要不要一起寫？」

時儼：「……不寫，你自己寫。」這個人怎麼這麼得寸進尺！

「好的吧。」

時儼雖然不寫作業，但他倒也沒去玩，他只是站在陽台上發獃。

若朴去衛生間時，裝作不經意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眼睛望著窗外，手上則在揉捏一團橡皮泥。

若朴一怔，時儼應該是在想異能的事。

這幾天，時儼的精力都放在了思考怎麼感應與控制自己的異能上了吧。

-

九點多時，樓下傳來了人群活動的聲音，這是晚自習結束了，時儼放下手中的橡皮泥，從衣櫃中拿出衣服，脫下睡衣換上。

若朴問：「你要出去？」

「嗯。」

「我陪你去吧？」怕被拒絕，若朴加了一句，「我也想出去走走。」

時儼看看他：「那走吧。」

時儼沒去別的地方，而是去了他們班教室所在的教學樓，他沒有上樓，只是站在樓下，仰頭望著林子睿與宋銘清消失的地方。

若朴看著時儼：「我想清楚了，我並不是真的認為他們的消失和你的異能有關，我只是沒法接受他們就那麼消失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明明是自己接受不了現實，卻害你要承擔不應該你承擔的責任。」

時儼仍然仰頭望著上方：「你想多了，我沒承擔任何責任，而且你已經道過歉了。」

若朴：「之前的道歉不夠嚴肅誠懇。」

「……行了。」時儼收回望著上方的視線，看向前方，「也不排除是我的異能造成了他們失蹤，這個瘋狂的世界還有什麼事不能發生呢。」

「你自己可以這麼想，但我不應該那麼說。」若朴拉住時儼的衣袖，「我真的知道錯了。」

時儼往回拽自己的衣袖，若朴拉著不放，時儼掙不開他也就隨他了：「你差不多一點……我又沒生你的氣……」

若朴非但沒放手，還更進一步挽住時儼的胳膊：「真不生氣啦？」

「本來就沒有，這幾天我只是在想我的異能到底是怎麼回事。」時儼又仰頭看向上方，「來這裡也只是想試試是否能找到什麼感覺。」

「哦。」

兩人在那站了一陣，然後若朴抬起手在空中揮舞：「有蚊子，夏天還沒到，就有蚊子了，你皮膚這麼白，蚊子一叮就是一個大包。」

時儼：「……你不要總說我白，你又不黑。」

「沒有你白啊，班上的女生都沒你白。」

時儼：「……」這時，他也聽到了蚊子嗡嗡飛舞的聲音。「算了，走吧。」

這時，不遠處傳來喝斥聲：「兩位同學是哪個班的？！這麼晚還在外面，宿舍都快關門了知道嗎？」

「謝謝老師提醒！」若朴拽起時儼就跑。

兩人在夜色中狂奔，水泥路兩旁的路燈在黑暗中暈出一團團柔軟的光，時儼望向一盞路燈，若朴拽著他往前跑，路燈被拋在他們身後，時儼扭頭去看那燈。

「或許不應該把我的能力想成橡皮泥，而應該想成一盞燈。」

若朴：「是嗎？」

若朴疑惑，橡皮泥和燈完全是兩種東西吧？時儼為什麼會把它們聯繫到一起？

這時，他耳邊突然喧鬧了起來，他停下來，看向時儼。

時儼也有一種奇妙的感應，就像是自己整個人突然精神一振、煥然一新。

他問若朴：「你感覺到什麼了嗎？」

「很吵。」若朴皺著眉抿著嘴，有點可憐巴巴，「我感覺你把我的降噪耳機收走了。」

「……」時儼垂眸沉默片刻，然後問，「現在呢？」

若朴欣喜點頭：「回來了回來了!太好了，你能控制你的異能了！」

時儼回頭看向教學樓方向：「我們回去看看。」

「好。」

兩人又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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