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的哪出
這個時間,太陽還在西邊掛著,空蕩蕩的村莊籠罩在金紅的餘暉之中,古舊的土屋在土地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村子里的樹木長得很亂,荒草叢生,連行人的道路上也都零零散散的長了成片的荒草,整個村子看起來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居住了。
但是在五年前,這裡還是安居樂業的村莊,如今看上去卻怎麼也找不到以前的影子。
荒涼的村子里沒有人煙,只偶爾有烏鴉從樹叢中飛過,發出一兩聲鳴叫。
一陣骨碌碌的聲音響在了空蕩蕩的村莊路上,從荒草叢生的街角走出來一個身穿甲紫色小袖的長發女人,女人的臉上蒙著一層枯葉黃的面紗,看不見面目,裹在袖子里的手正推著一台輪椅。
輪椅咕嚕嚕的走在荒草叢生的土路上,坐在輪椅上的白髮青年正倚靠著輪椅悠閑的觀賞四周的景色。
這青年身穿白色的狩衣,手中拿著一柄漆黑的檜木扇,鴉羽般的髮絲精心梳理出雅緻的小辮,夾在散發之間,用藏青色的編織髮帶綁的整整齊齊,髮帶上編織進去的幾顆月白色小珠子點綴在髮絲上,正好在高高的烏帽邊緣。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遠處不斷傳來,輪椅上的陰陽師抬起頭,看到緩緩搖動的荒草突然大幅度晃動了一下。
春曉舉起檜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月白色的眸子,看了眼著荒草中潛行之後遺留的狹隙,饒有興趣的一笑,將扇子指向狹隙,道:「既然來了,為何不來相見?」
荒草微微顫動了一下,安靜下來。
「走了嗎?真是膽小哪。」坐在輪椅上的陰陽師有些失望的說,狹長的眼尾看上去像是一隻促狹的狐狸。
此時,在黑暗的洞穴里,一面碩大的顯示器前,幾個人正守在那裡靜靜地看著。
顯示器里,陰陽師打扮的青年正被蒙著面紗的女人推著前行,顯示器前的人看著輪椅上的陰陽師,紛紛屏住了呼吸。
在這個洞穴一樣的屋子裡,鬼舞辻無慘坐在寬大的椅子上,居於整個洞穴的中央;他後面不遠的地方擺著一個寬大的生物水槽,透過透明的水槽隱約可以看見那後面坐了一個男人;水槽下方,坐著猗窩座;童磨則坐在猗窩座不遠的地方,最後面的樓梯上擺著一個壺,樓梯下方的角落裡則趴著一個小聲碎碎念的老人,
鬼舞辻無慘一手撐在椅子扶手上扶著頭,另一隻手攥得緊緊的,眼中含著殺意:「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假的?不是安倍晴明?」
「那當然了,」木原數多站在操作台前回答,「再怎麼樣,我自己的造物,我還是認得的。」
「哎呀呀,等一下嘛,木原閣下,」一個有著怪異彩色眼睛的男子盤腿坐在洞穴的一個角落裡,仿若開心的笑著,對木原數多招手,「你說他是你造的?像無慘大人造出我們一樣嗎?也是用血造出來的?誰的血呢?」
「童磨大人,」木原數多扶了扶眼鏡,回答,「確實是用血液造出來的,血液是別人給我的,至於是誰的血,我就不清楚了,也許就是安倍晴明的也說不定,也有可能是別人的,把血液給我的人已經死了,大概已經沒人知道了。」
「是嗎是嗎?木原閣下真是誠實的人啊,」童磨開心的拍著手,一開始還在角落裡開懷大笑,一眨眼,就出現在了木原身邊,「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期待你的解答,誠實的木原閣下一定不會對我撒謊的吧?」
「請問吧,童磨大人,關於研究這方面,只要我知道的,都會解答。」木原數多回答。
「木原閣下,我真是太喜歡你了!」童磨將手臂搭在了木原數多的肩膀上,「那麼,你在剛才對大人的回答中,輕描淡寫的說了,『只不過是個活死人一樣的殘次品,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覺醒了意識。』這樣的話,那麼,木原閣下覺得,他的意識是從哪裡來的?是從那個殘缺的肉身里誕生的,還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說著說著,童磨的手指甲已經到了木原的咽喉。
木原的身體僵住了。
「嘿!」從壺裡爬出來的怪異人形怪叫了一聲。
「啊!」趴在角落裡的老人顫抖的看向了無慘。
「呵,」猗窩座冰冷的笑了一聲,看向了無慘,「意識······還是靈魂?」
「意識······還是靈魂?」無慘的手開始扭曲,「木原,你的說法很有問題啊!」
「我的說法?」木原慌忙轉身面對無慘,這讓把胳膊搭在他肩上的童磨幾乎摔倒,但木原也顧不上他了,他直面無慘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已經親自確認過了,他確實是我做的試驗品,他的眼睛里有我打上去的編號,在眼瞼內側。」
「沒有人懷疑這點,木原,」無慘道,「我想知道,他的靈魂是從哪裡來的?真的僅僅是自己誕生的嗎?」
「真的不是······」童磨笑著,搭在木原咽喉上的手指陷進了他的皮肉里,在脖頸上壓出一個淺坑,「從別的地方而來,注入進了那俱肉身之中了嗎?」
木原數多啞口無言。
「你也不知道。」童磨放開木原,攤開了手。
「那麼就來確認一下,」無慘慎重的說道,「上弦的鬼,去會會他,確定一下,他是誰。」
無慘命令一下,第一次,上弦的鬼們都遲疑了一下。
站在木原身邊的童磨僵住了,坐在犄角里的猗窩座一動不動,玉壺只漏了個頭出來,趴在角落裡的半天狗顫抖了一下,四個鬼俱都一聲不吭,遲疑的看了看同伴,似乎在等同僚像往常一樣跳出來爭功,但這次,四個鬼都等了個寂寞。
「還不快去!」無慘憤怒的吼道。
「是!」
四個鬼連忙從角落裡竄出來,盡量瀟洒的奔出了無慘所在的洞穴,向外面跑去。
此時,村莊里,春曉依然坐在輪椅上,被身後蒙著面紗穿著小袖的侍女推著,漫步在村莊里,空寂無人的村莊依舊荒蕪,只有一兩聲鳥叫偶爾傳來。
洞穴通道里,四個鬼已經快要走出去了,但他們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停在了距離出口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互相瞪著對方。
「無慘大人說要試探他一下,怎麼試探?」猗窩座問。
「最好不動武吧,」童磨遲疑的說,「畢竟假如猜錯了,死的是誰就不一定了。」
「說的也是,」猗窩座說,「那麼,誰打頭陣?」
四個上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著看誰能瞪過誰的原則,都瞪成了鬥雞眼兒。
「猗窩座閣下,平日里最喜歡挑戰強者的不是你嗎?」童磨瞪著猗窩座。
「童磨,」猗窩座深吸了口氣,緩了緩,道,「你次次挑釁與我,我都不曾殺你,畢竟,殺了數字不如自己的人,沒有意義。」
「哦,那你是要······」童磨驚喜地看著他。
「這次也一樣,我原諒你了,」猗窩座閉上眼睛,「表現的機會讓給你了。」
「我一直都團結眾鬼,和睦上弦,怎麼好搶了你的獵物?」童磨假笑著說。
「他不是我的獵物。」猗窩座說。
「他可以是。」童磨真誠的看著他。
「不,他不是!」猗窩座堅定的說。
猗窩座和童磨爭執不下,玉壺和半天狗眼巴巴的看著他們推來讓去,一聲不敢吭,生怕被注意到了,但這個通道就這麼寬,沉默也是無用的。
猗窩座和童磨爭執半天後,一至將目光投向了裝死的同僚。
「本······本是同根生啊······」半天狗結結巴巴的說。
「少廢話!」猗窩座說,「就是你了,早去早回!」
「你為何要如此欺凌弱小!」半天狗又驚又怒。
「再多嘴就幹掉你!」
另一邊,童磨正親切的看著玉壺。
「玉壺,你送我的壺,我非常喜歡,」童磨笑著說,「所以我就把這次討無慘大人歡心的機會,讓給你了,算是壺的回禮,加油啊,要讓無慘大人刮目相看啊!」
「我只是一個無辜的藝術家啊,」玉壺小聲說,「其實,二位比我們都強,不如你們一起?」
「玉壺,你讓我失望了,我們的友情難道要終結在你手上了嗎?」童磨悲痛的笑著,「我是這麼的喜歡你啊!」
「閉嘴!」猗窩座說。
「猗窩座閣下有何高見?」童磨恢復正常。
「再這麼拖沓,無慘大人會生氣的。」猗窩座怒道。
「你說的對!」童磨怵然回神。
「讓這兩個廢物早點上路!」猗窩座殺氣騰騰的說。
「你是不是把真心話說出來了!」玉壺指著猗窩座憤怒的說。
「為什麼要欺負我啊!」半天狗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閉嘴啊!廢物!在吵吵就吃了你!」猗窩座不耐煩的說。
「不要驚動無慘大人!」童磨說。
「你們再這樣,我也是會生氣的!」玉壺怒道,「不如我們先來一場比試吧!半天狗,要不要聯手?」
半天狗嗚咽一聲,生生把手指刺進胸膛,作勢就要把自己撕開兩半。
「等等等等,有話好好說,無慘大人就在裡面,他恐怕已經知道了!」童磨急忙說。
四位上弦互相瞪著,看了又看,僵持不下。
最後,猗窩座吐了口氣:「一起!」
童磨磨了磨牙,假笑道:「畢竟我們是如此有愛的大家庭啊。」
「為無慘大人分憂。」玉壺咕噥著說。
「我是如此的弱小啊······」半天狗小聲吭哧著說,然後被同僚們瞪了,他只能改口道,「好吧。」
「還是那個辦法,試探一下就好,沒必要動武。」童磨說。
「嗯,以言語試探即可,」玉壺說,「那位大人的話,必然是十分風雅的。」
「而且,必然熟悉那個年代的人事物。」猗窩座說。
「與妖為伍······」半天狗說。
「符合這幾個條件的,就八九不離十了!」猗窩座說。
「那就出發!」
此時,天已經漸漸黑了。
春曉依舊在村莊里緩緩前行,他已經確認了,這個村莊除了荒無人煙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機關,或者陷阱,這就是一個破敗的村莊。
於是他繼續向前,筆直的向間桐道介的祖宅行去。
這村莊布局不曾做過什麼規劃,最先是幾戶居民在此處草草落戶,後來又有人不斷遷居而來,村落逐漸擴大,民居零落四散,村道更是橫七豎八的戳向東南西北,樹木在民居和村道邊上肆意生長,原本有人的時候尚且可以被稱作自然野趣,但現在只是荒涼。
春曉被推著在這村道上直行,他記得,間桐道介的祖宅就在村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那是一棟獨立的庭院,也是附近最大的宅院。
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吹著,吹的周圍林葉颼颼的響。
此時,樹林里,一大片茂盛的灌木和高大的喬木之間,四個上弦正齊刷刷蹲在那裡,透過茂盛的樹枝一起偷窺闖入村子的人。
猗窩座瞅著他們的姿勢,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是一副牙疼的樣子。看著同僚們臨時抱佛腳的樣子,猗窩座問:「這樣有用嗎?」
「應該可以,」玉壺正緊張的擦著汗,托著從壺裡掏出來的書緊張的查找歷史資料,他慎重的說,「我完全是按照妖怪書翁記載的資料提供素材的,書翁的資料已經得到了歷史的肯定了!童磨閣下常年裝神弄鬼,最擅長模仿······那樣被祭祀的存在。」
「我手下提供的消息,那位閣下還在他的神宮裡待著,已經很久沒出山了,」童磨說,「我們冒充他一小會兒,不會有妖怪報信的。」
「用這樣的身份來試探他,一定能試出真假!」玉壺篤定的說。
「好了開始吧!再不趕快行動他就要走了!」童磨著急的說。
於是,猗窩座無語的看著他們急急忙忙調整好了姿勢:半天狗哆哆嗦嗦的站起來,藏到了一棵大樹後面,伸出自己一邊翅膀當做誘餌,臉色發青的趴在樹後面瑟瑟發抖。童磨接過玉壺給他的資料,捏著嗓子,用半仙一樣飄忽的聲音給半天狗唱起了雙簧。
於是,在一片荒蕪之中,簌簌風聲夾雜著一聲飄飄忽忽的低微的呼喚聲,傳遞到了春曉耳邊。
「晴明大人······」
春曉停下輪椅,準確的看到了遠處樹林中,一片蔥蘢的綠樹中露出了一隻黑色的翅膀。
春曉······春曉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他不由得驚訝的看向了那隻翅膀。
「晴明大人······想不到,您尚且仍在人間啊······」那隻翅膀抖動了一下,聲音飄忽而嗚咽的說。
「你是······」春曉不由得問。
「我是居住於白峰山的大天狗啊!」黑翅膀回答。
「······」這委實是春曉沒想到的回答,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
一片颯颯的風聲里,時間彷彿暫停了。
春曉獃獃的停在原地,直愣愣的看著那個黑翅膀,略有些混亂:這是唱的哪兒出啊?
※※※※※※※※※※※※※※※※※※※※
因為工作原因,更新慢了很多,也不定期了,但我會慢慢更新的,請諒解
鞠躬~~~~
感謝在2021-06-0212:47:44~2021-06-0815:00: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ristin83110250瓶;木谷本菌10瓶;SANAtoday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