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脈
蔣大夫細細為晚晴把了把脈,過了片刻,又請鈺軒將晚晴的手換一隻,復摸脈半晌,方滿臉堆笑,起身向焦急萬分的鈺軒拱手相賀:
「恭喜裴老爺,裴夫人這是喜脈啊!依老夫看,裴夫人已懷了三個月身孕了!」
「喜脈?這……這是真的嗎?」裴鈺軒聽了大夫的話,大喜過望,結結巴巴地問。
「正是,老夫行醫三十年,多少有些把握。只是夫人似乎受了大驚嚇,脈象有些不穩,今後要格外小心才是。」
聽了這話,裴鈺軒只覺一時天堂,一時地獄,剛溢出的喜悅蕩然無存,強制住內心的恐懼,他一把攥住大夫的手,一迭聲問道:
「那內子的身體沒事吧!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她,她怎麼還沒醒過來?」
「不急,不急,待我開一劑安魂湯給夫人飲下,保管夫人醒來便是。只是,日後,萬萬不可再讓夫人受大的刺激。」
「好好,多謝您了!阿默阿諾,你們替我去送送蔣先生,加奉三倍診金!」
阿默兄弟滿臉含笑,忙忙領命出去了。
待到喝下藥去,晚晴果然醒了,她睜開眼睛時,卻見自己躺在在家卧榻上,鈺軒笑盈盈一張臉對著自己,吃驚地起身問道:
「怎麼了?我怎麼會在家裡?剛才……我忽覺身上不適……」
「娘子,我們要有小寶貝了……」鈺軒激動地一把攬過妻子,眉開眼笑地說。
「真的?」晚晴虛弱一笑:「我算著也該有了……只是……」
她沒有說下去,但覺心中一陣難過,新的生命要出生了,只是那些逝去的生命呢?如今他們又去了哪裡呢?
裴鈺軒見她眼圈發紅,神色凄惶,也知她心意,只是想起大夫的話,他假意沒瞧見她的心傷,含笑問她道:
「那你說說,你是怎麼算的,我的小諸葛?」說到這裡,他忽而想起一件事,帶了三分疑惑,仿若自語道:「可是你分明……不應該啊……」
「我分明喝了你的避子湯是不是?」晚晴掃了他一眼,微嗔道:「幾月前,我就給你說,那葯苦,我不要喝。」
「原來你背著我聽了葯?晴兒,你不該這麼任性!……不過,你日常喝的葯也有幾種,你怎知哪個是避子湯?」
「當日宮裡這種東西我見得太多了,只聞氣味也能辨出個七八分。」晚晴神色蕭瑟而悲傷,盯著窗外湛藍的天空,搖頭道:
「在那寂寂深宮中,埋葬了多少無辜的性命啊!」說著長嘆一聲,淚水滾滾而落。
「好啦好啦,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鈺軒怕引她情緒波動,忙替她擦拭眼淚,又哄勸了她半日,見她神色略霽,又小心翼翼說道:
「晴兒,湯藥之事你不會怪我吧,我只是擔心你身子虛弱,不堪孕育之苦……你,你不該這麼早斷了那葯,我總想著要再給你調理個一年半載的。」
「不喝了就是不喝了,我身體好了,還喝什麼避子湯?又趕走了你的侍妾,又不給你裴家開枝散葉,相必你裴家的列祖列宗在地下也要數落我。」
晚晴知曉鈺軒心意,對此事並不介懷,見他對自己陪著十萬分的小心,心軟了下來,只得暫將往事摒棄,和他玩笑道。
「又胡說了,我娶了這麼賢德的娘子,裴家的祖先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再說了,我哪還敢有什麼侍妾,我這小娘子可好生厲害呢!」
鈺軒愛憐地撫著晚晴的髮絲,輕言細語說道:「你不喝就不喝,可不該瞞著我。」
「不瞞著你,你整天怕三怕四,平時這也不許我吃,那也不許我動的。」
「晴兒,……我只怕……只怕再失去你……」鈺軒只覺眼中酸澀,垂首低語。
「傻瓜」,晚晴聽得心裡暖暖的,嘴裡卻說:「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日後除非你休了我,否則我可賴在你裴家了。」
鈺軒聞言,一滴淚落下,將晚晴擁在懷中:「我早已說了,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絕不會分開了。」
第二日,裴鈺軒便哪裡也不去,單隻在家裡陪著晚晴。
晚晴道:「昨日蔣大夫和程大夫都看了,均說是喜脈,只要保養即可,你卻將我困在這榻上不許起身,是什麼意思嘛?」
「晴兒,你身子弱,一定要卧床靜養。昨日你昏過去,嚇得我魂飛魄散。」
「昨日,那是驀然聽到從前舊事,心神不寧……」晚晴喃喃道。
鈺軒唯恐她再想舊事,忙又說東指西,給她講笑話,逗她樂。
過了好一會,晚晴才心情緩過來,只道:「軒郎,你陪我到花園走走,我這躺得身上生疼。」
鈺軒也知不能成日拘她在床上,只好讓她起床梳妝,只見她依然素衣單衫,頭上只簪一支羊脂白玉簪。
鈺軒心裡一動,軟言道:「晴兒,你日常出門,也戴這支簪子嗎?」
晚晴隨口答道:「對啊,這不是當日你送給我的嘛,後來我便一直戴在身上。」說到這裡,忽然驚覺,道:「軒郎,你是……怎麼知道我出去的?」
鈺軒昨日自然為這事生了氣,但經歷了那一番事,又不敢十分責怪妻子,只好委婉地說:「是聽茶樓的人說的,我一猜便知是你。」
「茶樓的人?茶樓的人怎麼會知道我?」晚晴驚問:「我出去沒告訴過旁人啊!」
「你這樣風姿綽絕,走到街市上,誰不爭著看美人?」泰成哭笑不得。
「我算什麼風姿綽絕,當日那柳氏才算傾國……算了,不提她了,」晚晴搖頭,不以為然:「這西蜀美人甚多,我算什麼?你莫要取笑我……」
她話還未說完,卻見鈺軒單膝跪在地上,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鄭重道:
「晴兒,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美,是么?你端莊素雅,雍容華貴,在我心裡,你比當日那柳氏美上千倍萬倍不止。」
晚蹙眉對他,佯嗔道:「死者為大,逝去的人莫提了。可是軒郎,你忽然這麼認真是為什麼?」
鈺軒緩緩向她道:「我只想說,晴兒,我不是心胸豁達的人,我不想自己的娘子出門被人窺視指點,就算他們是真心讚賞你也不行。
咱們好不容易才團聚,我不想再有任何節外生枝的事情了。你若喜歡看書,我就將全益州書坊新出的書都買回來你看又有何妨?你只不要再瞞著我一人獨去街市了好嗎?
我已經在城郊買了一處新宅,周圍種植了千棵丹桂樹,你去了必定歡喜,那兒又僻靜又安全,日後咱們搬到那裡去好不好?」
晚晴聞言,黯然道:「又要搬家啊,這裡哪兒不好呢?我剛剛熟悉了的。」說著,她搖著他的手,可憐兮兮地說:
「軒郎,咱們不搬家好不好?我以後去書坊看書,不瞞你就是了,你讓阿諾兄弟陪我,好不好?」
「要他們兄弟做什麼?」鈺軒臉上滑過一絲慍色,卻又迅即換成愛意融融的模樣:
「你有我保護就可以了,無需假手他人。晴兒乖,這次聽我的,咱們先搬去新宅,等你生了寶寶,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到城裡逛好不好?」
「哼!」晚晴氣得不願再理他。可過不了半日,經不住鈺軒的哄勸,她也只好應了下來——
畢竟生活又不是過家家酒,便是神仙眷侶也得先學會妥協和讓步。
況且,很快,新的麻煩又會湧出來,這一次,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杜晚晴從未遇到過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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