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第 134 章

童少懸大踏步地往屋子裡走,意氣風發。

剛走了兩步就被沈約給揪了回來。

「屋子裡的氣味可不好聞,你沒個防護進去,也不怕被熏暈。」

沈約抽了一個手絹給她,圍住口鼻。

童少懸倒了聲謝,倒還真忘了屍首的臭氣太熏人。

還是沈約想得周到。

童少懸正要道謝,卻見沈約和阮逾什麼防護措施也沒有,直接步入屋中。

童少懸奇怪:「你們怎麼不圍?」

沈約道:「我和阮公見多了死人,這點兒氣味不礙事。」

童少懸:「……」

原來周到是一,看不起我也是一。

阮逾問童少懸:「據說當初六嫂被誣陷的案子,你還不知道案件全貌之時,就已經在案發之地推演出了十分接近真相的場景。這神童之名名不虛傳啊。」

童少懸「咦」了一聲:「阮縣尊如何得知此事?」

問完之後童少懸就想到了,還能是聽誰說的?肯定是從葛尋晴嘴裡說出去的。不是她親口所說,就是她說給她阿耶聽之後,葛公再轉告的。

童少懸有點兒窘迫:「當時不過是在友人面前胡謅而已,當不得真。」

阮逾聽罷更是爽朗一笑:「胡謅都這麼厲害,要是認真起來還得了?來來來,快些進屋,好讓某開開眼界!」

聽他這語氣不像是進入案發現場,反倒是請客做東進屋吃飯似的。

身經百戰的人就有這份從容。

唐觀秋在外面的馬車裡等候,童少懸她們三人和仵作一塊兒進了屋子。

為了更好地保存案發之地的所有細節,屋內的屍體還沒運走。

這是一間非常普通的民宅,只有吃飯的前廳和卧房,以及一個極小的後院。

一家五口橫死屋內,身上有幾處致命的刀傷,但有一點讓童少懸很在意。

除了身上的刀砍傷口之外,這五個人之中四個人腦袋上都有明顯的淤青。

童少懸問仵作,這些淤青有可能是什麼造成的。

仵作看了半天後說:「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拍打,而且這玩意兒還不是榔頭石塊之類的……我得再看看。」

這仵作算是縣裡知名的老仵作了,居然都不能一眼看出來是用什麼兇器,看來這兇器應該不是兇犯們慣用的工具。

童少懸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屋內很多物件都掉在地上,碎了滿地,血噴得到處都是,可想而知這屋子裡發生過很激烈的打鬥。

「怕嗎?」沈約走到她身邊問她一句,生怕這身形單薄的小娘子看到凶宅內的慘狀而恐懼,卻在這兒硬挺。

沈約的確是想要協助童少懸美名遠揚,可一上來就給她一樁戾氣這麼重的案件,是不是有點兒太為難小娘子了?

其實這段時間裡沈約一直在默默觀察童少懸。

阮逾說此人可堪重用,長公主那邊也是這樣說的,但沈約還是不太放心,覺得童少懸年紀太小,成日在書院里泡著讀書,沒有真實的斷案經驗,有些事情並不像紙上談兵這般簡單。

書上「夷族」二字輕巧,可放到現實之中,便是數百人死於眼前。

親眼看到屍首慘狀時的心情,和從書上讀來完全不同,只怕會噩夢連連。

更何況她好不容易將妻子醫治好,和唐見微的關係也在逐步緩和,至少唐見微現在看到她也不會冷著一張臉。昨日還對她和善一笑,感覺又回到了在博陵的時光。

所以對唐見微的妻子,沈約也一直放在心上,想要將她照顧好。

沒想到問童少懸怕不怕之後,居然沒立即得到回答。

童少懸正在凝神思考,根本沒聽到沈約在說什麼。

她站在窗口,從窗口望出去,透過小小的後院,坊內的街道就在不遠處,時不時有人路過。

而後院的牆是木柵欄,並非完全封閉的土坯石磚,柵欄之間是有間隙的。

童少懸能夠輕易地看到坊道上路過的人,那麼路人也能輕易看到窗內的情況。

童少懸回頭問沈約:「這扇窗來時就是打開的嗎?」

剛剛被忽略的沈約:「……我們來時窗就是開的了。」

童少懸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語道:「這窗口對著坊道,來來往往人可不少,為什麼窗戶會開著?一般而言,殺了人之後總是希望能將兇案遮掩一番。屍首越遲被發現,兇手越有逃脫的可能。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仵作想要察驗屍首的細節之處也就越多干擾。敞開窗戶之事的確有些異樣。」

阮逾道:「會不會是兇犯殺人的時候被發現了,從窗戶匆忙逃離,沒來得及合窗呢?」

童少懸繞到窗外,查看了窗下的腳印:「腳印的輪廓清晰,沒有太嚴重的蹬踏痕迹,說明兇手在逃離的時候速度並不太快。應該不是被發現匆忙逃離,而是悄悄離開。」

阮逾回頭看了沈約一眼,帶著讚許的目光。

這麼一來就更奇怪,兇手完全有時間將窗戶關上啊……

童少懸看著沈約,忽然想到了什麼,將妨礙她思考的遮面布一扯:

「除非,兇手是迫不得已,必須開窗!」

阮逾聽了她的話似乎恍然大悟,而後又陷入了沉思:「那為什麼要開窗呢?莫非是……」

童少懸立即道:「屋內或許有不利於兇手的氣味,它想要迅速散去!有可能是……是……」

沈約提醒:「某種兇手身上才有的味道?」

童少懸本來也想到了,可是思路被自己的結論堵了個正著。

身上得多大的味道,才能怕屍臭也掩蓋不了,冒險開窗?

似乎也講不太通。

沈約和阮逾看出來了,童少懸的確非常聰明,但還是略微稚嫩,畢竟缺少經驗,可以理解。

初次深入兇案現場,能有這樣的表現和推演能力已經十分罕見了。

她能夠憑藉一些細節推斷出更多的行為軌跡,可是對於兇手的心態,童少懸還是有些把控不住,這需要更長時間的磨練才行。

「我知道了!」蹲在屍體身邊半晌的仵作終於發話,「我知道死者頭部的傷是怎麼弄的了!」

童少懸立即問道:「怎麼弄的?!」

「是被刀身猛力拍打造成的傷!」

「刀……身?」

童少懸有點兒不理解,在庖廚里找了一圈,想要找把菜刀,居然找不到……

仵作說:「不用找了,剛才我已經找過一圈了,這家人庖廚里沒有菜刀。」

阮逾笑道:「沒菜刀的人家倒是挺新鮮。」

仵作:「若不是找不到菜刀,或許我一時半會兒還聯想不到這淤傷是刀身拍打照成的。」

童少懸在一旁聽著,這思路讓她頗感興趣,尋了一個勺子遞給仵作,讓他當做刀來演示。

仵作拿起勺子,橫了過來,不是切而是拍,用勺底在桌面上拍了一下:

「就是這樣,傷人的不是刀刃,而是刀身。所以傷口看上去是一大片淤青,而不致命。」

「這個動作……」童少懸將之前的猜測串成一線。

開窗的奇怪舉動,刀身拍打的奇怪手法……

她忽然聯想到了一股熟悉的腥臭味。

當初占著她們家鋪子不肯走的暴氏身上,就有一股難以驅散的水產腥臭。

那是常年和水產接觸的人才會有的味道,即便暴氏離去之後,屋子裡依舊留有那種氣味,唐見微熏了很久,用了不少手法才將那味道遮去。

若是兇手身上帶著這股腥味呢?

即便是在充滿屍臭的房間內,恐怕這股腥氣也會有它的一席之地。

所以才會開窗!

而用刀身傷人的手法,和殺魚之前用刀身將魚拍暈的手法非常類似!

兇手極有可能是位魚販!

童少懸立即將自己所想跟沈約和阮逾說了。

沈約露出淡淡的笑意,阮逾笑容更甚:

「真是英雄出少年,這分析的頭頭是道!」

童少懸繼續自言自語:「這一家五口人數並不少,兇手若是直接拎刀上門行兇,不怕將自己折進去么?」

童少懸在房裡踱步,想了一會兒「啊」了一聲說:「難怪庖廚里尋不到菜刀,應該是被兇手帶走了。所以兇手上門的時候並沒有帶刀,起初他沒有殺人的打算,只是想要談一些事。」

童少懸一邊說,一邊在腦內還原這件事的過程。

這個兇手應該和屋主認識,兩人因為某件事產生了齟齬。

兇手上門來想和屋主談判,可沒有得到好的結果,兇手一怒之下抽了屋主家的菜刀,攻擊屋主。

因為常年殺魚養成的習慣,兇手在極其憤怒的情況下攻擊對方的手法被慣性驅使,用的是刀身,而非刀刃。

受到攻擊的屋主和屋主一家必定反擊,雙方激烈交鋒。

被襲擊的屋主一家有一位男主人和一位女主人,還有一個年幼的兒子以及兩個十歲左右的女兒。

若是兇手一開始就將男主人打傷,導致他沒有還手的能力,那麼被徹底激怒的兇手在隨手展開喪心病狂的屠殺,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童少懸將腦海里推演的情節一一細說,阮逾聽罷補充道:

「兇手殺人之後擔心自己身上的氣味會留在此處,逃走時特意將窗打開,想要將氣味散盡。此人必定是初次犯案,殺人之後腦中一片空白,即便想到身上的腥味未必真的會留下,依舊不敢冒險。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正是因為這個奇怪的舉動才讓我們的小神童推斷出了他的身份。」

阮逾這一番分析,兇犯的思緒和行動脈絡也清晰了起來。

童少懸領悟到了拆解兇犯的心態,也是斷案非常重要的一個能力。

經由阮逾這麼一說,所有的細節便更緊密的貼合在一處。

童少懸看看阮逾,又看看沈約:「你們……早就知道了,這是在考驗我呢?」

阮逾「哎」了一聲:「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們考驗你作甚?這案件的確有些我們想不通之處。不過也是某想要一睹神童風采,這才拜託沈……拜託這位娘子請童四娘來此一探。」

沈約在夙縣行走依舊低調不用真名,童少懸則是被阮逾一口一個「神童」喊得臊得慌。

「縣尊莫再取笑草民了。」童少懸拱手施禮,覺得自己這一點兒小聰明在這些浸淫官場多年的長輩面前不足掛齒。

「我可沒在取笑你。」阮逾換上一張認真的臉,「我的確覺得你挺神的,是個能斷案的好料子。」

.

從凶宅出來的時候,阮逾讓縣尉帶人去市集追查魚販的下落,唐觀秋站在馬車邊上,有點兒焦急地等待著。

看到沈約和童少懸一塊兒出來了,她立即上前來:

「如何這麼久?我生怕你們在裡面出了事。」

路邊紗燈的映照之下,唐觀秋的臉和唐見微有一瞬間的重合感,只是唐觀秋更溫潤,唐見微則是嫵媚。

童少懸瞧著唐觀秋的臉,有種親切之感,說話的時候也變得更加乖巧:

「姐姐莫擔心,我們在裡面斷案而已。說起來也真是有些遲了……」

不知道唐見微回家沒看到她,會不會著急找她。

唐觀秋似乎看穿了童少懸的心思,笑著說:「放心吧,我們來接你之前特意去跟阿慎說了,她知道你和我們在一塊兒。」

小女兒家的心思被點破,童少懸更覺羞赧。

沈約道:「別在這閑聊了,先回去再說。」

童少懸上了馬車,唐觀秋要上去的時候,沈約謹慎地握著她的手,扶住她的腰間,生怕她蹬一個馬車的高度都會摔傷似的。

唐觀秋輕嗔了一聲:「你真當我是件瓷器,一碰就碎?不用這樣扶著我,我已經好了,又不是老太太。」

沈約也沒有反駁,只是垂下眉眼,柔聲道:「我擔心你,如何也被你說?」

唐觀秋被她這麼軟綿綿的一語,弄得心都酥了,開心地在她的唇上親了一親。

沈約恍惚之時,唐觀秋一蹬,自個兒輕巧地坐入了馬車裡,在廂內對沈約招招。

沈約嘆氣,真是沒轍。

.

晚上到家時,童府人已經用過膳,但唐見微幫她們留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童少懸看到這麼多的美味,立即去洗手洗臉,打算回來好好祭一祭五臟廟。

唐見微跟著她過來,從她身後將她抱住。

「哎?!」童少懸一個回身將她掙開,「我身上不幹凈,不可碰我。」

唐見微有點兒愣:「怎麼了?我姐姐和沈約帶你去了何處?我碰都碰不得了?」

「原來姐姐沒跟你詳說。」

「嗯,她只說要借你一用,沒細說。我信任姐姐也就沒多問,而且那會兒店裡正忙著呢。」唐見微靠近她,的確聞到了一些異味。

看唐見微表情有變,童少懸提聲道:「我就說吧!快快快,別過來了,我換身衣服就來!你去院子里等著我!」

唐見微就是不走:「今天一整天都沒見到你了,怎麼一見面你就要趕我走?」

「可是我身上有些不好聞的味道呀……」

「先前你不嫌棄我身上的油煙味,如今我還嫌棄你的話,豈不是顯得我特別沒良心?阿念,別趕我走,我來幫你換衣衫。」

「嗯?你……不可,我自己能行。」

「就讓為妻伺候伺候你怎麼了?難道你就不想我嗎?」

童少懸哪敢真的趕她。

而且只要唐見微露出一副被欺負的模樣,童少懸立馬就投降。

童少懸發出一聲長嘆,和沈約的無可奈何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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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分評論就行,沖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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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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