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嗡嗡嗡……
那聲巨響之後,石如琢發現桌面上的酒盅碗碟都跟著輕顫。
石如琢目光順著包廂的窗口望出去,嶺南菜館是個二層小樓,她此刻正在二層,視野被博陵四面高樓遮擋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何事。
坐在她對面的呂瀾心倒是心無旁騖,細緻地將矮桌桌面用自己隨身攜帶的手絹擦了又擦。
不僅自己這邊的桌面擦乾淨,還伸長手臂,將石如琢那邊也擦乾淨了。
「你惦記嗎?」呂瀾心垂著眼眸,問石如琢。
石如琢沒應她。
這是她倆進入到包廂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呂瀾心這句問話,帶著默認彼此所想之事相通的調侃。
石如琢在進入包廂的一路上都在猜測,呂瀾心在離開后又折返,是否想到了什麼,又捨棄了什麼。
對於她這樣無法無天,將法典甚至天家都不放在眼裡的人而言,究竟是什麼事讓她猶豫。
或許呂瀾心早就知道石如琢今日僵硬的獻殷勤所為何事,畢竟在此刻之前,石如琢對她的恨意明確,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今夜這麼重要的節骨眼,石如琢一反常態來尋她,還要邀她一同進食,反常的親近自然有重要的目的。
別說狡猾的呂賊,石如琢將自己放在呂瀾心那個位置上,說沒有任何一丁點的懷疑,是不可能的。
甚至可以說,石如琢的邀約實打實的就是個陷阱,誰都能猜到。
但呂瀾心經過一番思考之後,還是來了。
石如琢看著呂瀾心在為她倒酒,倒完酒之後,呂瀾心吃了一口菜,看著沒有茱萸藤椒之類的香料菜卻依舊很辣,她吃進去之後臉微微發紅,急忙去喝茶水。
呂瀾心將石如琢點的每道菜都吃了一口,一圈下來茶水喝了一肚子,已經快要飽了,坐在她對面的石如琢依舊一個字都沒有說。
「對著我吃不下么?」呂瀾心笑道,「那你不該請我吃飯,應該約我去明江泛舟。江面上開闊,兩岸都有風景,你不想看我也可以看看景色,甚至還有機會能將我推入江中,報仇雪恨。」
石如琢終於開口:「你為什麼願意跟我來這兒?」
呂瀾心夾菜的動作一滯,呼吸變得愈發急促,一股壓抑不住的笑意在慢慢將她的嘴角揚起:
「我以為在夙縣的時候,你就知道答案了。」
在夙縣的時候。
這話提醒了石如琢,將石如琢那些努力忘卻,卻沒法真正從腦海里抹去的記憶統統拽了出來,鋪了滿地,讓她瞧個清楚。
被折辱的往事和那些讓她難熬的日日夜夜全都回到了石如琢的心上。
石如琢笑了,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銷金窟那些嫵媚的女子勾引人的技巧和表情。
她莞爾一笑,問了呂瀾心一個問題:
「你愛我?」
呂瀾心神色一凝,嘴角的笑容還在,將箸一放,走到石如琢面前,指尖撫摸著她的脖子,從石如琢細嫩的脖子往上,捏住她的下巴。
呂瀾心的目光粘在石如琢的臉龐上:「你知道嗎?曾有一度我想放過你,可你偏偏在這時候來找我……」
博陵不是夙縣,呂瀾心在她娘的眼皮子底下不敢胡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知道她的家族正處於危機邊緣。
她本想收斂心思,好好為家裡辦事。
可是,石如琢竟來找她了……
這教她品味不夠的女子,居然主動將她們即將分道揚鑣的命運重新拽在了一起。
呂瀾心用唇封住了石如琢,石如琢眉心一皺,用力咬在呂瀾心嬌嫩的唇上。
呂瀾心並未鬆開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繼續深吻。
直到兩人都氣息紊亂,呂瀾心才鬆開石如琢。
石如琢用力將唇上的血跡擦掉,呂瀾心舔了舔唇面的傷口,將衣衫鬆開,握住了石如琢的手腕,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
石如琢皺著眉往後躲了一躲,呂瀾心將她的手摁牢了。
「你瞧。」呂瀾心歡愉道,「感受到了嗎?」
石如琢莫名:「什麼?」
「我的心跳。即便你來找我是為了旁的原因,但我依然很高興,你感覺到了嗎?它跳的這麼歡快,都是因為你。」
「……」
「每次見到你,我的心就是跳得這般快……」呂瀾心壓在石如琢身上,嗅到她身上久違的氣息,快要迷醉了,「我不知道這算什麼,如果你說這是愛,那它就是吧。」
石如琢聽到她的回答,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她心愛之人努力了這麼久,總算得到了授官的機會,卻被呂瀾心遠派北地。
對她有莫大恩情的摯友,險些被這禽獸玷污。
而現在,這罪魁禍首到她面前,厚顏無恥承認了「愛」?
石如琢手中發狠,捏得呂瀾心皮肉猛痛。
而呂瀾心卻沒有絲毫的閃躲,這疼痛真實地自石如琢的手中傳來,這是她日思夜想的人給予的感受。
「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石如琢咬牙道。
呂瀾心全然沒有防備,亦不因石如琢的舉動有任何的惱怒,笑容不減,甚至帶著點請求的口吻說:
「我不懂,你教我可好?」
石如琢實在不明白呂瀾心這個人,她到底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長大,做這麼多的惡事是為了追求什麼。
她所謂的愛不過是掠奪和佔有慾罷了。
但有一點石如琢非常確定——她必須控制呂瀾心。
自她認識樊虞等人之後,也常常從這些女官口中聽聞朝堂格局,瀾家,便是天子誓要剔除的眼中釘。
呂瀾心身為呂簡和瀾宛的獨女,是聯繫呂家和瀾家極為重要的人物,這些年她沒少幫瀾宛做事,極具威脅性。
要是能掌控她,不僅能一解心頭之恨、保護友人,更能扼住瀾家的喉嚨,甚至影響政局走向。
而這關鍵人物此刻自投羅網,將自己送到了石如琢的手中。
無論呂瀾心對她的愛是什麼樣的愛,只要是愛,石如琢就能利用。
石如琢直視面前的呂瀾心:「你說你愛我,你能為我做到什麼地步?」
呂瀾心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你想要我做到什麼地步?」
石如琢的目光往下移,停在了某處。
呂瀾心:「……你要我?」
石如琢沒回應她,將隨身攜帶的扇子握到手中,將它落到了自己目光所在的地方。
呂瀾心眼眸微眯,很快明白了。
……
石如琢知道自己有一層偽裝的假面具。
那是面對她在意之人時戴上的溫柔面具,她想讓自己在乎的人喜歡自己。
而真實的她,是那個在書院角落裡沉默著,一言不發自卑的她。
更是二話不說用石頭砸破呂瀾心腦袋的那個她。
在經過呂瀾心的折磨之後,內心那股想要割裂一切憎惡之人的陰狠更加蠢蠢欲動。
此時的呂瀾心對石如琢沒有任何的防備和抵抗。
她明明可以保護自己,但卻將自己全部交了出來。
她甚至看見呂瀾心在笑。
甘願,且心滿意足。
……
博陵府東小門。
路繁和吳顯意手中的劍快到只留下一抹殘影,而當旁人看清那抹殘影的時候,她倆已經拆到殘影之後的第十招了。
吳顯意一直都在暗中監視著六皇子出城之事,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們不可能硬闖。
硬闖城門後患無窮,但若是六皇子被扣,此事敗露,只怕會有更大的牽連。
吳顯意沒料到這一夜呂瀾心居然失蹤了,到了現在也未出現,取代她出現的竟是那童少懸。
到底是小看了此人,吳顯意不遠處的樹梢上看到了童少懸以一人之力擊退數十人的場面。
要不是那奇異的紅霧迷了吳顯意的眼睛,她早就出手護人出城了。
而紅霧對吳顯意的眼睛也頗有影響,即便她只被迷了一點點進入眼睛之內,此刻也需頻繁眨眼,不然便會火辣難忍。
偏偏在狀態極不好的時候,遇到了難纏的對手。
但過了幾招之後,吳顯意也察覺到對手似乎原本就有傷在身,好幾次吳顯意因為眼睛的關係露出了破綻,對方也想要自她的破綻奪她性命,卻動作失衡,難以得手。
很快,吳顯意發現路繁腰間有傷。
吳顯意改變策略,向她腰側進攻。
路繁擋下密集的腰部攻擊,養了幾日的傷口漸漸有開裂的跡象。
吳顯意逐漸佔據上風,打算一鼓作氣將此人擊殺,劍來得更加迅猛,路繁沒料到這人原本就已經是一等一的高手,攻勢極其凌厲,竟還能更快。
吳顯意以劍花迷了路繁的視野,突然一轉攻路,刺她的大腿。
路繁竟沒有躲閃,被她一劍刺中。
吳顯意心裡悶叫一聲「糟了」,路繁的劍已經到了她的喉嚨口。
路繁正是要以一條腿換吳顯意的腦袋!
路繁的膽識過人,招數也很毒辣,吳顯意匆忙躲過,後背被挑出一長道的血口。
吳顯意忍著痛將劍從路繁的腿上抽出來,血濺得滿地。
而路繁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不退反進,捨棄了劍式,出其不意迎面一個肘擊。
吳顯意抬手擋下,防了數招之後,一腳踢在路繁的腰上。
路繁腰間的傷口徹底崩裂,她悶哼一聲力氣泄了一大半。
高手過招,勝負只在須臾之間。
路繁因劇痛遲疑的這短短一刻,吳顯意的劍已經向她的心口刺過來了。
路繁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就要到她的心上,卻被一雙手緊緊捂住。
「阿照!」
生死一瞬之時,童少臨徒手握住了吳顯意的劍,為路繁擋下了這致命一擊。
吳顯意立即要抽劍,路繁心急如焚。
以吳顯意的力量,若是急速抽劍,只怕會將童少臨的手指削去!
可若是童少臨鬆開手的話,吳顯意這一劍只怕不收反攻,再刺路繁的心口。
這一切只發生在極短的一瞬間,讓人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只是憑藉著本能在行動。
童少臨沒有鬆開手。她的本能便是保護路繁。
和路繁保護妻子的本能一模一樣。
吳顯意就要抽劍之時,一把劍向她刺來。
她早就察覺到身後有人襲擊,分了一點兒的神就要抬腿側踢,忽然餘光發現了那人的臉龐——
唐見微!
吳顯意不僅發現要刺她的人是唐見微,還發現了自己就要踢中的腹部有明顯的隆起。
她有孕在身?
唐見微懷孕了?
吳顯意一時愣住,全然沒了動作,任唐見微這一劍刺進了她的腹部。
唐見微也沒想到吳顯意居然沒能躲開……
路繁趁機一躍而起,幾腿重重踢在吳顯意的身上。
吳顯意被她踢倒在地之後立即起身,轉身施展輕功,飛上了樹梢,轉眼不見。
路繁都看呆了。
她這幾下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奔著廢了自己的腿也要將此人踢殘的目的去的。
本以為能將此人踢倒在地,趁機捆住,沒想到這人居然只是摔倒在地,轉瞬又起來了,還能以輕功逃離。
此人當真讓路繁開了眼界,這世間的高手何其多,竟還有這種神人。
唐見微卻想,吳顯意竟會因為她而手下留情,吃了這麼大的虧。
不禁憶起衛慈曾經說的:若是你願意出手,只怕取吳顯意的性命都不是什麼難事。
路繁微微愣了片刻,立即回來看童少臨。
「阿照!你的手如何了!」
童少臨雙手是血,卻像是感覺不到一般,反問路繁:「你的傷怎麼樣,疼不疼?」
路繁用力搖頭:「我皮糙肉厚的,這點傷不算什麼,手讓我瞧瞧!」
路繁小心地將童少臨的手掌攤開,查看了傷勢之後,看見這深可見骨的傷口,路繁眼淚簌簌而落。
「都是為了我……」路繁疼惜地將童少臨的手護起來,生怕風吹來將她吹得疼了。
童少臨道:「這點傷跟你心裡的傷比起來算的了什麼呢?阿泖跟你說了吧?關於我和臨沅的事。」
路繁看著童少臨說:「她說了,但我一個字都未信。關於你的事,我要你親口跟我說。我這些日子沒有歸家是有原因的,我當時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辦。見不著我的這幾日,你……有擔心我嗎?」
童少臨心頭湧上一股淚意,她強忍住,對路繁笑道:
「自然擔心,我一直在找你。那些事我也一直想要告訴你……我還以為你離開博陵了,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路繁見她眼圈紅得可怕,眼淚明明就在眼眶之中,卻一直忍著。不僅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反而還在笑。
路繁摸著她的臉說:「想哭就哭吧,你可以哭。在我面前,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哭。」
愛人就在眼前,童少臨看著看著,眼淚滴了下來,她垂下頭,在路繁的懷裡安靜地落淚。
唐見微在一旁看著都著急:「大姐大嫂!你倆快些上馬車去!」
這兒這麼危急,你倆還在恩愛呢!
路繁見唐見微來了,便教她帶著童少臨一塊兒去馬車上:「你懷有身孕,不可魯莽!阿慎,你帶著阿照先去馬車上的等著,回頭我有一好消息要告訴你。」
唐見微納悶:「什麼好消息?」
路繁將腿上的傷口用布簡易包紮之後笑道:「咱們已經是鈞天坊新主了。」
唐見微眼前一亮,莫非大嫂失蹤的這幾日拿下曹公了?!
這倒是大大出乎唐見微的意料。
前方几位北御軍被擊退,鷹眼男人以及數名黑衣人將六皇子塞進了一輛馬車裡。
童少懸拽了匹也不知道誰的馬,爬上馬背立即追上去。
路繁飛身一躍躍到童少懸的後背,童少懸以為被人逮著了,魂都差點嚇裂了,往後一看,居然是大嫂!
路繁道:「坐穩,我加速了!」
童少懸喊了一聲好,路繁差點將馬屁股給拍爛,馬嘶叫著狂奔,在鷹眼男人他們的馬車后緊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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