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童少懸受傷的手指腫了好幾日,幸好她是個左撇子,不然的話估計連握筆都握不了。
童少懸也算是知道自己和唐見微在力量上真實的差距。
不小心弄的都能傷到這程度,要是唐見微真的要揍她,恐怕兩拳也被她打死。
正好還趕上了一個月一次服用雨露丸的日子,唐見微特別心疼童少懸,也是滿心的內疚,所以全程主動著,沒讓童少懸受一點罪,舒舒服服地躺過了這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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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序明被斬首,楊氏跟著自盡的事兒傳到了唐見微的耳朵里,讓她一陣唏噓。
童少懸看她有所感懷,還想著唐見微是不是因為想到了以往相處的過往,對他們的死還有一些難過之意。
本來想要安撫她一番,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唐見微迎面抱住了。
「放心吧阿念,我並不是難過什麼。對於這對母子的死,我心裡只有大仇得報的快意,沒有半分難過和惋惜。我只是在慶幸,幸好當初沒有一時衝動,真的將楊氏掐死在馬車裡,不然的話今日哪還有舒舒服服坐在這兒看他們家自尋死路的快意?可能早就被押入大牢,跟他們一樣的下場了。」
唐見微依偎在童少懸的懷裡,嗅著讓她安心的熟悉香味:
「幸好當時你將我勸了下來,否則我美好的小日子才露個小尖角呢,可能就要斷送在楊氏的手裡了。阿念,以後你多勸勸我,覺得我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及時跟我說,我一定都聽你的。」
童少懸摸著唐見微的小臉和柔軟的小耳朵,心內柔軟不已:「其實現在我就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說。」
唐見微抬頭,拉著童少懸的兩隻胳膊,認真地等待她開口。
童少懸肅然:「我覺得最近飲食實在是太清淡了,我想吃小酥肉。」
唐見微:「……」
還以為她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呢,居然是想貪嘴!
唐見微:「你怎麼不直接說來一盆熱辣辣的火鍋呢?裡面什麼都有。」
童少懸兩眼發光:「真的嗎?真的可以吃火鍋嗎?可饞死我了,好久都沒吃火鍋了!阿慎你可太好了!」
唐見微一改方才的嬌軟可愛,放開了童少懸的胳膊,冷淡地說:「不可能。在考完試之前飲食得以清淡為主。」
童少懸:「……」幾乎在一瞬間變臉。
「你還給我臭臉?一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影響了考試可如何是好?你有沒有想過?!」
童少懸哀求道:「不會的,我肯定不會吃壞肚子,就吃幾口罷了。而且距離考試還有一個多月呢,肯定沒問題!」
「說不行就不行,在這事情上沒得商量。」唐見微絕情調頭,大踏步離開。
童少懸立即跟上去哭唧唧:「你剛才還說聽我的呢,怎麼一轉頭說話就不算話了?唐見微你嘴裡有沒有一句實話?」
「有啊,考試之前飲食清淡,不能吃火鍋就是實話。我說話算話。」
「啊啊啊啊啊唐見微!我討厭你!!」童少懸快哭了。
「沒關係,你盡情討厭吧,無論你怎麼討厭我,我都愛你愛得要命。」唐見微不僅沒有被激將,反而回頭開開心心地親了童少懸的小嘴一下。
童少懸:「……哼!」
「哼什麼?再哼我再親噢。」
「哼哼哼哼!快來親!」
「原來是阿花,不親了。」
童少懸:「??」
童少懸直接攔腰抱住唐見微,撒嬌不許她走。
兩人在院子里打打鬧鬧恩恩愛愛,因為宅子大,平時想要見著誰的話都得刻意走動一番,再也不像在夙縣的童府,小到轉個頭就有可能遇見家長。
在這兒她們可以盡情地打鬧和恩愛,完全不用避諱。
這兒是屬於她們的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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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茂名樓打烊之時,唐見微就要坐馬車回家,忽然發現有人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
唐見微假裝沒有發現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回頭,一個擒拿手將對方握著匕首的那隻手控制住,用力一擰,對方吃得疼,匕首應聲落地。
唐見微利落地將其胳膊反剪,「咣」一聲摁在牆上了。
那人竟沒有什麼力氣,猛烈掙扎一番卻毫無作用,唐見微發現了,這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
「阿慎?出什麼事了?」在一旁的路繁聽到動靜趕過來一看,發現襲擊唐見微的人正是唐玲琅。
唐見微對路繁擺了擺手說:「沒事的大嫂,我有幾句話跟她說,你先去馬車那邊等我吧。」
路繁點了點頭便走了,站在遠處的馬車那邊,機警地瞧著唐見微,並沒有放鬆警惕。
唐見微將她放開,看著唐玲琅一身的落魄,完全沒有了當初唐府千金的模樣,還有那地上的匕首,實在可笑:
「唐玲琅,你不會覺得憑你自己這身手能夠殺得了我吧?」唐見微對楊氏這一家可不想留任何的情面。
唐玲琅眼裡有淚,嘴唇上全是結痂:「唐見微,你好狠的心!就算阿婆對你而言是填房,可我阿耶是你親二叔!你居然設計陷害他!在你的心裡除了利益之外,難道就沒有一點良心了嗎?」
唐玲琅這番話倒是出乎唐見微的意料。
「唐玲琅,至今日你還不知道你那阿婆和你阿耶都幹了些什麼腌臢事?對,唐序明的確是我的親二叔,是我阿耶的親兄弟,可那又如何?即便血脈相連,也阻止不了他向我一家下毒手。我那親二叔親手殺死了我娘,而你阿婆呢,也是我耶娘之死的幫凶!」
唐玲琅錯愕:「怎麼可能?你胡說,他們……就算偶爾有點自私,可是這世上有誰是無私嗎?他們自私並不代表他們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唐見微樂了:「唐玲琅,從小我就知道你蠢,可是沒想到你已經蠢得無可救藥。」
唐玲琅臉上一紅,羞憤不已。
她最是反感唐見微譏諷她蠢,可是如今唐見微說的事情,她真的一概不知。
原本只是以為唐見微不甘心原嫡一家隕落,處心積慮回到博陵來找事。可是如今她卻說當年她耶娘之死,是阿耶和阿婆的手筆?
這怎麼會!
「胡說八道,就算我阿耶喜歡賭博,他頂多只是個賭徒罷了,怎麼會殺你阿娘,他絕對不是殺人兇手!」
看唐玲琅這麼天真,唐見微也不介意將唐序明做過的事情,一一在他女兒面前說個明白。
從唐序明養外室開始,將他賄賂殺人,這些年流連各大銷金窟的荒唐事,全都跟唐玲琅細述了一遍。
「這些只是我初步調查的結果,若是往下深究的話,很有可能連他在外面養的幾個兒子和女兒也能一併呈到你面前,讓你大開眼界。唐玲琅,你想繼續聽下去嗎?」
唐玲琅臉色發白,忽然想到阿耶被害去世,她娘居然也沒有表現得有多悲傷,絲毫沒有想營救阿耶的打算,只在計劃離開博陵,完全沒有想要為阿耶討個公道的意思。
唐玲琅一直都覺得阿娘的行為有些奇怪和冷血,可是如今一想,若是唐見微所說為真的話……
唐見微還在說著什麼,唐玲琅無法聽下去,怒吼一聲「閉嘴」,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上來就要掐唐見微。
她哪裡是唐見微的對手?唐見微根本沒讓她近身,一腳踢在她的膝蓋上,直接將她踢倒在地。
唐見微對著夜空輕嘆:「耶娘,你們在天之靈若是看見了,應該也會覺得特別可悲吧。你們這一生清正無暇,沒想到身邊竟有這樣狼心狗肺之徒,不值得你們任何的同情。」
隨即唐見微低下了頭,看著趴在地上無聲痛哭的唐玲琅:
「我自然依舊心存良善,可是我的良心,你們一家不配。」
她蹲下來拎起唐玲琅的衣領,將她揪起來被迫看著自己:
「今夜我是對你手下留情了,因為你罪不至死。但你要是再在我面前出現一次,我有很多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如果你不信的話儘管來試試。」
說著用力將她丟回地上,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走了。
午夜的博陵開始下雨,這一場夏日暴雨將唐玲琅澆了個通透。
她就像一塊被隨手撕扯的抹布,一縷無家可歸的幽魂,飄蕩在博陵的夜間。
大雨滂沱,她想起了唐觀秋,這個女人是她自小的噩夢。
自從開蒙以來,唐玲琅就知道她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姐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而且貌美無雙,性子也招人喜歡。
自小,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圈子裡,大家都圍著她的大姐轉,而唐玲琅就像是唐觀秋的一抹影子,總是在她身後。談及唐玲琅時,只說是唐觀秋的妹妹。
之後數年,唐見微的頑皮教唐府上下雞犬不寧,旁人說及她來,都是皺著眉頭說是個混世魔王。如今這麼點年紀就這般頑劣,長大后還不知道要怎樣上房揭瓦呢。
唐觀秋和唐見微耶娘都在耐心教導著唐見微,希望將她往正道上引,免得惹出更多事。
唐玲琅卻跟她說:「你現在多好啊,別聽那些人說,他們都不了解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才是洒脫,甭管他人如何看待。」
那時唐見微尚幼,單純好騙,唐玲琅慫恿過她幾次都成功了,甚至有一回摔斷了腿,也是唐玲琅引誘她上樹。
對於自己的惡作劇,唐玲琅萬分滿意。
只要這個小鬼能一直蠢下去,唐玲琅就能得到滿足。
可惜好景不長,隨著唐見微漸漸長大,皮依舊很皮,但這張臉卻也是愈發的好看。
老天爺有多偏心,唐見微不僅長得標緻,五歲便會寫詩,再難讀的文章只要看上兩遍,立即就會。
一張臉皮討人喜歡,再加上她那聰明勁兒,即便依舊時不時闖禍,周圍的人卻不再譴責她,反而覺得她有靈性,對她格外縱容。
而隨著唐見微越長越大心思越來越多,便越是不將唐玲琅放在眼裡。
唐玲琅再也整不了她,反而被她坑過好幾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唐玲琅身邊的人不是仰慕唐觀秋,就是欣賞唐見微。
唐觀秋終於成親,嫁了出去,但唐見微卻成了博陵雙微之一,名氣更大。
所有人都知道唐觀秋和唐見微是姐妹,而唐玲琅是誰?沒人在意。
唐玲琅就是在這樣的強壓之下長大,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始終比不上這兩個人。
明明都姓唐,為什麼唯獨我沒有名字?
等她渾身濕透回到破宅子里,發現她娘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離開博陵了。
阿娘在裡屋收拾東西,唐祖耀蹲在地上玩蟋蟀。
唐玲琅問:「你們要走?」
唐祖耀抬起頭,隨意看她一眼:「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你不會去找唐見微了吧?」
唐玲琅冷笑:「也好。你們走吧,我是不會離開博陵的。上一代的恩怨算是了結了,從今日開始,便是我和唐見微兩個人的爭鋒。」
唐祖耀聽到她的話,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姐,你是魔怔了吧?可別逗了,還你和唐見微爭鋒。旗鼓相當那叫爭鋒,不然就是單方面的碾壓。你啊鬥不過她的,從小到大你什麼時候贏過她?」
唐祖耀的話讓唐玲琅心裡一把火猛地被點燃,她撲上來一把掐住唐祖耀的脖子,見用盡全力將他摁倒在地:
「閉嘴——!你懂什麼!你又會什麼!你就是個廢物!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唐祖耀年紀小又瘦弱,平日里連桶水都提不起來,此刻遇上一個發狂的人,更是掙脫不開。
眼看著就要被唐玲琅活生生掐死,阿娘沖了出來,尖叫著拽起唐玲琅,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你瘋了!你是不是瘋了!你這是要殺你親弟弟!你……和你那個倒霉阿耶一個樣!自私自利,瘋瘋癲癲!行,不想跟我走是吧,那你就自己留在博陵!我管你死活!祖耀,咱們走!」
唐玲琅看著阿娘和弟弟消失在大雨之中的身影,笑了起來。
膽小鬼快點走吧,只有強者才能留在博陵。
如今她一無所有了,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唐玲琅看著即將泛白的天際,一步一步向著鈞天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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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吳顯意大婚。
她的婚宅依舊在崇文坊隔壁的廣安坊。
一整日因為吳氏和瀾氏這兩個博陵大族的喜事,廣安坊來往的車馬如水,全都是來恭賀大喜的。
吳顯意親自站在門口迎賓,一直到路上沒人了,她還站在原地,沒有進去。
「夫人是在等誰嗎?」身後傳來一聲溫婉的女聲。
吳顯意知道,從今以後,只有一人會這樣稱呼自己。
她回頭,向瀾以微行了個禮,隨後依舊站在此處,靜靜地眺望。
瀾以微穿著婚裙,手裡拿著卻扇。
原本在青廬對拜之前,是不能讓對方看到自己模樣的。但瀾以微並不介意,上前來握住她的右臂,輕輕一提,
「親朋都在等著咱們呢,阿訴,咱們進去吧。有什麼事回頭再說,嗯?」
被她這麼一提,吳顯意眉心有一絲變化,斷臂的痛感是任誰都難以隱藏的。
瀾以微很快發現了她的傷。
「夫人手臂什麼時候傷了,可真要命。」瀾以微眼裡映著喜慶的燈火,她矮吳顯意一些,小心細緻地捧著吳顯意右臂的樣子,似乎在痛她所痛,對她十分在意,
「之前是你自己處理的傷吧?之前包裹得有些鬆散了,我帶夫人回房去重新包紮一下如何?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會一些醫術的。」
瀾以微說話的聲音輕柔和悅,彷彿清平樂的音調,讓人舒適。
吳顯意看著瀾以微,不禁想起了以前曾經日日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女。
那個少女每日都變著花的帶來親手所做的美食送給她,每一份食物都精巧別緻,一看便知花費了許多心血。
「那當然。」少女嬌羞地說,「我天沒亮就起床了,就是為了給你做些吃的……你,喜不喜歡啊?」
少女期待的目光落在吳顯意的眼眸里,吳顯意想對她笑一笑,可是,想到往後會發生的事,她笑不出來。
「不喜歡么?」少女見她一口都沒吃,失落地說,「那姐姐你喜歡什麼口味?明日我再做給你。」
唐見微向來不是個委曲求全的人,但吳顯意知道,她只對自己這般遷就。
唐見微的愛意,吳顯意一直都知道。
但她更知道的是吳家的計劃,唐見微只不過是吳家布局之中的一枚棋子。
與唐見微的婚約,也是全局的一個小環節罷了。
吳顯意原本就是要讓唐見微愛上自己,可她發現唐見微真的愛上了自己,卻有種錐心的罪惡感。
她不想唐見微越陷越深,他日幡然醒悟時,只覺得自己像個傻子,錯付一生。
「你做的東西不合我的胃口,以後不用做了。」吳顯意冷淡地留下這麼一句傷人的話便走了。
她知道唐見微難過了,獨自坐在河堤邊很久,默默抹眼淚。
但她沒法上去哄她,只能坐在唐見微看不到的地方,陪著她一塊兒落淚。
後來這個少女被她傷著傷著,也就不愛她了。
如今的一切,是吳顯意自己選擇的結局,怨不得別人。
可如今唐見微愛上了別人,吳顯意卻沒法說服自己,將她放下。
埋在吳顯意心裡的那顆愛著唐見微的種子,如今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根脈連著她的心。
吳顯意一個轉身,很輕巧地將瀾以微的手隔開了。
「進去吧。」吳顯意留下這三個字,便向屋裡去。
瀾以微目光從地面上抬起,落在吳顯意的後背上,方才的溫柔被一聲冷笑和如刀鋒利的眼神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