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城市（2）

【主播沒事吧？昨天晚上的神棍路線，今天貌似走不了了啊～～】

【主播別這樣，你老是走迷信路線，會翻車的。】

【這不是翻車了咩哈哈哈哈哈！】

【最愛看主播懵逼臉，請再接再厲！】

【我剛剛進來，求問主播剛才發現了什麼？】

【我開播就在，但是我也不知道主播發現了什麼呀！】

【求問！】

【同問！】

問星河並沒有回答，因為他剛才只是驚鴻一瞥，並沒有確切地發現什麼。

只不過，昨晚在送梅爾回來的時候，梅爾跟他說了一件事。

「……之後我就一直在各種寵物主手中流轉，每隔幾年就換個主人，這樣他們就不會發現我壽命和真正的狐狸不同的事情啦。這個小姑娘是我新的主人，養了我八年，我剛到她家的時候，她才一歲多。這麼多年下來，我就覺得我那個小主人的身體，發育上肯定有什麼問題。

「我沒有你們種族的神經觸手，更沒有什麼心靈感應之類的技術，要是讓我自個兒做個什麼儀器給她檢查也行，但你懂的，作為寵物，我的自由度並不高。我只能依靠她每年的身體檢查結果來推算她的身體狀況。其實，按照我對她的觀察，她的一切生長狀態都是很正常的，智力發育水平也很好。但令人不解的是，她的整體發育狀態卻會在每個月的某個不固定的時間突然下滑，有時候甚至會突然下滑80%，甚至造成她的生命危險。

「我盡量推算她的發育下滑時間，每次專程守在她的身邊，可我什麼也看不出來，就好像問題是在她身體裡面突然出現的一樣。那些醫生也同樣檢查不出任何問題，只會說她『貧血』，只有我知道，她絕對不只是貧血，她的所有發育能量，都似乎被什麼東西吞噬了。」

問星河對梅爾說：「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太懂，我不是醫療系列的清道夫。」

狐狸唉聲嘆氣：「那你帶醫療機器人了嗎？」

問星河猶豫許久，最後在狐狸的百般保證下，將自己的醫療機器人膠囊拿了出來，讓狐狸藏在脖子下面的囊袋裡。

醫療機器人很貴，真的很貴很貴，卻是必需品。他的身體儘管是人造的，那也是生物系列，從某種方面來說，他和正常的地球人沒有什麼區別。如果沒有醫療機器人，他萬一受傷或者出現什麼意外，以地球手段說不定無法修復，他移植進來的智慧神經系統（即他的大腦）就會因為無所依託而真正死亡。

雖然，在送出機器人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不一定能進去和他的醫療機器人共存亡的準備，卻在被人切切實實地趕出來后，還是感覺到了無限的心痛。

問星河想離開，可他對醫療機器人的牽挂太過深刻，想動動腳步都做不到，只能蹲在那家子門口的樹下，期待著能有機會讓他和醫療機器人再次相見。他現在十分後悔，不管狐狸怎麼保證，他都不該把醫療機器人交給他的！太心痛了！實在是太心痛了……

那男人進去后，他家又來了幾批客人。首先是一個中年女人，拿著菜籃子之類的，用鑰匙進門的時候還很警惕地看了問星河一眼。第二批是幾個戴墨鏡穿黑西裝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后直到進門前，都緊盯著形跡可疑的問星河，但問星河都沒有理會，他們也就用鑰匙進了門，不知道有沒有在門裡偷窺他。

第三批，哦不是批，第三個是一個化著精緻妝容，一身高定連衣裙，手拿奢華包包的女人，她從一輛豪車上下來，看見問星河的時候眼神亮了一下，卻又很快暗淡下來。她走到門口按下了門鈴，不一會兒就有人開門讓她進去。

問星河依然蹲在樹下，苦苦等待著他的醫療機器人。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播主有點可憐呢。】

【對哦，這一家好過分！怎麼就拒絕了播主呢！】

【大家不覺得最後進去的那個地球生物挺好看的嗎？居然把臉上畫得那麼亂，又搞笑又可愛，我覺得養成寵物帶出去倍兒有面子！】

【噗哈哈哈哈哈！樓上這是什麼重口味！剛才那個生物好多地方都禿了看不到嗎？只有頂上一小片毛，其他地方都禿禿的，醜死了！】

【噫～～樓上你才是見識少，昨晚上的直播沒看吧？地球智慧生物都長得這樣啊！你沒看播主都是這禿一塊兒那禿一塊兒的。】

【什麼！？我是用了播主主視線的！等我跳出沉浸式視角來……馬丹還真是！退了退了！地球生物太丑！接受不了！】

【樓上留步啊！地球上又不是光有智慧生物，還有其他的生物呢！指路地球大觀附件，昨晚的狐狸，黃鼠狼附屬詞條解釋。】

【說實話，我更喜歡他們的毛都剃光的樣子，光光的，軟軟的，又沒有外骨骼，摸起來感覺一定很好……】

【這又是哪個星球的審美觀！叉出去叉出去！軟體！剃光！還連外骨骼都沒有！還敢拿來當寵物！想想就噁心！】

有毛黨和無毛黨又是一片毫無意義的掐架。這回問星河並沒有屏蔽，因為他現在無事可做，有吵架可看也是一項很有意思的消遣。

妝容精緻的女人進去后，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突然爆發了喧鬧的爭吵聲，間或有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只是偶爾低沉地呵斥，而女人則是長時間尖利地大罵，還有一些和稀泥的勸慰聲，卻很快被那罵聲壓了下去。

直播間里聽到了吵架的聲音，卻苦於什麼也看不到，就開始鼓動問星河放出立體拍攝機器人「看看發生了什麼事」，「萬一需要幫忙呢」——在八卦這一點上，全宇宙的人民都是一樣的。

但是偷窺這種事情……當然是不允許的～～

立體拍攝機器人的隱蔽性太強，為了保護隱私，所以除了少數特殊情況外，基本不允許獨立工作。問星河想了想，就緊貼著圍牆站了起來。立體拍攝機器人的飛行軌跡會比他本人高一點，所以在他站起來后，最高的立體拍攝機器人正好越過了圍牆，「湊巧」看到了圍牆內的情況。

——當然，他本人也可以同時共享聲畫同步供應。

那些黑衣的男人大部分都躲在客廳旁邊的房間里，從窗戶里鬼鬼祟祟地偷窺。只有兩個黑衣的男人站在門口，和中年女人在那兒勸和那一男一女。

那個男人和妝容精緻的女人隔著五米對峙著，女人似乎剛從客廳里奔出來，短短几分鐘，眼睛上的妝就已經哭得跟熊貓一樣了。

她還在尖叫著：「我迷信？我迷信怎麼了！我為了盈盈的病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想盡各種辦法給她治療，可你呢？我不管做什麼，你都覺得我不對！那你自己就對到哪兒去了嗎！你不同意！你憑什麼不同意！九年了！九年了！你治好她了嗎？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那男人只能在她尖叫的間隙艱難地插言：「我不是說你，只是信不過那些神棍……我就不關心嗎？……行吧，隨便你……總之喝符水我絕不同意！這是迷信！……就憑我是她的監護人！你不是！」

女人尖叫著脫下一隻高跟鞋砸向男人，男人正站在門口，左右都是人，一時竟無處可躲，只能伸手去擋，結果被鞋子砸了個正著。女人也不再管那隻高跟鞋，自己甩著包，一腳高一腳低地沖向門口。

【我看的是標註版，可算看懂了，這個被打的竟然是個雄性啊！打人的雌性好凶！你這樣娶不到雄性的我跟你說！】

【我覺得這個雄性不錯啊，在沒有雌性的狀況下能夠照顧孩子，挨打還能不還手，要不是長得丑，我都想娶他了。】

【哦，你是說把蛋生到他身體里嗎？】

【我生在他身體里是他的榮幸！你們懂個屁！】

【管理員！智能管理員！我舉報樓上發布色情語言！】

【你特么XXXXX……】

【直播間智能管理員95757號溫馨提示：發布色情語言的觀眾已經被禁言一個星時。本直播間為全年齡段直播，請諸位注意語言環境。】

問星河沒有再看直播間里的吵鬧，在那女人擦著一雙熊貓眼衝出來的時候，他裝作無意地站在她的必經之路上，「不小心」被她一頭撞在了身上。

當女人的臉離開他時，已經在他的八卦袍上留下了一張彩妝印出來的臉。

問星河：「……」他確實是想找個借口和她搭上話來著，可沒想過用這種方式。他這衣服可是星盟配發的，雖然貌似不太適合地球文化現狀，但就昨晚的情況看來還不算太脫離地球實際。可這會兒帶個女人臉的印子出門，就是他這麼個文化小白，都覺得肯定不太對勁兒。

女人：「……」

她看了看自己留下的狼藉，又看了看問星河的臉，突地一下紅了臉。

——所以不是問星河這張臉沒用，而是他的容貌在同性面前完全沒有市場。

女人低聲道：「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至於問星河為啥在她跑出來的必經之路上這一點，在他的容貌掩蓋下，被她完全忽略了。「我……我給你賠……」再看看他的道袍，明顯不是能買得到的成衣，「哦，我是說，我給你買一件新的你先湊合用，這一件我幫你送去乾洗，明天你肯定就能穿，可以嗎？」

【哎哎這雌性太花心了！家裡有個雄性還不夠，出門就勾搭我們的播主！這不合適吧！】

【等會兒，我看地球大觀上說，他們的雌性和雄性承擔的社會任務貌似和咱們不一樣呢。】

【啊？雄性養家！？這種星球還能好？】

【樓上大雌性主義者！舉報了！】

【樓上雄權主義吧！別太過分了啊！沒有雌性，我看你們這些柔弱的雄性能活幾天？】

【無性繁殖打卡。】

【單性繁殖打卡。】

【有絲分裂打卡。】

【六種性別打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樓上的雌權和雄權者都感覺如何了？還是沒有性別最安全啊。】

看來這次推薦的觀眾大部分都是雌雄分界明顯的星球觀眾呢。問星河嘆了口氣，屏蔽了這些毫無意義的消息條。

在那女人看起來，他就是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便同意了她的「道歉」方式。

他坐上了她的車絕塵而去。

而聽說了門口這段小插曲的男人臉都陰沉了，卻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行動，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狐狸悄悄地拿出了自己頜下囊袋裡的膠囊，塞到了小女孩的小手裡。

小女孩看了手心裡的膠囊一會兒，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吞了下去。

——倒不是她信任自己的寵物什麼的，只是這些年來她吃了很多很多的葯，吃到現在都形成習慣了，只要看起來是葯的東西放在手上，她就會乖乖地吃下去。

狐狸自然是知道她這個毛病的，不過親眼見著她吞下了那東西，才算真的鬆了口氣。

醫療機器人膠囊一進消化道，就立刻崩解，化作無數分子機器人，透過細胞屏障，進入了她的全身。

與此同時，和女人一起坐在車上的問星河接收到了女孩身體里的機器人反饋回來的信息。

醫療機器人畢竟是專業的，和他的神經觸手分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大批大批的數據傳入了他的腦中，並由智慧核管理系統分析提煉重點信息，發布到直播系統中。

問星河對於那一大堆的數據真是無能為力，只能和觀眾們一起查看重點數據。

根據同年齡地球兒童身體素質的比較，小女孩的一切數據都過於低下了，基本上等於其他兒童3～4歲的水平，大腦發育也差不多。

地球人類的所有的生長記錄都在腦部膠質中，就像樹的年輪一樣。可以看得出來，小女孩生命的九年當中，一歲以前的發育水平是完全正常的，無論是速度還是質量都和正常孩子沒有區別。

但在一歲半之後，她的發育就開始紊亂了，一忽兒前進，一忽兒後退，一忽兒快速發育，一忽兒又大步後退。結果總體發育緩慢不說，還經常錯誤發育。

不過不知是什麼原因，她這種情況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說是發育緩慢，除了慢也沒有別的問題；說是發育錯誤，那些錯誤又會很快被不知名的原因糾正。所以，雖然她長到九歲才只有三歲的水平，但她是真的一切水平都和三歲完全一致，如果不看膠質記錄，她的數據看起來根本就應該如此，不需要任何治療。

看來小女孩的情況並不簡單，不像狐狸說的「只要有醫療機器人就肯定能找出原因」。可如果是地球特有的疾病，而研究院給他的記錄未必就很全面，讓他一個戰鬥型的清道夫來解決這種問題，八成什麼也找不出來啊……

問星河想想都愁。他已經開始能控制面部肌肉了，這會兒心情一差，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憂鬱了起來。

女人在車上用卸妝棉擦著自己的臉，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問星河。這個年輕人長得是真好，簡直每一個地方都符合了她的全部愛好，讓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被吸引住了。不過剛才她心掛女兒，急著想把昨夜剛剛求來的符水給女兒喝下去，也就沒有多看。結果現在符水也被那個混賬男人打碎了，她自己的臉也一塌糊塗不成人樣，也就靜下了心來，這會兒再看到他時，她心情好多了。

果然，難受的時候看看美人，是更換心情的不二法寶。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卻見問星河的表情慢慢地變得憂愁起來，她頓時心弦一顫，差點兒脫口而出「買買買」。

但女兒的事情畢竟佔去了她大部分的心神，一瞬間的恍惚之後，她還是從問星河的美貌中掙脫了出來。

她迅速地擦去了失敗的妝容，用一分鐘給自己化了個簡單的淡妝，這才回頭望向他，道：「這位道長，還沒請教你的名字？」

像她這樣的女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將素顏暴露在不熟悉的人眼前。

問星河看了她一眼，心裡在迅速分析著剛才偷聽到的內容。

連符水這種不知成分的可怕東西都敢給心愛的女兒喝！這得是多麼強烈的迷信信念才做得到啊！所以可見，眼前這個女人必然比剛才那個鐵板一塊的男人迷信得多。

當然這沒什麼不好的。迷信好啊，迷信多好！要是連這位也不迷信，他還怎麼找突破口啊？

他便順勢嘆了口氣，說道：「你女兒的情況……唉……」這是個萬能句式，只要有傾訴慾望的人，都會順勢接下去。

事實也和他想的差不多。

想到女兒，那女人眼圈兒一紅，當場就差點落下淚來。

「七年多快八年了，孩子一直是這個樣子，我生下來的時候明明是個那麼健康那麼可愛的小寶寶啊！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那麼小，她怎麼會一直那麼小！我找了多少醫生，但誰都說她沒有事，好不容易遇到個說她發育遲緩的醫生，剛剛給她治療一下，她就大病了一場，我都不敢再去找醫生了……」

她說得語無倫次，問星河卻對她所表達的意思聽得清楚。

地球的醫生也認為她沒有病，卻對她這種發育緩慢的問題束手無策。然而一旦開始治療，小女孩的情況就會變得更差……

這件事狐狸也說過，當時那個醫生用了生長激素。按理說思路是沒問題的，小女孩的確發育很慢，用生長激素做輔助可以達到治療目的。

可在生長激素使用后1個小時還不到的時間裡，小女孩的身體系統好像突然就崩潰了，所有的數值不是狂飆就是狂跌，當場就七竅流血，昏迷不醒。小女孩住了一個月的院，經歷了幾次的大搶救，差點沒死在裡面，醫生數次下達病危通知書，說小女孩可能活不過當晚。

後來是小女孩在病中一直迷迷糊糊地喊要回家，她父母心痛難當，不顧醫院反對，強行將孩子帶回了家。

說也奇怪，回家之後他們守了孩子一夜，本以為這一次就是天人永隔，結果卻在天亮的時候發現小女孩的呼吸和體溫都漸漸地平穩了下來。他們驚喜地請一直守護在側的家庭醫生查看，家庭醫生不敢置信地直呼「奇迹」，因為她的一切數值在巨大的波動之後，又突然都回到了正常範圍之內。再去醫院檢查時，她平穩的體征和旺盛的精神讓曾經救治她的醫生也難以置信。

從那之後，女人就開始信佛了。因為她堅信是因為家中供奉的藥師菩薩保佑了女兒，要不女兒怎麼會在醫院幾乎瀕死，回家就逐漸好起來了呢？

從那之後，她就開始痴迷於什麼傳說中的名山大川，能救人的氣功大師、高僧道士、山野鄉醫什麼的她都找了個遍，各種寺廟道觀也去得不計其數，撒出去的布施更不知有多少，在家裡擺壇設陣什麼的更是家常便飯。

男人不理解她，終於在一次激烈的爭吵后和她離了婚，並想盡一切辦法奪走了孩子的監護權。

不過幸虧她家的公司和她的丈夫沒有半點關係，兩家只有合作關係，離婚之後，那男人也管不到她頭上來，所以她得以大把拋灑錢財，就為了那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

她自己也清楚，其實自己已經走火入魔了。

「但我是真沒辦法了，我真沒辦法了……」她哭著說。

「哦……」問星河抽出車前座靠背上的衛生紙遞給她，「我可能有辦法。」

女人的嗚咽噎在了胸口，瞪著一雙再次成型的熊貓眼看他：「……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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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管：禁聊違禁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