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難移
夜幕像噩夢裡的怪物張開的翅膀,籠罩了這個世界,覆蓋了這棟小樓。
一切都變得黑沉沉的,寂靜的能夠聽見心臟鼓動的聲音。
間桐慎二坐在軟軟的沙發上,雖然是在他自己的家中,但卻像置身於野獸的籠子里一樣,無處可逃。
鐘錶的滴答聲緩緩的、堅定的起伏著,慎二不想在陷入這種令人發憷的境地中了,他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對面。
在他對面,隔了一張小圓桌子,坐著鬼舞辻無慘,鬼王正用深紅色的眼睛注視著他。
鬼舞辻的外表無疑是非常出色的,令人發憷的是他身上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這種血腥味並非來自於他的身上,事實上這位鬼王非常講究生活,他穿著纖塵不染剪裁得體的西裝,散發著淡淡的進口香水的味道,慎二以為的揮之不去的濃重血腥更多來自於他給人的感覺,來自那種血腥的氣質。
鬼舞辻無慘注視著慎二,彷彿看著一顆不可多得的珍寶,但被注視的人只感覺如坐針氈,慎二心裡沒有舒暢,沒有得意,被一種沉甸甸的焦躁情緒炙烤著、壓抑著。
「請告訴我吧,間桐君,」鬼舞辻無慘將雙手放在桌子上,平整圓潤的指尖正對著慎二,「告訴我我的未來,至少告訴我,我於什麼時間因何人、何事而死?」
你將於明年春季結束的時候被鬼殺隊圍攻,遭多人斬殺而死,剩餘壽命不到一年。
這種話,慎二怎麼敢說?
小樓外,穿過小小的前院,走出半身的木門,正外面的街道上,有人坐在輪椅上注視著小樓。
霧氣越來越濃重了,小樓在濃霧中若隱若現,朦朦朧朧的,滴滴答答的霧雨從樹枝和綠葉上落下來,地面已經濕透了。
春曉注視著小樓,清晰的看到了小樓,以及散發著昏黃燈光的窗子里坐著的兩人。
「那是誰?」花散里朝顏問。
「一個可怕的人,和你一樣生於平安時代,你化作了妖,他變成了鬼。」春曉說。
「他比較可怕,還是你老師比較可怕?」花散里朝顏直白問。
「他配嗎?」春曉輕飄飄的說。
「那你還猶豫什麼?」花散里朝顏說。
「我不是我老師,而且我現在反應速度變慢了,」春曉說,「加上慎二的刀劍男士全軍覆沒,我擔心鶴丸他們能不能對付這個傢伙。」
「或許我們可以等他走了?」花散里朝顏問。
「我只怕慎二撐不到他走了。」春曉說。
小樓之中明亮乾淨,這個時代特有的暖黃色燈光把室內照射的柔和溫馨,但慎二卻覺得身處冬季積雪中的火山邊緣,一邊炙烤的焦心熬肺,另一邊卻冰冷的錐頭刺骨。
鬼舞辻無慘看著他,看著黃豆大的汗水從他頭上滾滾滑落,傾身問道:「為什麼不敢說?」
慎二盯著靠近了的鬼舞辻,瞳孔縮成了針尖大。
「是因為我剩下的時間,很短暫了嗎?」鬼舞辻無慘問。
慎二像一直狼狽的鴨子一樣張了張口唇,卻覺得嗓子像是乾裂的大地,完全失去了功能。
「為什麼不敢說?我還剩多少時間?幾年?幾個月?總不會是只剩下幾天了吧?」鬼舞辻無慘的聲音越來越恐怖,到了後來幾乎變成了厲鬼在嘶聲低語。
慎二猛地向後仰去,幾乎要將沙發翻倒在地,但被後面的牆壁阻止了,於是他滑稽的滑落下來,坐在地毯上,半靠著沙發張嘴喘息。
鬼舞辻無慘的目光漸漸變得無比陰冷,聽著慎二縮成針尖大小的瞳孔,他伸出手,露出了尖利的指甲。
「你與其問他,不如來問問我。」
窗外有人說話,聲音穿透雲霧,裊裊餘音,擊玉敲金。
鬼舞辻無慘猛然站起遠離窗口,就在他遠離窗口、沙發和慎二的時候,那扇窗戶無聲無息的打開了,一道閃光飛了進來,籠罩在了慎二的頭上,化作了一道透明的牢籠。
原來他不曾偷襲,是為了救間桐?
鬼舞辻無慘定睛看向窗外,看到在雲霧茫茫中,一個人坐著輪椅靜靜的等在小樓門口。
「你是誰?」鬼舞辻無慘看著窗外的人影,朦朧的霧氣讓他看不清這人的模樣。
「我是間桐君前一個公司的同事,因為他涉嫌盜竊公司財產,造成了比較嚴重的後果,特意來抓捕他的。」春曉說。
「太晚了,這個人,我要了。」鬼舞辻無慘說。
話音剛落,鬼舞辻的兩隻手臂瞬間膨脹,向院子里的人蓋了過去。
春曉坐在輪椅上,看著鬼舞辻的手臂在一瞬間從兩隻健康的人手膨脹成了一條數米長的血紅色筋肉臃腫的、介於扒了皮的蟒蛇和無腿的蜈蚣之間的形態,上面還張開了一個個獠牙尖利不斷聳動的怪口,最頂端的四瓣巨口張開,露出了鮮紅的細長舌頭和一叢叢尖長獠牙。
「五方布陣,式神召喚,」春曉道,「鶴丸國永、小夜左文字、笑面青江。」
一道輝煌的金焰破空而出,猶如一道金色閃電貫滿長空,閃電在空中起舞,將襲來的手臂割裂成一地碎塊,在鬼血飛濺之間,純白的付喪神猶如仙鶴乘光而至,銀白的碎發在空中飛揚,雪白的大袖拉成一條直線,極端的加速讓他像是一道箭矢,滿佈於空氣中的霧氣被他割裂出一片空白的空間。
春曉撐起盾,在輪椅上巍然不動,帶著點殺意的探究目光正緊緊盯著無慘,就像一隻狐狸盯著獵物。
無慘的手臂瞬間長回來了,但完全不是人手的模樣了,長長的一條,帶著鼓突的猙獰筋肉,看不清手臂結構,卻能清晰的辨認出其上滿布的獠牙。
有暗藍的影子帶著細碎的電光從大地上升騰而起,猶如獅子在長久的潛伏之後露出了爪牙,當發起襲擊之後,暗藍的影子呈直線撕裂了一路的障礙,猶如洪流咆哮一般,沖向了無慘。
暗藍的影子拔地騰空,化作黑雲壓頂的地獄場面,無數鬼面像洪流一樣撲向無慘。
無慘緊緊盯著鬼面,毫無懼色。
在鬼面中,有光華綻放而出,猶如優曇華千年一綻的光華。
轟隆!
無慘的身體一瞬間綻出了肉眼看不見的鞭子,打的小樓當場炸裂坍塌,磚瓦樑柱橫飛。
無慘的一隻手臂如巨鯨撞向河豚一樣,撞上了偷襲的小夜,小夜身上張開了一道透明的結界,倒飛出去,砸在了春曉輪椅旁的街道上。
鶴丸國永持刀騰空,斬出了白鶴的影子,爆燃的金焰化作鋒利的刀氣直逼無慘的眉眼。
小夜左文字身法詭譎的在風、霧氣與影子里穿梭,刀光頻閃,飄忽不定,無數細小的蜂鳴不斷起伏。
「我不會失敗!」鬼舞辻無慘大喊道,他的兩隻手臂也跟著咆哮,變得更加巨大和可怕,向鶴丸和小夜襲去。
轟隆一聲巨響,是庭院中一顆經年老樹因他們的攻擊所震斷,坍塌成了一地殘枝。
無慘的手臂變成了巨大的鬼怪,正向鶴丸和小夜張開鋒利的巨口,兩位刀劍男士在無慘的獠牙巨臂之下猶如兩隻細小的鳥雀。
一道深藍色的電光咆哮著急射而來,猶如雷電的洪流,撞擊在無慘的手臂上,他剪裁得體的西裝瞬間被燒的漆黑破爛,手臂前段也是焦黑中帶著橘紅色燃燒色,還有殘餘的電流閃閃爍爍的濺射著。
無慘的手臂重重的砸在地上,他衝出了小樓,落在了春曉輪椅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
鶴丸和小夜屏住了呼吸。
春曉就那麼看著無慘,指尖還閃爍著藍色的電火花。
就像慎二看到他一樣,面對春曉,無慘的瞳孔也縮成了一個細小的一點,他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堪稱慘叫的喊聲:「安倍晴明!」
然後,春曉幾乎看不清楚的,鬼王無慘一路撞斷了樹木和路燈,像奔逃的猛獸,慌不擇路的逃走了。
嗯,逃走了。
春曉看著他的一路狼藉,就感覺不那麼真實,他竟然靠著一張臉,嚇走了無慘。
鶴丸和小夜連忙跑過來查看情況,春曉這邊完全沒有什麼損傷。
在更旁邊的陰影中,笑面青江像一個灰色的幽靈一樣進入了坍塌的小樓,在一地殘垣斷瓦間,他看到了剛剛擊破結界正打算逃走的間桐慎二。
鶴丸看向小樓裡面,春曉搖了搖頭,任由笑面青江一個人過去。
小樓已經是一地殘磚斷瓦,僅餘下半截殘垣依舊挺立著,慎二扶著沙發弓著腰,本來是打算逃走的,忽然看到笑面青江,慎二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慢慢直起了身子,坐在了沙發上,這也是屋子裡僅存的完好傢具了,他理了理頭髮,用儘可能端正的姿態面對這位昔日的部下。
慎二身邊,正圍繞著一群閃著磷磷藍火的小小的骨頭,那些骨頭漂浮在空中,口中叼著一把小小的短刀。
慎二剛剛依靠這些短刀擊碎了春曉的結界,正打算逃走就看到了笑面青江,昔日的尊嚴讓他放棄了狼狽逃走,而是決定與笑面青江周旋一番。
「好久不見,主殿。」笑面青江絕望的說。
「好久不見。」慎二儘可能讓自己恢復過來,略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笑面青江。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直到一振敵短刀發出了示威的低鳴。
「為什麼?」笑面青江問。
「你問什麼?我為什麼離開本丸?」慎二咆哮道,「我被安倍晴明騙了!是被他設計的!你以為我想走嗎?都是那個混蛋害的!」
「那粟田口的短刀是怎麼回事?」笑面青江呼吸急促的問道。
「粟田口?短刀嗎?」慎二怒氣沖沖的說道,「那不是很多嗎?要多少有多少,我拿走一兩振又不礙事!」
「他們是你的刀劍男士啊!會哭會笑,你就沒有絲毫不舍嗎?」笑面青江衝口問道。
「對啊!那是我的刀!我的刀!我的!」慎二咆哮,「我用我的刀做什麼,需要經過別人同意嗎?不管是扔了還是毀了!都是我的權力!」
「主殿!你沒有權利損毀刀劍男士!」笑面青江吼道,「我們都是活生生的,和你一樣會哭會笑,知道疼痛的存在啊!」
「你滾屁吧!」慎二冷冷的說,「一群刀子,能跟人相提並論嗎?人類醫學進步,不都會用老鼠、兔子、青蛙嗎?我用一把刀子怎麼了?再說了,又不是青江刀派的刀,你急個屁啊!」
「主殿!」
「虧我當初最信任你了!」慎二兩眼充血,「給你準備的房間也是最好的!你們這些叛徒!當初我給你們花了多少錢?買刀裝,買遊戲機,買衣服!廣告里看到什麼零食,你們想要也都買了!我花了這麼多錢,你們卻都跟著安倍晴明跑了!我當初養的狗都比你們忠心!」
「花錢······」笑面青江顫抖著,「那不是我們一起生活的······為什麼要說的像收買一樣?還有······還有······狗······狗······」
「我本來還以為養你們會比養狗更有面子。」慎二往地上吐了一口,「白眼狼,狼心狗肺!」
「你當初送了我們很多禮物,都是我們喜歡的,給亂藤四郎的項鏈,給陸奧守的相機,給加州的指甲油和給大和守的沖田總司紀念品,還有給我的特別御守,」笑面青江握緊了手,「送這些禮物的時候,你是抱著什麼心情送的?」
「啊,那些啊,」慎二惡毒的看著青江,開口道:「都是些不值錢的,看著你們這些沒見識的老古董因為那些不值錢的小東西,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鬧出很多笑話,可真有意思啊。」
笑面青江看著慎二,眼中微有血絲。
「陸奧守拿著相機大呼小叫,像個鄉巴佬一樣;亂藤四郎連人工鑽石都沒聽過,每天看守寶貝一樣,鄉下的守財奴!」慎二哈哈大笑,「大和守每次收到沖田總司的爆笑漫畫周邊,都是一副要去殺人的樣子,真好笑啊!」
「你······」笑面青江顫抖著。
「還有你!」慎二撇撇嘴,「特別御守?那是我不小心把買來的御守弄丟了,懶得再跑一趟,就自己畫了一個,你還真信了,還帶著上戰場,真是個傻子。」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笑面青江大吼道,「假如禮物是假的,我們生活在本丸里的記憶也是假的嗎?你告訴我,你在本丸里的笑容也是假的嗎?」
慎二摸著小骨頭的手頓了一下,人也顫抖了一下。
小樓外的馬路邊,春曉坐著輪椅低垂著眉眼,鶴丸和小夜遠遠看著笑面青江。
花散里朝顏從暗處重新出現,打量了一番小樓內外的景象,走到了春曉身邊:「為什麼要給他和前主人說話的時間?你不怕他被策反了?」
「我當然擔心,」春曉說,「假如慎二願意策反的話,笑面青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跟過去的,但我敢跟你打賭,慎二把他往外推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會去策反他?」
「你這麼有把握?」花散里朝顏說,「當心雞飛蛋打。」
「我只是對慎二君的人格非常的信賴罷了。」春曉微笑著說。
「人格?」花散里朝顏挑起眉。
「無論什麼時候,慎二君最愛的肯定是自己,為了不讓他的新主子懷疑,他肯定會和以前劃清界限,」春曉說,「笑面青江的一腔熱情終歸都是餵了狗。」
「主殿,請與我回歸時政!」笑面青江道。
慎二抖了一下,略有些驚慌的看了笑面青江一眼。
「主殿!」笑面青江再喊了一句。
「滾!」慎二聲音嘶啞的吼道。
「你走不了的。」笑面青江已經抽刀出鞘。
慎二再次看了他一眼,抓住了身邊的小骨頭,神色變換了許久,終於,厲聲道:「折斷他!」
「啊。」花散里朝顏面無表情的驚嘆道,「你說對了。」
「一個讓你失望過的人,怎麼可能只讓你失望一次呢?」春曉說,「因此,我是非常信賴間桐閣下的品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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