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中)
()朱老爺面上的笑容在褚二老爺看來就是嘲諷,咳嗽一聲剛要說話就看見春歌帶著芳娘進來。不等褚二老爺再說話,朱老爺就開口道:「褚二老爺,那位就該是你侄媳婦了?說起來褚家也是這附近有名聲的人家,長房長媳竟是……」
這樣的話讓褚二老爺面上頓時**辣起來,當著褚守成的面又不好說出聲,只是咳嗽一聲,接著就道:「朱老爺,今日是小侄的……」回門之日四個字沒說出來,朱老爺是個聰明人,已經明白,不由擠了擠眼,心裡十分得意,先把自己女兒嫁過來,然後再徐徐圖之,就面前這個膿包,算得什麼?
此時春歌一群人已經走到面前,見到褚二老爺,春歌總要行禮,褚二老爺此時已經鎮靜一些,朱老爺算起來也是長輩,芳娘隨即對朱老爺行禮。
朱老爺雖要說幾句恭賀的話,眼裡的嘲諷還是藏的很好,但芳娘抬頭時候還是能看到他眼底那一絲嘲諷,芳娘不由挺直了背,毫不示弱地看回去。朱老爺被芳娘眼裡突然閃出的不悅竟看的渾身有些冷,後退了半步,接著心裡就生出一絲不悅,不過是個小女子,又是個村姑,有什麼好怕的?
況且褚守成現在是入贅出去,等自己女兒嫁進來,這女子也沒資格和自己女兒敘妯娌。客套已過,芳娘等褚二老爺和朱老爺重新往門口走這才問春歌:「此人是誰?」走在面前的褚守成再笨也覺出有些不對勁,正在那裡琢磨,聽到芳娘在問春歌,頓時把理由全推在她身上,定是朱老爺看見芳娘年紀又大,人又土氣,二叔覺得沒有面子,這樣才對自己冷落的,一定是的。
春歌剛答完褚守成已經冷冷地道:「就算知道又有你的什麼事?你不過一個村姑,又不是我褚家什麼人,這些人哪是你能認得的?」春歌聽這話有些不像,剛要替芳娘說幾句,芳娘已經拉住她微一搖頭,春歌會意,沒有說褚守成反而道:「前些日子二老爺有意求朱老爺的長女為媳,朱老爺原本有些不願,這幾日又熱絡起來,今日再來,瞧這樣子,只怕二老爺家也要辦喜事了。」
褚守成只當她們閑聊,鼻子都快揚到天上去了,只會講這些沒用的,真是沒見識的女人。正廳已然在望,春歌斂了臉上神色,褚夫人已經走出廳看向他們。
雖然才兩天不見,褚夫人瞧見兒子,面上不由露出激動神色,從生下來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麼久沒聽到兒子的音訊,以前就算有事要出門,每日都能收到春歌從家裡寄出的信,上面記述了兒子的事,雖然和芳娘說的清楚,也盼著兒子變好,母子重拾親情,可是做娘的又怎捨得兒子受苦?
春歌看見褚夫人的神色,怎麼會不明白做娘的心呢,趨步上前時候輕輕拉一下褚夫人的衣襟,褚夫人這才回神過來,看著面前行禮的褚守成和芳娘,用最平靜的口氣開口:「回來了,先進去。」
平日褚夫人見到褚守成,必要問東問西,問得褚守成十分不耐,此時還想趁褚夫人問自己時候好好告芳娘一狀,可是褚夫人竟只受了個禮就讓自己進去,褚守成滿腔的話不知道從何開口,那嘴本已張開,又僵在那裡。
芳娘看他一眼,這才剛開始,就有些受不了了?輕聲道:「進去。」褚守成厭惡地看她一眼,就是被她連累,二叔覺得丟臉,自己的娘也不理自己,全是她的錯,甩了下袖子就往裡面走。
廳里是除了出門送客的褚二老爺之外的褚家一家人,褚夫人已經坐在上面,芳娘帶著褚守成重新正正經經行了禮,芳娘又把帶給褚夫人的禮物奉上,一對親手做的鞋襪。褚夫人打一眼看,見這鞋襪針腳很細密,沒想到芳娘還會做針線?看見褚夫人眼裡的詫異,芳娘微微一笑:「我娘沒有的早,弟弟妹妹和我爹的這些都是我做的。」
旁邊的褚二太太已經開口:「竟還是個娘死得早的?大嫂,由不得我說一句,大哥當日舉動,確實有些不妥啊。」聽著這名雖關心實則嘲諷的話,褚夫人淡淡一笑並沒接茬,褚守成卻會錯了意,點頭道:「二嬸你說的是,雖說子不言父過,但我爹……」
褚二太太的眉揚起,又和褚守成說起來,褚夫人只是喝著茶,芳娘坐在下面,低眉順眼的,那耳朵可一直聽著褚守成和褚二太太說話,越聽唇邊那絲嘲諷越重,這個人,也未免太實在了?怎麼也不像見過的褚夫人啊。
芳娘在那聽著,不小心把茶蓋弄出了聲,這個聲音讓褚守成停下說話,看向芳娘的眼更加不滿,連個茶碗都不會端,真是上不得檯面。
褚守成的不滿芳娘並沒放在心上,旁邊有個細細的聲音響起:「大嫂,這茶有些燙,先放著涼一涼。」說話的是坐在芳娘下手的一個少女,十一二歲的年紀,有圓圓大大的眼睛,這是褚二老爺的女兒,名喚守玉。
聽出她話里的關心,芳娘剛要再和她說話,褚二太太已經喊出聲:「玉兒,過來娘這邊坐。」守玉哦了一聲,摸不著頭腦地起身走到褚二太太身邊,褚二太太小聲對她說了一句,褚守玉回頭瞧了芳娘一眼,這眼裡有幾分抱歉,但還是乖乖地坐在褚二太太身邊。
褚守成坐在褚二太太身邊,那小聲的話當然聽到了,唇一勾看向芳娘露出得意笑容,村姑就是村姑,怎麼能進這樣人家?
芳娘差點笑出來,笨蛋就是笨蛋,這樣的話做丈夫的不以為怒反以為喜,從小見過的人里以他最笨?
褚守成雖和褚二太太說著話,可是心裡更加急了,怎麼二叔還沒回來,這家裡也只有二叔可以為自己做主,自己的娘是不用提了,二嬸說話也沒什麼分量,二叔,你快些回來。
茶換過了一遍,褚二老爺總算回來了,褚守成一個箭步上前就對褚二老爺道:「二叔,我……」就有管家娘子說:「大太太、二老爺、二太太,酒席已經備齊了,還請入席。」
褚二老爺對褚守成一笑:「成兒,先吃飯。」褚守成滿腔的話又被打了回去,好,酒席上再和二叔說,不管怎麼說,今日打死不跟芳娘回什麼桃花村了。
褚家的酒席比起桃花村的精緻多了,分為內外二席,女人們那席沒什麼可說。外面男人們那桌可就熱鬧多了,褚守成聞著菜肴的香味,酒壺裡倒出的酒也是很綿長的香味,這種席面雖然才兩天沒見,此時再見簡直如同隔世。
見褚守成拿著酒杯不往嘴裡放,褚二爺和自己的爹對個眼色,笑著道:「大哥,你要多吃些,多喝幾杯,等回到秦家,這些東西只怕幾年見不著面了。」這話半是嘲諷,聽在褚守成耳里卻是關心,把酒杯放下對褚二老爺道:「二叔,你要為我做主,把那女人休了,我絕不回秦家。」
褚守成倒霉最歡喜的就是褚二老爺,聽了這話褚二老爺面上神色一沉就道:「成兒,這門婚事是當初你爹活著的時候定得,現在你娘也認了,婚事也辦了,你還耍什麼孩子脾氣?」褚二爺刺溜喝下一杯酒才慢條斯理地道:「大哥,我爹說的對,我褚家從不做無信之事,再說大嫂不過是年紀大了點,長得丑了些,別的我瞧著也沒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褚守成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怒氣沖沖地道:「二叔、二弟你們不曉得這女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給我好吃好住的,還把我箱子里的鑰匙全都收了,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怎麼能做媳婦,二叔,你不幫我做主,再過些年就只能看到侄子的屍骨了。」
死得早了才好,這樣的話褚二老爺怎麼也不會說出來,只是笑著拍褚守成的肩:「成兒啊,這夫妻之間,開頭總有些不順的,你慢慢待著,不久就順了,那時……」褚二爺笑嘻嘻接了這話:「那時大哥也可以下田幹活,等曬了一張黑麵皮,和大嫂就更配了。」
說著褚二爺哈哈大笑,笑的都止不住了,褚二老爺也撲哧一聲笑了,褚守成再笨也知道這話不對,站起身看著褚二老爺道:「二叔,這話什麼意思?」褚二老爺收斂了面上神色,褚二爺好容易止住了笑,對褚守成道:「大哥,不對,你現在入贅出去,可就不是我褚家的人了,你是秦家的人,也是我爹教得好,我才叫你一聲大哥,不然就這樣佃戶樣的人,哪能坐了上來。」
這樣明明白白的嘲諷讓褚守成腦子充血,面上全是紅色,握拳就要往褚二爺面上打去,褚二老爺伸手格住他的手:「成兒,這話雖難聽說的也對,入贅出去的人就不是我褚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